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美酒瓊漿
鳳致寧到並州的時候還是一副老大不樂意的樣子,鳳南泱托腮看著他:“怎麽啦,還在生氣呢?”
鳳致寧低低地歎了一口氣,神色頗為黯然:“姐姐,這次我和他吵架,真的不是我任性使脾氣,是有原因的!”
“你說。”
鳳致寧垂著頭,悵然道:“有兩件事,第一件和照棋有關。姐姐知道,照棋的失心瘋很難好起來,她現在誰也不認識,隻把我當做二哥,喜歡跟我一塊兒說話玩耍。我總不能不理會她,更不可能去告訴她我不是二哥。在白洛傾眼裏,我和照棋仿佛就過於親密了,他雖然理解我,但有時候心裏就難免有些不痛快。不過我倒是沒怎麽往心裏去。要不是連上第二件事,我也不會生氣的。”
鳳致寧咬著唇,眼中閃過一絲恨意:“數月前,梁王的兵馬攻打涼州,在涼州邊城裏駐紮的突厥軍隊前來相助,領兵的兩個人,一個叫胡祿居,一個叫拔塞幹。姐姐知道嗎,那個胡祿居,他也參與了刺殺二哥的事!”
鳳南泱猛地抬頭,用力握緊手指,牢牢盯著鳳致寧道:“致寧,把事情的經過細細說來。”
原來那一日拔塞幹見勸不動白洛傾,無奈便和胡祿居一同走了。鳳致寧的突厥話學得並不好,對他們的對話隻聽懂零星幾個詞,當時也不做他想。後來他見白洛傾的狀態不對,便偷偷找了一個當時在旁的突厥士兵,向他逼問他們的對話內容,這才知道始末原委。
那胡祿居夥同拓跋氏族人將白洛傾騙回突厥囚禁之後,便派了些刺客到涼州想要除掉鳳致寧,好直接讓白洛傾斷了念想,卻不料兩次都認錯了人,竟錯殺了鳳致遠。而胡祿居直到見到鳳致寧,才恍然大悟。
殺兄仇人之一就這樣從自己眼前過去,鳳致寧又氣又惱,便責怪白洛傾不將實情告訴他,二人又吵了一架。鳳致寧一氣之下便給鳳南泱飛鴿傳書,要獨自出走。
袖中的手爐漸漸涼了,光滑的爐身膩在掌心裏是冰涼的堅冷,鳳南泱緊緊握著那手爐,直握得雙手發抖:“好,胡祿居,我記住他了。”
春風拂檻的時節,墨景嚴和墨萬晟合兵一處,為最後的大戰做著準備。他們的兩處主戰場一直在不斷征新兵、收編朝廷敗軍,軍力已達二十三萬人,對外號稱三十萬。
所有勇將各自領兵,以迅雷之速攻城拔寨,不惜一切代價,要在墨以年做好準備之前搶占最大的先機,戰線很快被推至大明湖一帶。
墨以年駐軍在濟南城的時候,濟南已經開始緊張了。他下了聖旨,臨時征得大量民夫,於濟南城外千裏平原中埋下無數炸藥。
原野上一片坑坑窪窪,民夫彎腰辛苦勞作,墨以年在高處俯瞰一會兒,調轉馬頭回了濟南。
鳳南泱望著窗外花樹蔥蘢,隨風幻動亂影無數,心下墜墜,她一字一字清晰道:“這場決戰,很快就要來了。”
祝瀟陽捏著鳳南泱插在花瓶裏的一束不知名的花的花瓣,拍了拍手上沾的花粉,道:“皇上帶了這麽多的炸藥火器,燕王的兵馬怕是要吃大虧了。這決戰可不好打。”
他很快眉心舒展而笑,伸手攬住鳳南泱道:“咱們不用憂心這個,雖不好打,但燕王是不會輸的。”
鳳南泱安靜微笑,目光還停留在窗外:“瀟郎,你知道嗎,我自出生起就一直待在京城,待在皇宮,直到去和親,才離開南京到了突厥。我最向往的地方就是南京之外的江南,杭州、揚州、蘇州……還有濟南。”
祝瀟陽溫柔含笑,無限寵溺憐惜:“等仗打完了,我們就好好地遊遍這些地方,或者住一陣子。不光是江南,你想去哪裏我都陪著你。”
鳳南泱甜甜一笑,須臾又補充道:“還要帶著陶陶一起。”
祝瀟陽自然是想著兒子的,隻是怕提起來會讓鳳南泱更加牽掛不樂。
“嗯,帶著陶陶一起。”
夜幕降臨的時候,祝瀟陽去了城外接淩風,說是蕭良玉擔心決戰時他們的安危,想要來陪著,淩風便送了她來。
鳳南泱很是理解,道:“那你快去吧,在城外要注意安全。”
墨萬晟攙扶著醉醺醺的墨景嚴將他送回房中,墨景嚴幾乎是砸在了床上,嚇得墨萬晟一激靈,趕緊去看他有沒有撞傷哪裏。
一通忙活下來,墨萬晟累得滿頭是汗,闔上房門出去。
鳳致成從門口路過,笑道:“王爺這是怎麽了?”
