九十七章·迎親路,搶親人
一大早,子疾帶著女兒出了門,前往箕子在城中的府邸。雖然子寧已經在婆家住了這麽久,但畢竟還要有個迎接新人的過場,若是從自家出發還要渡河,太過麻煩,便幹脆去老祖宗那裏,順便把懶得出麵的箕子老爺子請出門來。
而家裏則在緊鑼密鼓地做衝刺階段的準備,整個費家都變成了白色的海洋,門楣上裝飾著潔白絹花,仆役侍女喜氣洋洋地在身上裝點了一兩處素色,費伯、梨和丈母娘等雙方家人也穿上了白色為底的吉服,放眼望去,一片素淨。
“還真是受不了這完全相反的習俗,大喜事全用白色,弄的像是辦喪似的……”費潛看著充斥眼簾的白,哭笑不得,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也親身體會過了,他還是對喜事用白的風俗難以適應。
尤其是當他看到下人牽來身披白花,肚皮上用白漆寫滿禱詞的牛、羊、犬之時,實在忍不了了。這些動物都是要當場殺了祭天的,滿院子白也就算了,還當庭撒血,生怕不夠晦氣是咋的?費潛當即表示強烈抗議,好說歹說才讓費伯答應放棄這一環節,費伯還覺得拋棄這一環節有點不合規矩,好生不樂意,嘀咕著要不是知道費潛不喜,應該買一批戰俘來宰了祭天祈福的,讓費潛更是一腦袋黑線。
因為是訂婚而不是正式大婚,家中並沒有追求太大排場,也沒有宴請過多客人,隻是請了兩家各自親近友人,另外上稟君王,請帝辛賜福於一雙兒女。
其實也沒人在意君王能否有所表示,會不會賜下什麽禮物,畢竟帝辛也是子寧的叔伯一輩,是否親臨現場不要緊,總是要通知一聲的,所以當王室真的派人來祝賀的時候,倒是引得滿院子的人騷亂了一陣。
剛布置妥當,賓客還沒來幾個,王家派來賞賜的人倒先來了,來的人以祿父為首,帶著一列侍衛,抬著頒賞的一套酒器,一列宮人,個個手捧滿盤金珠玉璧之類。
“聞費仲亞與宗親之女喜結良緣,予心甚悅,賜酒器一套,金玉五鬥。”祿父朗聲宣讀了帝辛的詔令,命侍從呈上禮物。
恭賀的是“費仲亞”,費潛冠以官職的名號,也就是說這份賞賜是對著他來的,而不是衝著費伯,這就顯示出帝辛對待他的態度了,儼然是真的將費潛看做朝中大臣。尤其是侍從打開箱子,獻上一套青銅酒器之時,更是令人驚訝,其中金燦燦的角、尊、爵等共有五件為一套,精美華貴,帶著特殊的花紋,世上僅此一套,絕無相同者,這說明王上早就準備了這套禮物,就等著今天賞賜給費潛。
一眾賓客皆驚,已經來到的賓客多是費伯和子疾各自最親近的朝臣貴族,都是少壯派,來此本不是為了恭賀費潛,而是看在兩家主人的權勢地位的分上,才來道一聲喜,順便互相結交熟絡一番,卻不曾想竟見了這一幕,心裏皆是波瀾起伏。
要知道,不管是多高的爵位,用的青銅器也都是有數量限製的,占著多高位份,就要用多少、多好的酒器和禮器,一旦超出,那就是僭越
,是要惹來殺身之禍的。
雖然數量的限製隨著時間推移不再如早先那麽嚴格,家裏人多,那麽一兩件不夠用,可以有很多“套”酒器,但每“套”的數量卻必須合乎身份,君王之下,最高的也不過是十件為一套,還是婦好那般堪女戰神的人物才享有如此榮耀,而且是君王賞賜。如今竟賜給費氏小兒五件一套的酒器,這是何等樣的榮寵!
這些少壯派開始無比熱切地祝賀費伯,有如此麟兒,得君王信重,家門必是興旺不衰。而暗自卻都在打定主意,要和費家這娃娃搭上關係,轉頭就示意陪侍一旁的兒孫,與費潛結交。自己和他差著輩分,卻可以讓自家的小子來和他做朋友嘛,關係處的鐵了,日後他平步青雲,說不定就帶著自家後人飛黃騰達了呢?
費潛卻尚且不明所以,對那些酒器不甚在意,隻看著一堆堆金玉兩眼放光。
“兄長,這些都是賞賜給我的?”費潛拜謝君王賞賜,而後湊到祿父邊上,一副貪財嘴臉。
“嘿嘿,是賞給你的,卻也不是賞給你的,父王有言——”祿父挑著眉,促狹一笑,“練兵糧餉之用,以及鑄造兵器之用,怎能皆出自你費無疾之手,不可讓下麵的人以為這是你費無疾的私軍私產,而不知上有君王啊”
“呃……”費潛的興奮勁頓時去了一半,敢情帝辛這是要搶回主權了,這算入股?還是偷梁換柱?以後該不會直接把士卒和工坊全都“收歸國有”吧?
