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分別
“諼娘,我還是那句話,隻希望你好好的相安快樂。如果山一他.……你就來大周城找我,無論天涯海角我都會陪你去。”
這是扶蘇六百年來唯一次對我作出承諾,可惜這個承諾來的太晚。
世人妄自執迷,可知命數幾何?
偌大天地竟是求不得,你我癡妄一刻。
這一世他白衣而來,舍身渡我兩儀之惑。
人間如何?心上如何?
我想,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好。”我隻應了他一個字。
他千叮萬囑:“記住,無論如何都要留一顆九命珠續命。”
我點了點頭,便走進了屋子,點亮了燈,又吹滅了燈。
第二日,誌河特地為我送行。
我知道他喜歡我,可是,他隻能把這份喜歡深埋在心中。
“阿已,如果遇到困難一定要來到大周城找我。”
“我會的。保重!”我說。
他遲遲不敢把保重這兩顆字說出來,他害怕保重兩字之後就無話可言。
我四處看了看,茫茫人海中卻不見扶蘇的影子。
大概是他不想看見這樣的分別場麵。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到這個地方來。一切緣起,也隨緣定。
下一站仍然是分別,我與公孫備本就不是同一類,他有他的人生要走,我有我的路要行。
公孫備坐在茶樓裏喝了一杯茶,六月的豔陽天,如果喝上一杯冰涼茶,那是人間極好之事。
公孫備無事獻殷勤的給我倒了一杯又一杯:“阿已,你下一步你打算去哪兒?”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長安。”
公孫備點了點頭:“也好,我那裏也有一處宅子,到時候我們一起住那兒。”
“公孫.……。”我輕喚著他的名字。
“嗯?”
“你還是回晉國的公孫府吧,你爹不是病了嘛,你作為兒子應該陪在他的身邊。”我這話也是在委婉的拒絕他,讓他離開我。
“那你跟我一起去。”他自顧自的倒著茶水,放在嘴邊吹了一口氣,好像是在吹茶水上的雜質似的。
“我要去長安找師父。”我說。
公孫備突然放下茶杯:“阿已,你難道不知道山一的真麵目嗎?現在你用了六顆九命珠,對他而言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回到他身邊,隻會讓你更傷心。”
“也許師父並不在意九命珠,也許我會讓他放下執念,也許有很多種可能……。”我堅持著自己的想法,或許在公孫備眼裏,我就是一個白癡。
公孫備搖了搖頭,長歎了一聲:“這何嚐不是你的執念呢?”
“公孫,我一直愛著師父,一直沒有盡頭的愛著,你實在不了解我有多愛他。從我畫中第一眼見到他開始,他一身青衣便深深映入我的眼中。他的聲音,他的微笑,他皺眉生氣的樣子都讓我忘不掉。”
想起師父,我真的陶醉了。跟他一起的生活九喜一悲,那麽多的快樂,無時無刻不在感動著我的內心。
他高冷,驕傲,還有點小氣。可這樣的男人,我還是愛的無法自拔。
我想著,如果沒有了九命珠,他會不會放下對李素己的執念和我重新開始?
我在分析著師父心中有沒有我,對我的感覺又是如何?我繼續付出會不會得到結果?
想起他為我擋了魔音的韻律,那樣的舉動,一定是心中有我。
曾經他吻過我,證明他並不討厭我。
想到這些,我就覺得我和他還有希望,有希望我就不會放棄!
“阿已,如果救你出畫的人是我?你會不會如此喜歡我?”公孫備伸出一隻手來覆蓋住我。
我無聲無息的將手抽離,對著他隻是淡然的一笑:“公孫,你是一個完美的人,可你跟師父不同。”
公孫備苦澀的笑了笑,他喝了一口茶:“我在晉國等你,公孫府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我們就在那個小鎮分開的,他說要看著我先離開。我騎上馬回頭看了他一眼就策馬而去。
身後,那一雙好看的眼睛一直注視著我,哪怕我的身影已經消失。他這一生都無法忘記曾經遇到過這樣的女子。
而我,手裏緊緊的拽著他送我的魚項鏈,這是他留給我唯一的紀念。我永遠都會記得,曾經有一個叫公孫備的人出現在我的生命裏。
來到長安,我四處打聽師父的下落。
不管我怎麽留信號給他,他仍是沒有出現。我甚至懷疑師父是否人在長安?
那一天,我又聽見了魔音的琴聲。
他的琴聲很奇妙,我跟著他的琴音找到幽北之林,這裏鳥獸較多,鮮少有人類出現在此。
上回魔音將師父打傷,後來又被扶蘇打跑,說起來,這事還有點玄妙。
他坐在一棵非常古老的樹枝上,雙腿盤膝在上,膝蓋上放著褐色的琴身。
我站在樹下說:“你的琴聲裏有一個故事,也有一個執念。”
突然琴音戛然而止,他從古樹上低頭看著我:“是你?”
