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禦駕親征
墨以年集合了朝廷可用軍隊,以及冀王和睿王的人馬,親自帶兵出征,浩浩蕩蕩向西殺去。
禦駕親征,將士格外慷慨激昂,士氣高漲,再加上墨以年帶了一萬五千多斤的火器,熱兵器威力何等巨大,不可小覷。
墨景嚴手指“篤篤”叩在桌上有沉悶的響聲,他思量片刻,沉聲道:“若是打仗,即便皇兄親臨,本王倒也不懼,可這些火器,著實是棘手。我們的軍營什麽都有了,就是缺這麽多火器。”
鳳致成道:“聽聞皇上所帶的火器大部分不是火銃火炮,而是埋在地下的炸藥,專炸前鋒騎兵。王爺的軍隊大多是突厥和蒙古借來的騎兵,這些炸藥肯定就是專門對付他們的。人再如何驍勇善戰,也敵不過炸藥那一聲響啊。”
墨景嚴苦笑道:“皇兄這是有備而來啊。”
春寒寂寂無聲,比之晴冬天氣愈加寒冷陰濕,連向晚的寧靜時光都似被濕冷的空氣黏結住,凝神看去,窗外凍雨緩慢灑落,似漫天飛舞著無數細小冰珠一般。有冰冷的雨絲打在窗根上,“沙沙”的聲音如春蠶吞食著碧色桑葉一般。
墨景嚴側耳半晌,道:“南泱現在怎麽樣了?”
鳳致成不意墨景嚴會突然提起鳳南泱,頓了一會兒,道:“南泱小產之後鬱鬱寡歡茶飯不思,身體也弱了下來,一直在吃著藥養著,足不出戶。”
“可惜了……”墨景嚴歎了口氣,“我一會兒去看看她。”
鳳致成點了點頭,又道:“王爺和南泱是自小相識的,又對她情深義重,我一開始還以為南泱會和王爺在一起。”
墨景嚴原本為戰局發愁,一提起鳳南泱,不知不覺便含了一縷溫煦的笑意,連臉龐的弧度亦柔和了不少:“當年我也是這麽以為的。也許就是因為認識得太早,彼此太過了解,所以做不成夫妻吧。”
鳳致成似乎若有所思,片刻笑道:“王爺總不能永遠這樣對南泱如此癡情吧?”
墨景嚴的麵色微微沉鬱而憂傷:“我也試過放棄,可是……這世上終究沒有人能及得上南泱。”
鳳南泱仰頭一口氣喝下那一碗苦得讓人舌根發麻的藥,心頭突然襲上一股沒來由的濃重委屈,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漫無聲息地滴進被子裏。
墨景嚴的歎息十分溫柔:“別哭。”
鳳南泱擦幹眼淚,恍然抬頭,澀澀微笑:“王爺跟我說句實話,我最大的缺點是什麽?”
墨景嚴蹙眉沉思片刻:“你在我眼裏沒有什麽缺點。”
“真的嗎?”鳳南泱淒聲道,“王爺難道不覺得,我的性子太過倔強,太過固執,一旦決定了的事說什麽也不會改變,大有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愚蠢嗎?”
墨景嚴無言。鳳南泱性格裏的最大缺陷的確就是這個,這麽多年他早已清楚,有時也會在心裏感歎一句這個女人簡直強得像頭牛。
可是他有時候又不免心疼鳳南泱,一個人的性格與她的成長經曆總是相關的。鳳南泱若是自幼在父母的嗬護陪伴下長大,沒有在皇宮浸淫多年,沒有經曆這些坎坷艱難,她定會是一個柔順怯懦的普通大家閨秀,即便有小性子,也絕不會像如今這樣總是一意孤行。
“是,但我從未想過要讓你改變什麽,刻在骨子裏的東西是改變不了的。人是一個整體,你的一點缺點是不會掩蓋你這麽多優點的。瑕不掩瑜,就是這個道理。”墨景嚴頓一頓,道,“我喜歡的就是真實的你,我相信祝瀟陽也是這樣想的。”
“可是,這次我的這個缺點害了我的孩子。”有淚從唇邊冰涼滑落,“離開之前你們勸了我這麽久,我不知是怎麽回事,那麽執拗,現在真是恨自己。”
“良醫難治心病,南泱,這道坎你得自己過。”墨景嚴溫然道,“孩子已經沒有了,你這樣傷心自責於事無補,隻會讓自己受罪。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人總要向前看,是不是?”
鳳南泱靜靜聽著,目光黯淡。良久後,她忽道:“前線戰事怎麽樣了?”