見費潛鬱悶,祿父卻很是得意,拍著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還愣著做甚?速去更換吉服,驅車上路,迎親總要有兄弟相隨,以備不測,我知你那兄弟……不會武技,特來為禦者,畢竟要當得你叫一聲兄長不是?如何,可感動麽?”
感動個屁……費潛還沉浸在對家底被抄的擔憂中,憋屈地白了他一眼。可想想也是,既然有兄弟做伴郎接親的習慣,總不能讓聰來吧?費潛看看頭頂大白花,吵著要拿一個君王所賜酒器來玩,正被父親訓斥的聰,無奈點了點頭。
乘上裝飾雪白的馬車,費潛身穿一襲白衣,腰懸王劍,飄逸俊秀之中又添高貴威儀,令觀者皆是喝彩連連,而王子殿下親為禦手,為費潛迎親,更是讓眾人興奮異常。
除了長輩留在家中等候,談笑交際,年輕一輩紛紛跟著上了街,前往箕公府上迎親。一路上,這些比費潛大上一些的年輕人自發唱起了歌謠,似乎是什麽讚美新人聰慧美貌,祈求上蒼垂愛庇佑的詩句,可惜調子古拙,費潛一個字也聽不懂。
殷人喜歡熱鬧,歌聲引得路上行人駐足觀看,許多人跟著唱起了歌,隨著迎親隊伍一起走。待字閨中的小姑娘和小少年也混在一起,跑前跑後,為了看新郎新娘,費潛今天的扮相實在出眾,引來不少小娘子讚歎歡呼,甚至有性子活潑的,大喊著把她也娶回去,惹得路人哄笑,費潛臉紅。
人越來越多,這便顯示出馬車的設計問題了,不像後世的花轎嚴嚴實實,
不給人觀看,這馬車卻是敞亮的很,很考驗迎親之人的名聲,如果是個臭名昭著的惡人,一路上恐怕就要被臭雞蛋偷襲了,畢竟打了就跑,你能逮到算人家倒黴。要是到了女方門前,潔白的花車變成了垃圾車,這親事也就算毀了。
好在像是費潛這樣在民間沒什麽名頭的小孩子,倒是不用擔心遭人臭雞蛋伺候,可是太過通透的花車還是讓他難以安心,小媳婦被人看去倒是小事,主要是實在方便搶親,要是來個身手好的,擄走新娘輕而易舉。費潛緊握著腰間之劍,四下觀察周圍的人,看誰都像來搶他媳婦的。
一路緊張,卻也安安穩穩到了箕公府上,老爺子和老丈人攜著子寧出來,引來一片驚歎。子寧身著雪白衣裙,如蟾宮仙子降下凡塵,粉雕玉琢的臉頰吹彈可破,一雙大眼睛秋水流波,整個如無暇美玉化作精靈。
縱使昨天已經看了一眼,今天見到子寧的美好還是讓費潛兩眼發癡,被祿父捅了捅才回過神來。看看祿父一臉吃了檸檬似的酸意,費潛得意不已,跳下車,拜見尊長,而後牽著子寧的手登上花車。
子寧不知為何,從父親手裏拿過一個小包袱,裏麵鼓鼓囊囊不隻裝著何物,費潛想接過來,子寧卻嘻嘻笑著不肯給他,藏在了身後。
總之是個過場,迎親隊伍這便開始返回,新郎立在車頭,新娘坐在車上,後麵是箕公車架和侍衛相隨,直奔費家而去。
箕子老爺爺原本懶得出麵,今天被小孫女軟磨硬泡,才跟著來喝一杯喜酒,可此時卻也被喜氣洋洋的氣氛感染,捋著胡子,笑意盈盈。尤其是街頭相隨的路人見了新娘原來是箕公家的孫女,紛紛歡呼叫好,為老大人道賀,稱頌其賢德美名,誇孫女美貌絕世,讚一聲孫女婿風姿出眾,讓老爺子老懷大悅,答謝眾人美意,邀請大家同去飲上一杯,沾沾喜氣。
氣氛很好,很喜慶,很順利,可要是能一直這麽順利下去就好了。
轉過街口,喧鬧人群驟然安靜,所有人都是麵色古怪,看看公爺,看看新郎,等他們作何反應——
路正中央,立著兩名男子,皆是身穿白衣,牽著白馬,在這樣的日子和新浪撞衫,意欲何為,不言而喻。
箕公笑意不減,等著看戲,子疾倒有些著急,可也隻能幹看著。遇上搶親的,家裏人是不能幫著出手抵抗的,跟隨的侍衛也隻會保護公爺的安全,而不能對搶親者動刀槍,可以出手的隻有費潛,以及作為兄長護佑的祿父。
到底還是來了,雖然知道自家小媳婦貌美如花,一直擔心會被豺狼盯上,可真的遇上,還是心裏惱火,費潛麵色陰沉下來。
尤其是那兩個人的身份,費潛見過他們,一個是子厚,一個是那曾經對子寧虎視眈眈的西伯之子。
“鏘”,王劍出鞘,費潛試圖用君王之劍的威嚴來斥退對方。
祿父卻並不看好費潛的打算,他停下馬車,取出了暗藏的劍,這種情形,不打上一場是不行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