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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蒼記事之九 別了!花燕,姝芒!

  夕陽下的晚霞是那麽的美好,盡管我不曾時時望見,但心中的那副場景也是深刻得醒目。如果說少年是朝陽,那麽夕陽與晚霞則是對應著沉淪與消亡。


  我想我的身子骨還是同朝陽一般的,可是心卻已經逐漸朝著晚霞靠近。不,晚霞是瑰麗燦爛的,而我的心靈是一片焦黑,無光還冷硬。


  因為照耀著晚霞的光芒離逝了,在夕陽下迎風搖曳晃蕩的那朵花兒也飛走了。失去了這兩樣東西,晚霞也不是晚霞了。


  我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那時候,即便我與姝隔著一層紗,她依舊能透過紗看見我,綻出我能看見的笑容,然後對我說“加油!”現在,我與她已經不止僅僅是隔層紗那麽簡單了,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座黑色的大山。


  我無法跨越這座山。我沒想到,自己所認為的牢不可破的友誼是如此脆弱,一個念頭就可以支離破碎。她們給我判定了死刑,還是立即執行的那種,我竟然連一句話也反駁不出,隻能盯著她們失魂落魄。


  於是我開始走向那輪下墜即將沉溺在地平線的夕陽,腳下的影子慢慢地改變長度,它突然分裂成了兩半,一高一矮,高的拉低,矮的伸長。直到它們變成同等的高度後——夕陽忽然不見了,晚風也無影無蹤。


  “你終究還是來了。”偏執的我跪在陰森的黑水裏,頭發淩亂,衣衫破爛,腰背彎曲,黑色的鏈條自黑暗兩邊延伸過來,銬住了張開的雙腕。


  “我不應該把你放出來的。”距離十米地,理智的我一步步地走來,看著偏執的我抬起雙眼,“若不是你,我也不會失去燕和姝。”


  “你還在想她們?”偏執的我癲狂地笑,“她們有什麽好?值得你這麽牽腸掛肚?在你傷心的時候她們指不定在哪開心著呢!”


  “不許你這麽詆毀她們。”理智的我輕聲說,“你不會懂的。在我的世界裏,本來就隻有那麽一些東西,現在卻少了兩樣東西。可我明白,一樣都不能少,少一樣都是撕心裂肺,我的世界會哭。”


  “那又如何?你不是已經習慣這種日子了麽?”偏執的我止住笑聲。


  “這也不是挺好的麽?就算你與她們沒有絕交,以目前她們對你的態度,也和絕交差不到哪去,或許偶爾碰麵也和陌生人一樣?有區別麽?”


  “女人心,海底針。這話說得倒是不錯。”理智的我歎息一聲。


  “這是你授予的。”偏執的我說。


  “什麽?”


  “這是你授予的,若沒有你的鬆懈放水,我又怎麽能出來發表那篇謾罵的文章?說起來,始作俑者還是你,是你準許我這麽做的。”偏執的我冷冷地道。


  “我知道錯了。”理智的我低下頭,“放你出來簡直就像是放走了一頭暴怒激憤的獅子,我實在是控製不住你。”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頭獅子,隻是時機不同,放出來的後果也不同。”偏執的我從黑水中站起來。


  “有些人總是這樣,有了新的,就忘了舊的。”理智的我聳聳肩。


  “男人和女人吵架,誰先應該認錯?”偏執的我直視理智的我的眼睛。


  “自然是男人。”理智的我搖搖頭。


  “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可我做不到,你也曉得,我承受不住道歉的拒絕,我將受到百萬點傷害,但是我的生命值隻有1,負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我需要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秒,也就是116天的時間才能彌補這一次傷痛。”


  “你還是太做作了。”偏執的我麵目猙獰起來,“至少一定有人以為你很做作,做作得就像一個小人,明麵裏什麽都不說,暗地卻隻會罵別人。”


  “這是你幹的事,我可幹不出來。”理智的我皺眉,“我真的後悔了。”


