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還是讓他跑了
薄昭旭與向夜闌的心意相通之處甚多,向夜闌不願將自己經曆過的亂子重述給薄昭旭,免得這人是要擔心的,而薄昭旭也不願將答應了顧老夫人什麽要求這事告訴給向夜闌。仍是為了讓人放心,私心可是多得很。
他望著身後駛過的馬車,眼下便隻有這麽一個可疑的東西,想來他顧言晁也不會如此大膽,真敢大大方方的在人群裏走動。
薄昭旭稍用眼神示意,便有身著尋常百姓衣物的暗衛現身於人流之中,攔下了那輛將要遠去的馬車。
“和我來。”
他拉起了還在與小圓燈籠較勁的向夜闌,而被人猛地抱起的向夜闌傻了眼,手裏還不忘抱著那隻缺了眼睛的兔子小燈,連忙問他:“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薄昭旭生硬的解釋道:“方才瞧見那車上的人趁著人多眼雜時,探出馬車搶走了一個孩子,這會兒追上去,應該還趕得上。”
一聽這是在做什麽極其正經的事兒,向夜闌也是認真了起來,跟著薄昭旭一路小跑,直至追上了那輛形跡可疑的馬車。
不過令向夜闌頗為詫異的是那馬車並未走出多遠,便被各路人攔住了去路,隻得卡在擁擠的人潮之中。
為首的那員官兵十分順手地取出了藏在懷裏的令牌,向愁眉不展的車夫高聲道:“官府查案,把簾子掀開!”
而向夜闌瞥了一眼身旁的嫌疑人薄某,薄某對此毫無證詞需要交代。
車夫為難不已地扭過頭,低聲詢問馬車內家住的意思:“老爺……”
馬車內的人久久不做聲,更是顯得可疑至極,而薄昭旭心口那絲剜心之痛,從始至終都未輕過半分。
偏生那車夫又道:“這位官爺,我家老爺碰巧沾染了風寒,本就不宜見客的。燈市裏人多,若是將風寒過給了別人,可怎好?”
他越是為此事遮遮掩掩,越是讓向夜闌相信此人的確擄走了哪家孩童,否則隻是掀開門簾見上一麵,應當不足以惹出什麽。雖說此事的確有些難為他口中的那位“老爺”,但往年在燈市有人趁著人多擄走孩童的案例比比皆是,官府對此事嚴加排查,也是為了避免世間有骨肉離散的慘劇。
眼看那官兵不好再說下去,薄昭旭隻得親自上前,言語仍是十分客氣:“官府也是依法辦事,本王大可代他們承諾,隻掀開門簾觀望一眼,絕不冒犯。”
車夫顯然是拿不出主意的,良久,馬車內傳來一聲甚至可稱得上枯老的男聲:“六兒,就讓他們看看罷,無妨。”
向夜闌雖未覺出異處,但薄昭旭可是有些起了疑,於顧言晁而言,想要改容換麵自然是十分容易,但若想改變自己的嗓音,確是一件困難的事。
而且顧老夫人為他植下的那株蠱蟲極其敏銳,他的指尖觸上門簾馬車之時,心尖的痛楚顯然是好了大半。
“得罪了。”
薄昭旭仍是不肯完全放心,鬥膽掀開馬車門簾,卻是落得了一場空——馬車裏的的確確隻坐了一個身姿枯瘦的老人,臉色憔悴得簡直就像被人抽幹了血似的,就是顧言晁想以此偽裝,也達不到這般程度。
若非常年惡疾纏身,尋常人可絕瘦不到這個能瞧見骨頭形狀的程度,真要是暴瘦至此,怕也是個死人。
為首的官兵匆匆向人道了歉,便為乘坐馬車的二人放了行。
向夜闌反倒是鬆了一口氣,欣然笑笑:“還好隻是看錯了。”
“是了。”
薄昭旭苦笑著附和了向夜闌兩句,偏就是這一閃而過的愁容,都被向夜闌盡收眼底,十分關切:“我有些累了,我們先回去可好?”
