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回眸笑（4）
當日，唐明皇攜著貴妃楊玉環一同在宮中賞牡丹，又命詩仙太白提筆作新樂章。太白奉詔，遂寫下《清平調》詞三首，用以稱讚楊貴妃的美貌。
這詞，其一為: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而後，又有香山居士寫下《長恨歌》用以記敘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愛情故事。其中有句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現在，這偌大的太子府裏隻有秦之攜著輕楚閑坐在離花園不遠處的一座涼亭下。秋高氣爽，涼風習習。輕楚身著白色水袖裙，衣帶曳地，褶紋依依。一朵血色梅花點綴其上，妖豔如荼。
衣袖白邊透徹，襯得一雙手腕白皙柔滑。仔細看去，隻是隨意綰成的一個發髻，蓬鬆散漫。幾縷發絲脫落，沿著側臉貼下。略施粉黛，淡掃蛾眉，朱唇輕抿。
如此這般，便驚豔了對麵而坐的秦之。他看得一陣恍惚，意識之中隱隱約約想到了那楊貴妃，遂脫口吟詠著:“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輕楚掩嘴一陣羞澀的笑，銀鈴般的笑聲似煦風吹蕩在心裏，恣意盎然。她的眉眼彎彎，麵容似霞，言語柔軟:“秦之，你在想什麽呢？這般說我，我……”
紅暈再次染上麵容，她羞澀得低下頭去不敢看他。而秦之確是看得癡了，竟不由得抬手將她那幾縷秀發握在手中，輕輕摩挲著。
她抬頭之際，他的另一隻手便趁勢撫上她的臉頰。寬厚的手掌遮蓋住她小巧紅潤的臉頰，輕柔地撫摸竟讓她羞澀得微笑起來。
“楚兒……”他似著了魔般念著對她的愛稱，眼中滿滿都是她美好而易碎的麵容和神情。一絲不忍生起，竟刺激得他有些心痛。
輕楚歪著頭，臉緊貼著他厚實的手心，朱唇輕啟，開口問道:“秦之，你怎麽了？”
身子猛然一怔，瞬間清醒。他很好的掩飾住了悲傷，換上一副難以察覺的笑容。輕輕搖著頭，說道:“我沒事……”
見輕楚一臉的不相信，秦之遂將身子湊過來，雙手捧起她小巧的臉。平穩的呼吸落在她的臉上，她的雙眼微閉，睫毛輕顫。
長長的碎發輕輕觸弄著她的臉，惹得她一陣笑意連連:“秦之……癢……嗬嗬嗬……”
像個孩子般笑著，雙眼眯成一條線。
他溫柔地看著眼前之人，緩慢而疼惜般將唇湊上去。吻上她那溫暖的紅唇，細細品嚐其中美好。感受她的顫抖和生澀。不管他親吻她多少次，眼前之人依舊潔白得如同一張宣紙，安靜地平鋪於案上，等待他提筆寫下字句。
此刻的他安靜地親吻著心愛之人，沒有煩惱，亦沒有抉擇。隻是在親吻著心愛之人。
日光漸漸拉長，光暈一圈一圈地蕩漾開來，五彩繽紛的色彩漫天飛舞著。與隨風起舞的落葉一同紛飛在空氣中，夾帶著初秋濕潤的水分的氣息。
一吻之後，輕楚的雙眸似蒙上了一層水霧，水潤起來。秦之寵溺地用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明朗的笑聲落進輕楚的耳中。
“秦之，你今天看起來很開心。”輕楚突然說著，她看到他笑得那麽無憂，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和你在一起，我每天都很開心。”
輕楚替秦之斟了一杯茶，遞到他的麵前，調皮地開口:“太子殿下，請用茶～”秦之挑眉，順著她接過茶，回道:“多謝姑娘，秦之受禮了。”
“嗬嗬嗬……”
看到一臉明媚的輕楚，秦之的心突然抽痛起來。他痛苦地皺著眉，用手捂住胸口。
“怎麽了？秦之！”輕楚擔憂地叫起來。
秦之抬眼強顏歡笑著，忍痛安慰道:“沒事……我很好，不用擔心……”
“可是……”
秦之捂住胸口呆坐了一會兒，臉色些許蒼白。而後他虛弱地笑道:“我已經好了，楚兒，你不用擔心。”
輕楚依舊一臉擔憂地看著秦之，一雙手緊握著，生出了一層細汗。
一陣風吹進了亭子裏，吹開了秦之額前的碎發，露出了那一雙深沉如水的眼眸。
“楚兒……”他突然開口。
輕楚歪著頭看著他:“嗯？怎麽了？”
“你會怪我嗎？或者是恨我，怨我？”
這樣的問題讓輕楚愣住了，她不知所措地看著秦之，緘默不語。
“楚兒你不要擔心，我隻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得已而傷害了你，你會恨我嗎？”
她笑了起來，明媚得一如冬日的暖陽，竟看呆了秦之。
“當然不會了。我那麽愛你，又怎麽會怪你呢？更不會恨你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很用力很用力地抓住。
“對不起……”
“嗯？”
“楚兒，我愛你。”
這一日的涼亭相會時間來得那麽短暫，竟成為他們兩人此生最後一次的相談。
而這次相談，於他們而言到底是幸還是不幸，竟不得而知。
炎皇再度病重，昏迷不醒。而身為炎國太子的秦之重新掌握了朝中政權，成為監國儲君。總之，他待在皇宮中的日子越來越長久了。
輕楚百無聊賴地坐在窗前，看著停落在窗前的鳥兒發呆。她兩手拖著腦袋，身子靠在窗台前。一雙眼微閉著緊露出一條長而細的罅隙。