墨景嚴緊緊抿嘴,似乎在思量如何表述才好,他簡短道:“皇兄禦駕親征了。”
鳳南泱渾身一震,微冷的空氣被深深吸入胸腔,她沉緩了氣息,靜靜道:“來的好。”
墨景嚴沉聲道:“皇兄若是直接與我們交戰倒也罷了,就怕他先去攻打泰州。泰州守軍隻有不到三萬,斷難抵擋。”
鳳南泱坐正身子,心頭分明:“泰州以北就靠近晉王的戰場了。王爺若搶先奪了泰州,以叔父的英明,定會往北撤退。墨以年是不會追過去的,因為他若是去了,那便陷入了王爺和晉王的兩頭夾擊,腹背受敵如何不敗?他沒有這麽蠢。”
鳳南泱終於想了些孩子之外的事,墨景嚴微露喜色,道:“我也是這樣想的。泰州之危不難解,我擔心的是,皇兄此來,帶了一萬五千多斤的火器,其中大部分是埋在地下的炸藥,這會是對我軍極大的威脅。”
許是因為知道了墨以年親征,再次想起關於被這個人欺騙利用的往事給她帶來的恥辱和仇恨,鳳南泱的腦中異常清晰。她隻沉思了一會兒,心裏便有了計較,輕輕冷笑出聲:“王爺不必擔憂,辦法總會有的。”
宇文玄領兵往泰州去的那一天,鳳南泱近兩月來第一次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她著一身銀白的吹絮綸平衣,隻綰一個扁平簡單的圓翻髻,橫貫一支鑲珠銀簪,在發絲裏埋了一色雪白絨花,算是為那孩子略盡一盡心意。
在城樓上目送大軍遠去,鳳南泱心中忽然生出一種無邊的蒼茫之感。
此次出兵泰州,依然還是意料之中的輕而易舉,稍微象征性地攻了一會兒,泰州便城門洞開了。
程孝傑往北退去寧州時寫了一封奏折,稱隨軍的監軍、橫天盟盟主祝瀟陽為國捐軀,戰死沙場,屍骨無存。
橫天盟的所有下屬已盡數撤出溯明山,程孝傑退往寧州後墨以年必不會追過去,祝瀟陽不再有顧慮,單騎往並州而去。
終於睡了一個好覺,鳳南泱在祝瀟陽懷裏睡得黑甜香沉,醒來已不知天光幾許。她剛一睜開眼睛,便看見了祝瀟陽溫柔注視著她的雙眸。
鳳南泱怔怔片刻,幾乎以為是夢,猶豫著向他伸出手去試探。觸覺十分真實,鳳南泱含淚而笑。
祝瀟陽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眉眼,半是心疼半是內疚:“你憔悴成這樣,我都不能陪在你身邊,是我對不住你。從今往後,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鳳南泱眸光似死灰裏重新燃起的光亮,有單純真摯的歡喜:“真的?”
“真的。”祝瀟陽鄭重點頭,“泰州被攻下後,叔父已經遞了奏折,說我戰死了。從前不這樣做,一是怕連累叔父,二是怕連累橫天盟。如今淩風他們已經帶著所有人撤出了溯明山,進了叔父的軍營。現在叔父在寧州,皇上是不會再去的,他很安全。若是有個萬一,我已經下過命令了,橫天盟的所有下屬定會拚盡全力保護叔父,你放心。”
他又重複了一遍:“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鳳南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一顆狂亂的心慢慢靜下來,微笑如花綻放在頰上。鳳南泱朝他伸出右手小拇指,認真道:“拉鉤。”
兩個人的手指勾在一起,這樣時局動蕩風雲變幻的年代裏身不由己的無力感,就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鳳南泱暫不去過問前線戰事,隻安心與祝瀟陽過他們的小日子。
有祝瀟陽的陪伴照顧,鳳南泱漸漸振作了起來,身體也逐漸恢複。隻是關於那個孩子的事,已成了一個死穴,沒有人敢再隨意提起。
一日晨起,鳳南泱收到了鳳致寧的一封書信,說是他要到並州來看望鳳南泱。
鳳南泱無奈地搖頭歎氣:“這孩子。”
“怎麽了?”祝瀟陽側頭看著她。
“致寧又和白洛傾吵架了,賭氣要到我這兒來。”
鳳南泱折好書信放在妝奩盒子底下,坐到祝瀟陽對麵,祝瀟陽舀了一勺紅稻米粥喂進她嘴裏,鳳南泱舔了舔嘴唇:“再加點兒糖。”
祝瀟陽打開糖罐子往粥裏又放了兩勺糖,鳳南泱滿意地捧著碗,眨巴著眼睛道:“致寧和白洛傾總是吵架,這兩個人一個任性慣了,一個脾氣急躁,也難為他們了,鬧歸鬧,感情依舊這麽好。”
鳳南泱抿嘴一笑,道:“我們好像還沒有吵過架啊。”
祝瀟陽看她一眼,笑道:“怎麽,你想吵一架玩玩?”
鳳南泱拿起一個炸春卷咬了一口,睨著他道:“你覺得我們以後會吵架嗎?”
“會。”祝瀟陽很實誠道,“都說唇齒相依,可是牙齒還有咬著嘴唇的時候呢,兩個人在一起,摩擦肯定是會有的。”他停了停,道,“不過我不怕吵架,再怎麽吵我也不會真生你的氣。”
“為什麽啊?”
祝瀟陽抬了抬她的下巴,道:“因為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你能陪我走完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