  “有什麽用呢?”偏執的我惡聲惡氣地歪著頭,呲牙咧嘴,“有什麽用呢?她們不過是一朵花一束光而已,沒了就沒了,沒了她們你的世界又不會崩塌。”


  “但是會黑,會沒有生機,會沒有暖和。”理智的我沮喪地說,“我怕黑,你清楚的,我也怕冷。”


  “看來你很有潛質成為咬人脖子的惡鬼呢。”偏執的我狠狠地搖動鐵鏈,誘惑道,“怎麽樣?不如你也同化成我得了,或許這樣你就不會想念那朵花和那束光了。”


  “你難道不想她們?”理智的我反問。


  “想她們?笑話!我為什麽要想她們?在她們眼裏老子隻是一顆可笑的神經沙粒!”偏執的我歇斯底裏地瘋吼。


  “如果你不想她們,為什麽還會這麽狼狽?”理智的我嘲笑道,“瞧瞧,瞧瞧你的樣子,嘖嘖,真是難看啊!”


  偏執的我沉默了,他忽然哼唧起來,捂著臉,顫抖地,破音般地仰頭發出比哭還難聽的笑聲。


  最終,他低笑了一下,說“真是……搞不懂你啊。”


  “我們本就是一體的,我在想,你自然也不可能不想。”理智的我跟著笑起來,“那種滋味怎麽樣?”


  “蠻好的,不是蠻好的麽?反正我的靈魂已經黯淡了,也不會覺得有多痛了。”偏執的我像隻鬥敗而焉下去的公雞,聲息不自覺地小了。


  理智的我拍拍手,場景忽然變換,暗黑的空間構建成了一間漆黑的屋子,沒有門,隻開著一扇狹小的窗戶。


  “外麵的桃花開了。”理智的我輕輕地說。


  “可惜,她們都不是你的。”偏執的我回應,“那些都是有綠葉襯的桃花,是別人的。”


  “是啊,的確是別人的。”理智的我淡淡地道,“我在等一朵桃花,一朵還在萌發狀態的沒有被綠葉束縛的桃花,她隨風飄舞,飄進這扇窗子。”


  “白日做夢。”偏執的我譏諷地狂笑起來,“你覺得這可能麽?你不能出這間屋子,你能做的隻是盡量露出頭伸出手去接住那漫天飛舞的桃花的屍體罷了。”


  “跟你說話還真是費腦子。”理智的我沒趣地說,“其實我並不奢望這個,我隻是希望有朝一日還能碰見那束光和那朵花。”


  “說來說去你到底是放不下?”偏執的我說,“她們當初是那麽果斷絕情,連點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你,她們根本沒把你當真正的朋友看待,她們騙你的感情,你還留戀個沒完?我真是受夠你了!”


  “別這麽說她們,她們沒有任何錯!”理智的我對偏執的我冷喝,“需要麽?不需要麽?需要理由麽?不需要理由麽?隻要我把她們當作是真正的朋友就夠了。”


  “自欺欺人,自以為是,自作多情,說的就是你這種傻逼。”偏執的我狂笑不已,“我真搞不明白占據主動權的為什麽是你,我都替你感到恥辱,做了就做了,還後悔,有個用?你很偽善有沒有?”


  “夠了!”理智的我朝著偏執的我嘶喊,“我沒有留戀她們,我……我不後悔那麽做,我……”


  “這才對嘛!”偏執的我那張充斥著邪氣的臉現出滿意的笑容來,“我們還是有共同語言的,做好報複她們的準備了麽?”


  “你在說什麽?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理智的我大驚,“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她們。”


  “當然當然,我說的不是那種報複。”偏執的我掙開鏈條,拿出一杯裝有蜜桃汁的酒杯,淺淺地啜飲一口,“你的沉默就是對她們最好的報複。”


  “如果是這樣,我不想沉默了。”理智的我再次皺眉,“不對,你在設圈套我?叫我主動去和她們說話?”


