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仁慈
“死”字的音還沒發出來,向夜闌便被薄昭旭的手指抵住了嘴。
宮裏來的韓公公隻幫腔道:“四王妃,這話在王爺麵前還是甭說了,不吉利。”
向夜闌的一切舉止盡是自然反應,若真要論起來,打了王爺的胳膊,那是被砍了也不為過。
看來還是得看一下她怎麽“死”?
薄昭旭卻未動怒,反倒是有些鬆懈的笑出了聲。
方才的薄昭旭,神經就好像是繃緊的琴,盡管他能維持住理智,但若是有人去觸及這根弦,弦仍是會斷的。
但在聽到向夜闌的話以後,這根繃緊的琴弦登時鬆了下來。
“你這女人,倒是機靈。”
薄昭旭輕輕地敲了敲向夜闌的額頭,算是“報複”。
這般相互調笑的景象,換在旁人眼中,自然是再正常不過。
可上官嬈卻不這般覺得。
她怨薄昭旭覺不出自己的愛意,恨向夜闌的橫插一腳。
薄昭旭終究是轉過了身來,可在見到昔日忠仆的麵容之時,薄昭旭嘴角的笑意盡數消失殆盡,不餘分毫。
“求王爺寬恕。”
上官嬈向薄昭旭嗑了頭,卻亂了向夜闌的心思。
向夜闌想起了薄昭旭的那番話,如果是相識不久的“王妃”和輔佐多年的忠仆,他會如何選擇?
“不必多言。”
“上官嬈,你已屢次三番觸及本王底線,你若想出府,本王不留你,可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南諶,廢了她的武功,將她逐出府去。”
向夜闌詫異地望向薄昭旭。
就算是不大了解薄昭旭的向夜闌,也知道薄昭旭這個決定多麽嚴苛。
何況是那些了解薄昭旭的人。
或許上官嬈還可以有些許醫術傍身,但在這時廢了她的武功,和直接要了她上官嬈半條命也沒什麽區別,到時武功盡失,還不如來得果斷些。
“請王爺三思!”
南諶與上官嬈一齊歸在了薄昭旭的身前,拱手稟道:“上官姑娘輔佐王爺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此事之中定是有些誤會!”
“你親眼所見,還要本王提醒你不成?”
南諶忽然沉默。
是了,這要是薄昭旭不曾點破還好,這一點破,他如何能逃得了幹係?
麵對上官嬈追殺向夜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身作侍衛,他與上官嬈可稱得上是同罪的。
隻是不見南諶有多畏怕,仍是堅持道:“屬下認為功可抵過,大可直接將上官姑娘逐出府上,何必廢她護身的武功!”
向夜闌無奈的搖搖頭——這隊友她也帶不動啊!
要不是她今天僥幸撿回來一條命,他南諶上哪跑得了?
“如若王爺執意要處罰上官姑娘,就請將屬下一並處置,將屬下與上官姑娘的武功各廢一半!”
這下是連上官嬈都瞧出南諶的傻了。
早知道這人如此好愚弄,不要命的為了自己說話,她還不如直接蠱惑南諶替她動手,將自己摘得更幹淨些。
可惜,可惜……
“南諶,你在命令本王不成?”薄昭旭竟覺有些無奈。
可他此時的想法並非那麽好動搖的。
“王爺當真要為了這女子,執意要將奴婢逐出王府……”
上官嬈眼含濁淚抬起頭來,滿是倔強。
“奴婢不過是想替王爺掃清眼前障礙,竟隻換來了如此結局,實在心寒!可奴婢一人心寒無妨,您讓您的其他屬下該如何去想,您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竟然要了結自己最衷心的仆從,唇亡齒寒,他們也會心寒的!”
上官嬈這話的確是逾越了。
“上官嬈,你還是不懂自己錯在何處。”
她一時也未琢磨出薄昭旭那道視線所表達的是何意,是憐憫還是失望,抑或是最後的憎惡。
薄昭旭帶著向夜闌拂袖而去,隻留下哭著被人押下的上官嬈。
唇亡齒寒?
那些做事當差的倒不這般想。
他們隻覺得是上官嬈先行做出了忤逆主子的事,得到薄昭旭的處罰也隻能算是必然。
“這——該不會真要往死了弄吧?”拿著棍棒的家奴多少有些忌憚,“雖說她是犯了該死的罪,可王爺好歹給她留了條命,說白了,王爺應該還是舍不得的,你們這麽往死了折騰,可真要出事了!”
“你懂什麽?這上官嬈跟著王爺做事這麽多年,地位定不一般,早前死的那幾個王妃,哪個和她離不了關係?如今卻在王爺拿得了懲戒,說明這新王妃很不一般,至少比她上官嬈要重要的多!王妃可也是府上的主子,討好哪個,你們自己不清楚?”