不知道為什麽,經曆了那麽多事情以後,我就不再害怕了。就算現在魔音他把我殺了,我也不怕,因為我找不到師父,心裏很難受,甚至想死了總比現在好。
魔音挑起一根琴弦,一串音符飛落下來正好砸在我的眉心,頭像炸開了似的,我無力承受這樣的重擊,最後倒在了亂草叢中。
師父一定是知道我在大周城所發生的事情,一定是討厭我,不想見我。現在的我在他眼裏連利用的價值都沒有,他又何必出來見我?
睡在這樣的亂草叢中,我的眼淚卻汪汪的流在臉上。
魔音飛到我的身邊,他本想一掌將我打死,突然發現我臉上多了脆弱的眼淚,他的手掌又收了回去。
“你為什麽哭?”他問我。
“師父他離開了我,他不要我了。”
魔音心頭一怔,他想了想:“你的師父就是山一?”
我點了點頭。
魔音蹲下來,他伸出手指撫在我的額頭上:“你喜歡他?”
我吸了吸鼻子,眼淚更加猖狂的流落:“我喜歡他,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
“他喜歡你嗎?”魔音問我。
這個問題我一直都沒有得到答案,我和師父的關係比師徒之間要曖昧一點,比戀人又要疏遠一點,所以我不知道師父是不是喜歡我?
“我不知道?”我搖了搖頭道。
魔音的手指縮了回去,他看著我隻是笑了笑:“不知道,你還喜歡他?”
“你是在笑我一廂情願?”我雙手撐在地上,努力的爬起來。
“不,我是笑我的大仇何時能報?”
我盯著他,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什麽?
他見我疑惑不解便說“如果山一喜歡你,視你為己命,我定會殺了你來報複他!”
說罷,他又搖了搖頭:“看得出,他並不喜歡你。”
我從草叢中坐了起來摘掉裙子上的葉子說:“他有喜歡的人,為了那個人,他苦苦堅持六百年。而我隻不過是他利用的一個工具,一個可以找到九命珠的工具。隻可惜,我把九命珠毀了六顆,現在已經不能幫他完成六百年來的心願,我想就是這個原因,他才會離開我的吧。”
魔音猛的轉過臉來,他盯視著我:“不如我們連手殺了他!”
我瞪大雙眼,魔音怎麽會突然說這樣的話,他不知道,我有多愛山一師父嗎?
他說:“他有喜歡的人還利用了你,難道你就不想報仇雪恨嗎?”
我說:“可他是我喜歡的人。”
“但他不愛你!”
“就算他不愛我,我也不會傷害他。你以為我是你嗎?就為了一較高下,你把仙樂推開讓她孤獨二十年。”我站了起來,和魔音發生了爭執。
魔音口聲聲說自己有多喜歡仙樂,可是他在二十年前把仙樂休了,二十年來,夫妻之間隻談比試,隻論高下。
魔音掐住我的脖子:“不,不,不!我愛仙樂,我愛她!”
“那你為什麽要休了她?!”我拚命的在推開魔音的手。
魔音的手慢慢鬆開,他把頭扭到一邊:“因為我們都想贏了對方。”
“其實聽你的琴聲我就知道,除了有一個令人歎息的故事以外,還有一個你無法釋懷的執念。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倒可以幫你。”
魔音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他給我講的故事是關於音樂的。
六百年前,一架琴,一支笛本是一對情侶所擁有的。
男子擅琴,女子擅笛。
男子名叫孤清,是戲院裏的一個琴師,長得是清秀俊美。
女子名叫蝶引,是名門大族的千金小姐,美若天仙。
二人本該各自天涯誰也不認識誰,一場意外的相逢卻安排了他們的相知和相遇。
蝶引的父親因被官吏查出私藏九命珠而被誅殺,許家上下五百口全部被殺,蝶引帶著兩顆九命珠逃了出來。
千金小姐從沒出過門,對外麵的人情世故也不太懂,她吃盡了苦頭,淪為乞丐,最後被不安好心的壞人騙進青lou。
她才華過人,能歌擅舞,不足幾月,便紅遍長安。
孤清的老板在紅月樓簽了合同,帶著天下第一的琴師給蝶引的舞蹈編曲。
二人第一次見麵是在紅月樓的戲台上,中間隔了一道粉色的紗縵,二人隻能相隔兩處討論音樂。
蝶引聞琴起舞,紅色縹緲的妖影在粉簾那邊揮動。孤清的手指撥動琴弦,雙眼卻盯著簾子後麵的魅影。
如他們初見時的第一句對白一樣,他拱手禮讓的說:“在下原中.孤清。”
紅衣飛揚的蝶引雙手疊放在腹間:“錦環.蝶引。”
錦環和原中都在長安,是一個地名。
每次排練完之後,孤清隻能守在另一端,看著那抹紅衣翩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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