早在乘坐馬車的二人離去之前,薄昭旭便敏銳的覺察到了顧言晁已經走遠。恐怕連這個憑空出現在眾人視線裏的馬車,都是用以掩人耳目的一環。既是錯過了這個抓捕顧言晁的機會,便也隻好如此。
……
翌日,薄昭旭將大半心力都用在了舉京搜捕顧言晁之上,向夜闌則是被向風一早請到了家裏,分明已經將向夜闌當作了自家人,準備的請柬卻是極其繁複厚重,就差未準備一頂八抬的轎子來請。
一瞧是這樣“繁瑣”的大事,向夜闌也未拖遝,直接就去了向風家中,隻是來迎向夜闌的是個她從未見過的婦人。
向夜闌心中難免咯噔一聲,這總該不會就是向風要讓自己知道的事吧?若真是如此,她對向風的好印象還真是要大打折扣,未必能剩下些什麽。
好在孫氏也緊隨其後,為向夜闌引見:“這位是林婕夫人,今兒個不是我與你舅舅想要找你,是她有事想要找你。”
這位林婕夫人,向夜闌是從未見過,也著實想不到她能有什麽事來找自己,總不會是有些什麽前塵舊賬,此時來清算的。
“你高伯伯是我的同窗舊友,這位林婕夫人,則是他的夫人。”
向風為她們收拾出了空置已久的茶室來小坐,自己卻第一個疲倦地癱坐在椅子上,“我沒那個考取功名的本事,半路從商,勉強做出了些產業,但你高伯伯是個讀書的好苗子,一朝科舉入仕,也曾是十分風光的。”他感慨的歎了一口氣。
林婕抹了抹淚,向夜闌這才發現她的眼眶十分紅腫,可不是隻哭了這麽一時就能有的效果。
向夜闌淡然道:“我還是不大明白。”
林婕的視線與向風交匯一瞬,似是從人眼中得到了什麽允準,方才開口:“就是那位因寫詩諷刺陛下,被抓到監牢整一年的高尚書!”
她遏製不住心中的激動,“一年了,都整整一年了,朝廷沒個說法,又死活不肯放人,牢裏頭那種苦,他怎麽能吃得了呢……”
一張繡帕顯然是不夠擦拭林婕眼角的淚痕,孫氏默不作聲地將自己的帕子也遞了過去,畢竟這林婕已經苦楚的泣不成聲,餘下的話,就隻好由她來說了。
“我也不懂這位高尚書到底是寫了些什麽東西,似乎隻是一首無關痛癢的小詩,被人彈劾到了天子麵前,說什麽……這詩暗諷聖上,有辱斯文,無端就落了獄,一直要審,卻一直未審,拖到了如今,一直都沒個說法,究竟是犯了什麽錯事,還是能放人。”
向夜闌大抵是懂了孫氏的意思,朝堂中見不得光的手段繁多,那位高尚書未必就是寫了什麽不該寫的東西,而是被人有意的針對了。
若是真有人想拿高尚書所作的詩來彈劾他,隻怕連高尚書本人都未必做得出這樣的閱讀理解。
沒準還要得個零分。
懂了這位林婕夫人的用意,向夜闌隻笑著安穩她:“林夫人放心,新帝登基以後,會將前朝未來得及審理的案件重新調查,如果高尚書真的是無辜的,王爺一定會還他一個清白,將他平平安安的送出牢中。”
薄昭旭這人,她平時怎麽促狹、逗弄,甚至是“貶低”他很是欺負人都無妨,但到了這種時候,向夜闌甚至可以一把扛起薄昭旭的粉頭大旗,一點都不含糊。
隻是聽了她的話,林婕哭得反倒是更大聲了,孫氏也蹙起眉搖搖頭:“闌兒,你不知,當初審理這件案子的人——就是四王爺!”
就是薄昭旭?這倒讓向夜闌有些出乎意料,她一向相信薄昭旭的為人,他又怎會平白冤枉一個讀書人。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向夜闌忍不住想要為薄昭旭辯解一二,若真是鬧了什麽誤會,那可就極其劃不來了。
“怎會是誤會呢!”
林婕咬牙切齒地剁了剁腳,著實是讓向夜闌心生寒意,又聽他道:“我可是親眼瞧見四王爺來的府上,不僅帶走了我夫君,甚至還燒了能找到的所有詩作收稿!若不是他燒了那些試稿,現在怎麽會沒有證據,讓我夫君在牢裏受苦?”
她難得遇見了向夜闌這麽一位間接苦主,分明是有事相求,卻鬧得好像要把所有怨氣都撒到向夜闌的身上似的,連孫氏都有些瞧不下去:“林姐姐,你且聽聽闌兒怎麽說,沒準這其中真有什麽誤會,不必鬧得如此。”
說有什麽誤會,林婕自然是不信的,她親眼瞧見的東西,難不成還能是誤會?那這世間可真是什麽事都可以被稱為誤會了。
隻是孫氏提點的不錯,她畢竟是來求向夜闌辦事的,怎好鬧得太過分?仔細一琢磨,林婕安靜地點了點頭,隻怕真惹得向夜闌動怒,談不成之後的事。
然而她與孫氏都未料到向夜闌竟會如此平靜,非但瞧不出什麽怒意,甚至在她臉上瞧不出什麽波瀾。
隻笑意盈盈的:“那他還有沒有說些什麽別的?”
“這,我記住的不多,但他確是說了些別的!”
林婕錯愕地怔在原處,也不知該不該在心裏悄悄感慨這向夜闌料事如神,竟是連薄昭旭還說了些旁的都能料到,著實是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