廢盡上官嬈全身武功的侍從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這事做好了,萬一你們日後也被調去給王妃做事,可就多了一件能拿出來說的功!隻是也別讓她咽了氣,王爺留她一條命,也就是因為王妃病未痊愈,見不得血光,給王妃求福報呢,你們可別壞了事!”
這一夥人一聽日後沒準能得“大功一件”,登時就有了使不盡的勁兒,好像今個做好了差,明天就能被調到向夜闌的身邊去領賞。
上官嬈到底是習武的人,意識非一般的堅定。
那些她瞧不起的下等人所說的話,她一句不落的聽到了心裏。
一夥人卯足了勁兒的敲打了足有半個時辰,認定了上官嬈隻餘下一口氣在,正得意,便聽上官嬈冷笑了三兩聲。
這可將幾人嚇得不輕,誰知她上官嬈的笑聲跟來討債的女鬼似的!
“這、這別是詐屍了吧!”
“別胡說,還沒死呢,詐什麽屍?這是還沒死透,要回光反照了,趕緊裹裹席子將她扔出去,省的她死在了王府,給王爺王妃添堵!”
薄昭旭倒隻是怕在府裏見血,嚇著容易炸毛的向夜闌。
畢竟被踩到尾巴跳上牆的貓,也不是那麽好哄下來的,少說也是要架個梯子說上半天。
但誰知這幾人如此有主見,甚是會替他“腦補”!
這幾人當真是嚇破了膽,也不敢耽誤著,去雜物房尋了一條於上官嬈來說還算“體麵”的草席子,隨意裹了裹,便將上官嬈扔到了府外不遠處去。
“該……該死的向夜闌……”
那卷草席子中兀然伸出一隻血手,可不就是遭人廢盡手腳的上官嬈!
“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安生。”
上官嬈廢了好大力氣,才從草席子中爬了出來,尋常人翻身便可解決的事,上官嬈耗盡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
她摸索著暗藏銀針的裏懷,想截脈為自己續上一口氣力,卻發現自己拿起銀針的手顫顫巍巍,根本攥不住極重精細度的銀針!
“想不到你還有這興致。”
薄承闞掀起華貴的轎簾,隻遠遠瞅了那麽一眼,便嫌棄的皺起了眉頭:“本王還當你是什麽大善人,竟還要專程來給人收屍。”
“二殿下好好瞧瞧吧。”顧言晁戲謔著走下馬車,“這可還有一口氣呢。”
顧言晁仔細地俯視了三兩眼,這才算確信——眼前這個麵目全非的女人的確就是上官嬈。
“你,是你!”
看見顧言晁的一瞬,上官嬈猙獰的瞪大了雙眼,“你還有臉來!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怎麽會!”
上官嬈泛著哭腔喃喃道:“我怎麽會被四殿下拋棄,猶如喪家之犬一般……”
沾滿濁血的雙手沾上顧言晁的衣擺,當即留下了兩個滿懷憎恨的血手印。
此時的薄承闞已經設想起了如若換作自己,那他定是要氣氛的將自己的衣裳連同上官嬈一起,原地燒了再議。
顧言晁卻原地俯身,將自己的大氅披給滿身血汙的上官嬈:“上官姑娘,你當真覺得,是我將你害成這樣的?”
薄承闞已經在心裏感慨顧言晁太“舍得”自己了,單是瞧見顧言晁將衣服披給了上官嬈,顧承闞就覺得自己看到了什麽極其肮髒的畫麵,當即嫌棄的眯起了眼。
也是仗著此處無人,顧言晁並無顧忌。
“上官姑娘,你仔細想想,阻礙著四殿下,是我,還是她向夜闌?蠱惑四殿下心智的人,是不是她向夜闌?將你害到如此境地的,似乎也是她向夜闌,我好心來救你一命,你卻怪我害你……”
薄承闞暗自琢磨著這廝惑人心智還真是頗有一手。
隻是他沒料到上官嬈這女人更厲害。
“向夜闌!”
上官嬈從牙縫裏滿懷恨意的擠出了向夜闌的名字,吞吐的氣息都烙上了恨不得向夜闌挫骨揚灰的怨恨。更讓薄承闞吃驚的便是,在他眼裏上官嬈不過是一息尚存,馬上就要咽氣的可憐人,哪敢想上官嬈竟爬起了些身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攥著顧言晁的衣擺。
若不是被人斷了手腳,她上官嬈怕是還真能依仗著這口氣爬起來。
“攙著上官姑娘起來。”顧言晁吩咐過手下罷,親自掀起轎簾,“委屈二殿下端坐片刻,給上官姑娘騰出些地方來。”
“你開什麽玩笑?這女人——也配坐本王的轎子?”
本想著來看熱鬧薄承闞實在未料到這事竟還與自己有些幹係,可他單瞧見顧言晁衣擺的血漬,就已經忍不住像轎中縮了縮,生怕沾上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