  “聰明。”偏執的我喝完蜜桃汁,理好發型換上了一套嶄新的校服,“有你在,我怎麽舍得去傷害她們呢?”


  “總覺得你說得很別扭,說得我像是失戀了似的,而且還是一次兩個。”理智的我搓搓發涼的手掌,哈了口氣。


  “有什麽不對麽?朋友之間的情感需要你惦記這麽久嗎?能把別人一巴掌拍死的友誼重情到這種層次,已經和戀愛數年刹那間失戀的男人差不多了。”偏執的我一針見血。


  “也許你說的是對的,我確實不該這麽深陷下去,可能不值得了吧。”理智的我說道。


  “這不是值得不值得的問題,而是她們對你的態度問題。”偏執的我攤攤手,“或許她們早就原諒你了,隻是不好意思或者懶得和你再說?當然,這種情況可能性極低,否則她們為什麽不加回你呢?”


  “她們可能是覺得我很危險,故意要遠離我了吧。”理智的我微微苦笑。


  “危險的是我,不是你,當然我們本來就在同一具身體裏,她們覺得你危險也沒錯。”偏執的我跳上窗口。


  “請你想象一下,那海灘的少女,陽光灑落在她嬌豔的臉上,笑容帶霞,酒窩泛紅,海風吹著發梢起落,她的腳丫在粼粼的海水中撲通,水花飛舞,就好像在她背後安上了一對潔白的翅膀,啊!多麽令人迷醉的畫麵!”


  “你能不要這麽脫線麽?”理智的我臉一黑。


  “抱歉,剛才一時沒忍住。”偏執的我收回遙遠的目光,“生活就是這樣,當你痛苦萬分的時候隻能想想這些美好的東西了——紙上談兵你是強者,現實裏卻活得如同一條敗狗,不是麽?”


  “可我還能怎麽樣呢?”理智的我頹喪地坐在地上,“我能做的,唯有珍惜現有的友誼的,他們,還有一些人沒有離開我的世界。”


  “我知道不久前你的世界裏多了一顆鬆樹。”偏執的我低笑,“他算是你所看重的朋友吧?比起傑來怎麽樣?”


  “他是我初中同學,初三的時候轉學了,如今將近三年了,我驚喜地發現他沒忘記我,在得知我所受的苦之後,他一口決定要來我家看看我,我很意外,更多的當然還是感動。”


  “於是鬆樹就在你的世界茁壯成長了?看來是舊情重燃了啊,甚至超越了新生的事物。”偏執的我感慨,“你就不怕他交了那麽多新朋友將你的位置在他心裏縮水?”


  “不會的,我能感受到他的真意。”理智的我堅定地回答。


  “同樣是相處了兩年,我大概是明白你的答案了。”偏執的我隱晦地說道。


  “不,我其實並不願意比較什麽,這很傷感情,你懂嗎?別人對我一切的好,我自然是都記在心裏,打心底裏感動,不需要明確地去表達些什麽。”


  理智的我打開窗,“說了這麽多,我發現我們至少還有一個共同的目標。”


  “什麽?”偏執的我頗有深意地問。


  “不管有沒有人理解,不管風雨十般暴虐雷霆百般激電,不管光明如何強盛千丈,不管萬火焚天亂石鑽心,不管海浪滔天卷起,紛落億億冰箭刺髓濺血。”


  “我們。”理智的我看著偏執的我。


  “我們。”偏執的我看著理智的我。


  “都將——批判……陰暗!”


  “這回,你總不會跟上次那樣控製不住我了吧?我瘋起來可是沒下限的哦。”偏執的我笑得很微妙。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東西了。”理智的我點點頭。


  “燕,姝,我知道你們看不到這些話,最後我想說,希望你們能快快樂樂,永遠這麽開心不憂愁不苦惱,我隻是你們的一個過客,到了分岔路終究是會說再見的,你們曾經給我的一切讓我很快樂,謝謝你們!”