墨萬晟連連擺手:“別提了,這老四也不知怎麽回事,晚飯喝那麽多酒,醉得一塌糊塗,我才把他扶進去睡了。”
鳳致成看了看窗戶內的一片漆黑,道:“快要決戰了,燕王大概是心裏壓力太大,索性醉一場緩解一下。”他看著墨萬晟道,“王爺看著仿佛很是輕鬆的樣子。”
墨萬晟笑了笑,負手看著天上一輪上弦月,道:“擔心有什麽用呢,隻看天意就是了。”他頓了頓,搖頭笑道,“不過老四的壓力也的確應該比我大,我成敗與否也就這一身罷了,他還要為你妹妹的安危擔心。”
鳳致成的目光一跳,似乎望著遙遠的天際出神。
鳳南泱端著酒杯抿嘴一笑:“大哥怎麽想起來找我喝酒了?”
鳳致成笑容清淡若四合的暮光:“程耀躲著不願見我,便來找你解解悶。”
程耀和鳳致成的事,鳳南泱知道得並不多,也不想去過問幹涉。她嗅了嗅杯中酒香,一飲而盡:“這個酒我從未喝過,有種獨特的香味。”
鳳致成手指輕按右側壺蓋,稍用了點力,淺紅的酒液流暢滑落杯中,散發出馥鬱香氣。他滿滿斟了一杯遞給鳳南泱,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道:“既然喜歡,就多喝一些。這個酒不烈,輕易喝不醉的。”
幾杯過後,鳳致成恍若無意道:“對了,我的妹婿呢,他去哪兒了?”
鳳南泱托著腮道:“他剛出城去接一個朋友了。”
鳳致成輕輕“嗯”了一聲,仔細觀察著鳳南泱的反應。鳳南泱似乎有些困倦,支撐的右手有些微微晃動,睫毛也一顫一顫的。
鳳致成拿下她的胳膊將她攬在懷裏,柔聲道:“困就睡會兒吧。”
話音剛落,鳳南泱身體一軟,便沒了知覺。
鳳致成晃了晃鳳南泱的肩膀,喚道:“南泱,南泱?”
鳳南泱絲毫沒有反應。
他抱起鳳南泱起身,開門離去。
程耀遠遠見鳳南泱的房中還亮著燈火,轉頭向鳳致寧道:“喏,你姐姐還沒睡。”
“正好,去找姐姐說說話。”鳳致寧拉著程耀往那邊走,“師哥也去吧。”
小的時候叫耀耀哥哥,大了覺得有些太肉麻,他便改口跟著鳳南泱叫師哥了。
可是敲門卻沒有人應,鳳致寧有些疑惑,道:“姐姐出去了嗎?”
程耀皺了皺眉,推開了房門。
桌上還放著一個酒壺和兩個酒杯,他伸手去摸了摸,酒壺還是溫熱的:“她應該沒出去多久,要不我們在這兒等她吧?”
鳳致寧轉了轉眼珠,忽而拉長聲音“哦”了一聲:“這兒有兩個酒杯,一定是姐姐和姐夫喝的。”
程耀亦笑:“他們兩個既花前月下的,咱們就不打擾了,走吧。”
鳳致寧走了兩步,回頭道:“要不……把那壺酒帶走吧?姐姐不會生氣的。”
若是放在往常,程耀八成是不會拿的,可今天不知是怎麽鬼使神差,他隻稍微猶豫了一下就帶走了那壺酒。
關上房門的時候,程耀突然有一種濃重的不安的感覺。
“這酒好香啊!”回了程耀房裏,鳳致寧迫不及待地倒了一杯給自己,“明天再去問姐姐多要一些。”
程耀沒去喝那酒,在窗邊站著聞著外麵飄來的若有若無的花香。
“師哥不喝嗎?”
“你先喝吧。”程耀道,“我現在不想喝。”
鳳致寧很喜歡這酒的甜香,一連喝了好幾杯。
程耀有些出神地想著心事,回過神來的時候忽然發現身後的鳳致寧沒有聲音了,他疑惑地轉頭,卻見鳳致寧已經趴在了桌上。
程耀有些驚訝,這酒一聞就是恬淡的果酒,即便是喝了滿滿一壺,也不至於這麽快就醉倒了吧?
那股濃重的不安感再次襲來,程耀過去拍了拍鳳致寧的肩膀:“致寧,你是喝醉了還是睡著了?致寧?”
鳳致寧一動不動。
程耀倒吸了一口涼氣,抓過那酒壺細看,腦中如炸響了一個炸雷。
那和闐白玉蓮瓣酒壺,壺上是極精致的蓋帽,以兩瓣白玉合在一起,肉眼幾乎不可分辨,像是完整的一塊。
像是完整的一塊!
這種伎倆程耀從前見得多了,酒壺壺蓋上的左右之分,倒出來的酒是不一樣的!
肌膚上透出一層一層的涼意,那涼意似從骨髓中漫出,不可遏止。
這酒,之前被誰喝了?
鳳南泱去哪裏了?!
程耀幾乎是衝出了房門,再次去了鳳南泱房中,依舊空無一人,那燭光還亮著。
程耀眸中凝起寒意,轉頭向鳳致成的住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