“你說，秦之他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啊？我已經許久沒有見到他了。”她說著話，並不回頭。竟不知道在對誰說話，又像是在對著那隻鳥說話。
“妹妹——”一聲嬌媚的女聲在身後響起。輕楚猛然轉頭，瞧見一兩個侍女圍著太子妃正款款走來。
站起，喜道:“太子妃姐姐來了！”小跑上前，激動地開口。太子妃掩嘴輕笑，調笑著:“妹妹還是那孩子般模樣。竟藏不住心思。”
“姐姐你怎麽來了？”輕楚睜著眼睛問道。
又是一陣輕笑，開口:“難道姐姐就不能來看看妹妹你嗎？況且現下殿下不在府中，我倆自是孤寂。倒不如我們兩人時常聚聚，一來打發打發時間，二來增進增進彼此間的感情，豈不更好？”
輕楚點頭:“嗯，姐姐說的是。”
太子妃拉著輕楚坐下，握住她的手輕歎一聲:“我來，還有一事……一直耿耿於懷。”
她換上一副內疚的表情，眉目裏歉意滿滿。輕楚有些不解:“姐姐你這是怎麽了？”
“對不起，妹妹。我應該早些過來和你說聲對不起的。都是我不好。”
這樣的言語更讓她不解了，追問:“姐姐你到底怎麽了？你為什麽這樣說啊？”
太子妃對上輕楚的視線，神色哀傷地說道:“那日是姐姐不好，才讓你被賊人擄了去，讓你受盡了委屈。是姐姐的錯。”
輕楚恍然大悟，並不在意地說道:“原來是這事啊。姐姐不必自責了，我已經沒事了。這事早就過去了，怎麽能怪姐姐你呢。”
“妹妹，我……”
“好了，姐姐。我真的沒事了，姐姐你不要這樣自責了。”
太子妃回以微笑，又從侍女手中端來一碟糕點，放到桌子上:“妹妹，這是姐姐特意讓廚子做的點心，不知符不符合妹妹的胃口？”
輕楚感激地朝著太子妃低了低頭，說道:“多謝姐姐，姐姐的好意妹妹自然受了。”語罷，拿起一塊糕點吃了起來。
“嗯，好吃，真好吃。”邊吃邊誇讚著。看到太子妃一臉滿意的表情，突然豁然開朗起來，說道:“姐姐你也嚐嚐，別光顧著看我吃。”
“這……妹妹……”太子妃佯裝推辭著。
輕楚卻不在意，從侍女手中端來一碟放在太子妃眼前，拿起一塊遞到太子妃嘴邊:“姐姐，請。”
太子妃推辭不掉，隻好吃下。輕楚又接連喂了幾塊糕點，兩碟點心所剩無幾。就在此時，太子妃突然哀叫一聲，捂著肚子摔倒在地。
“姐姐！”
“娘娘！”
“我的肚子，好痛啊！啊！我的肚子！”
看到在地上翻滾的太子妃，輕楚一時被嚇愣了，不知所措起來。“怎麽了？這是怎麽了？”
太子妃的侍女突然指著輕楚大叫:“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謀害太子妃！”
“我沒有！我沒有！”輕楚大驚，遂連忙否認，恐懼地看著侍女。
“楚兒……”門外響起秦之的聲音，輕楚震驚地看去。秦之正高興地走了進來。
太子妃捂著肚子，強撐起身子，淚流滿麵地看向輕楚說道:“妹妹……你為何要害我……”
這一舉動更讓輕楚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睜大眼睛無辜地看著太子妃，嚇得腳步後退。
“太子妃！你這是怎麽了！”秦之看到躺在地上哀鳴的太子妃，慌張地跑過去將她扶起。
“殿下……妾好痛……妾好痛啊……”她的眼淚灑落在秦之的衣服上。秦之看著心狠狠地揪了在一起。
“不是我……不是我……”
耳邊響起輕楚弱弱的聲音。
太子妃抓緊秦之的衣襟，痛苦地看向輕楚:“妹妹……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害我……啊！我的肚子好痛！”
秦之陰沉著臉，大吼著:“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秦之……不是我……你要相信我……”
那侍女突然跪在秦之腳邊，流著淚道:“娘娘想來和輕楚姑娘談心作伴，排解煩悶。卻不想輕楚姑娘突然端來兩碟點心說是想讓娘娘嚐嚐，結果娘娘一吃下就肚子疼痛……”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點心不是我的……”輕楚無力辯解起來，眼淚紛亂墜下。
秦之看向輕楚，眼神變得狠厲起來，嚇得輕楚連連後退:“不是我……秦之……你相信我……不是我……”
“來人！”秦之突然叫著，門外的守衛聞聲衝了進來。在看到秦之示意的眼神後，紛紛圍向輕楚。
“秦之……我沒有……我沒有……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秦之……秦之……”
他看到她拚命地反抗，搖頭，淚流滿麵。心痛得像要撕裂了般，她的聲音一聲聲地砸在他的心上，每一擊都是致命傷。
他抱起太子妃，轉過身不去麵對她。雙眼泛紅，身子輕顫。隨後，他絕望地閉上雙眼，說出了那一句令他這輩子都後悔的話。
“將她關入後院。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放出。”
“秦之……不要……不要……秦之……不要……秦之……秦之……不要……”
一滴淚滑落臉頰，灼熱的痛楚蔓延至深。他終是選擇了江山，而棄了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