  理智的我與偏執的我終於融在一起,堅毅、嚴肅的我凝望著遠去的光芒與遙飛的花朵,微笑著,對她們,莊重地——搖了搖手。


  2016年3月12日記

  本來我是不想再提她們的。但我不得不提,因為近來幾個月,我總是反複地夢到燕和姝。要麽夢到燕,要麽夢到姝,要麽一起夢到。大概也有十餘次了。


  每每夢到她們,都是一段美好。


  姝就坐在我旁邊,燕在我前麵。我的主視角是姝。


  我轉過頭去,她居然也同時轉過頭來。


  我說,原諒我。


  她說,嗯,原諒你了。她的眼睛長得大大的,水汪汪的,煞是可愛。


  我轉回頭,心中一片激動,心想既然姝原諒我了,那麽燕應該也原諒我了吧?

  接著我又想到一個問題,她們應該會取消對我的屏蔽了吧?就當我要再問時,夢醒了。


  我夢到燕就坐在我前麵,她和我麵對麵,在一張桌子上做著語文試卷。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她就突然出現在我麵前了。這個場景像是忽然跳轉的,但我沒覺得任何的不妥。


  她做著試卷,一邊思考問題。不知怎的,居然牽扯到了記憶。


  我說,我的有些記憶已經消失了,它已成了回憶,這真是讓我最傷心的。類似一般的話,我記不得說了什麽,隻記得我說的話像是垂暮老人的歎息,很含蓄,很深意,很沉重。


  她似乎也意識到了我要表達的意思,似乎對我問了一句什麽,我忘記我回答了什麽。


  終於,她又和我在手機上聊起了qq。她好像也已經理解了我,她笑得很可愛。夢又醒了。


  ……


  每一次,夢裏笑醒來卻是悲。無言以對。


  這大概是我人生最好的寫照吧?

  不知道她們,有夢到過我麽?應該是我想多了。


  2016年4月10日續

  這是一種自然與人合一的境界,這是自然之威。我不敢動彈一下,因為我一動,我就會被迫退出這種境界。我隻敢轉動一下眼珠或是張張手掌,仿佛融入天地。


  我終於體會到何為至強了,它將寬容一切可以寬容的事物。我開始思索自己為何會著迷於一道光芒,因為她的活力與靈氣,簡直是一個精靈。


  而我缺少的,正是這種東西,我所追求的,必不可少的東西。那天,我莫名其妙地向她說了句對不起,連她也覺得莫名其妙。


  如今,卻是驗證了對我遠離——那句話的份量顯然沒得到她的足夠重視。我承認自己的一些錯誤不足,即便是思想家也有犯錯的時候。


  但我沒有得到該有的寬容和諒解。對此,我所能做到的至強,不過是眼含陰鬱看蒼生罷了。


  又夢到她們了。夢裏,我不停地誇著姝,你很聰明很漂亮很可愛很活潑很——


  但是,等一下,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們已經——


  絕交了啊!旁邊的燕接下去說。


  是嗎?我怎麽不記得?我苦笑著,好吧,那麽給我一次機會?我抱著姝,我發誓這是我第一次在夢裏和她有這麽親密的接觸。而她居然也沒有什麽動作,似乎把我當成了一個女生。


  我對著她撒嬌,給我一次機會吧,好不好——


  夢境破碎後,便又是無言的我。


  我曾在qq上問過燕與姝這麽一個問題你覺得我是一個不可理喻,懦弱,思想極端的人嗎?

  她們的回答都中規中矩,無一例外是不認同的。如今,怕是已經有認同的趨向了吧?很抱歉,讓你們看到了我最真實的一麵,也是最恐怖的一麵。


  卡夫卡說,作家要絕對坦誠,把一切東西都敞開,敞開到不能敞開為止。


  現在,我做到了,人,卻沒了。


  我大概能理解卡夫卡內心的孤獨了。


  其實我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挺厲害的,一怒,發篇文章就能讓兩個真心朋友氣得直接絕交,連句話都不留,唯剩幾場夢境。


  2016年4月22日完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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