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暗影鬼麵
黃五話音落，撩起眼皮看著楚江開。
楚江開眼睛眯起，眉目在煙霧裏清晰而冷厲。
“穆林深是穆林深，我是我，五爺還是不要搞混了，這洛城目前為止是由誰說了算，五爺心裏有數，若非如此，您也不用從長州趕來找我，不是嗎？”
他尾音微微一揚，像帶了鉤子，鋒利又輕快。
黃五手中轉著鋼珠，嘩嘩作響，三角眼冷光閃動，掃在我身上如同剝皮扒骨一般，“江開，英雄難過美人關，做為過來人，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
他頓了頓，腰杆挺得更直，“穆林深可是一個狠角色，有城府，有手腕，更重要的是，他不動情，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讓人分辨不清，他若是對哪個女人動了情，早就栽了，在長州的地麵上，有多少人等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這話明裏暗裏都是在指我是個紅顏禍水，我氣得胸口發疼，這老家夥……我怎麽招惹他了，字字帶著刺兒紮我。
楚江開微笑著撫了一下額頭，“五爺今天說話有些繞，做出的事情也讓我看不明白，我有些糊塗，您想怎麽樣，請明示。您要和我合作，首先就要開誠布公，不是嗎？”
黃五掀起茶杯蓋子，一旁的瘦子急忙過來添了水，熱氣騰騰，黃五的目光卻一寸一寸冷下去。
“穆林深欺我太甚，完全不顧江湖道義，對我表麵上客氣，實際上卻是步步緊逼，趕盡殺絕，青雲樓已經在他的控製中，他還想把手伸到明月閣，我在長州最賺錢的兩個場子，總不能都落在他的手裏，他要來洛城發展，勢必會把你當成肉中刺，不除不快，他要的是幹脆，沒有後患，流點血不怕，流了自己的血，可以喝別人的，他一貫的狠辣無情又貪婪。”
我在旁邊聽得真切，呼吸慢慢的滯住，穆林深和黃五之間有仇怨，第一次偷偷看到黃五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但今天聽他這麽一說，恩怨的深度遠超過我的想象。
而且，讓我更納悶的是，穆林深遠赴國外回來並沒有多久，他是什麽時候在長州和這個黃五這麽深的恩怨的？
百思不得其解。
楚江開沉默的聽著黃五的話，等著他繼續往下說，黃五的嘴角泛起笑意，傷疤抽動，看起來特別駭人，“江開，你知道我在長州的家底，我也明白，你之所以同意和我見麵談合作，為的就是我那兩條運輸線，江泰現在是你一個人獨大，但是經營得再好，沒有運輸線也終究是受人掣肘。”
原來如此，黃五坐鎮長州多年，根基深厚，現在穆林深後來居上，威脅到他的地位，他這是看出危機，想著尋求楚江開合作，寧可吐出一部分利潤，也不想被穆林深給逼迫著上了梁山，這是在賭一口氣。
看來他對楚江開的情況也摸得挺厚，這次楚江開和顧家鬧翻，顧泰的地位也如山倒，江泰楚江開一人獨大，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穩定局麵，尋求更好更快的發展。
而黃五的這兩條運輸線，無異於是雪中送炭。
他們雙方不是同路人，但因為這一個契機，成為了彼此都需要的人，但因為都不是省油的燈，還在互相試探。
黃五說完這番話，慢慢飲了一口茶，楚江開吐出一個煙圈，青霧彌漫中，他淡淡開口說道：“五爺需要我做什麽？隻是牽製穆林深嗎？”
黃五笑容陰森，隱在薄薄的水汽裏，“怎麽，有難度嗎？”
楚江開輕笑，彈了彈煙灰說道：“五爺讓我牽製穆林深，無異於讓我和一頭猛虎相鬥，我這邊鬥得厲害，您那邊騰出手來收拾舊河山。”
黃五挑了挑眉，大聲笑道：“所謂合作，所謂夾擊，不就是如此嗎？”
“另外，”黃五頓住，又咂了一口茶，他喝茶的聲音很大，肥厚的深紫嘴唇裹住杯口，看得我有些惡心。
“我還有禮相送。”他輕飄飄的拋出一句話，目光卻落在我身上，我被他這幾個字砸得心頭一沉，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楚江開問是什麽禮，他又笑而不語，斜眼看了看牆上的鍾表。
沒超過三分鍾，外麵有人快步跑進來，是那個矮冬瓜，他這麽矮胖，居然也不喘氣，進屋到了黃五麵前，低聲說道：“五爺，盯著穆林深的人傳來消息，他動了。”
黃五眼睛一縮，笑容陰詭，“哦？去了哪兒？”
矮冬瓜遲疑著說道：“這個……還不清楚，盯著的弟兄說是出來了，想來是我們放出的風他收到了。”
黃五聽完他的話，偏頭看了我一眼，目光有些意味深長。
他仰頭把茶喝盡，對楚江開說道：“江開，你知道我放出的是什麽消息嗎？”
楚江開一時沒有說話，坐在那裏吞雲吐霧，他這會抽得有些狠，煙霧升騰的很快，把他的神情遮得迷離。
外麵忽然湧進一股風，拂動我的長發，後背泛起絲絲的涼意，我掠掠頭發，心裏莫名的慌亂。
“江開，有些事情你做不了決定，我來替你做。”黃五銳利的眼神猶如電光火石，劈哩啪啦冒著火花。
我心驚肉跳的看著楚江開的半副側影，煙霧中他的輪廊勾勒得並不清晰，卻迸發出煞氣，“五爺想做什麽？”
黃五低笑，“我什麽也沒有做，就是放出個風聲，說白小姐被我請來坐客，僅此而已。”
我頭腦裏轟然一炸，冒出一陣陣的白煙兒，心裏怦怦打鼓。
如果穆林深知道這個消息，一路奔向這裏，那如果我再說和他沒有關係，也是沒有人相信了，我本來已經下定決心離開楚江開，但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這種事，反倒像我自己做了什麽心虛的事情一樣，走都走得不清不楚。
這算什麽？
我心裏暗罵，卻無從反駁黃五，心裏也矛盾至極，怕穆林深來，讓我百口莫辯，但私心深處，又想著……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就被自己嚇了一跳。
楚江開抬眼看向黃五，瞳孔中翻滾著深沉的漩渦，“五爺這是做什麽？我的人什麽時候輪到別人來管？”
黃五一時沒有說話，隻是陰森森的笑，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我成了唱戲的角兒，這滋味可不好受，正想著怎麽說服楚江開快點離開這裏，大門口又響起一陣聲響，閃亮的車燈照進院子，門口有些騷亂。
我的心都被擰成了一股繩，絞得我透不過氣，小腿都在裙子裏微顫，難道是…穆林深來了？
楚江開渾身煞氣，煙抽得更猛，眉眼間的神色冰火兩重天，隨時都有可能翻臉。
幾個人前前後後踉蹌著進來，還沒有看清人長得什麽樣，血腥氣先衝了進來，滿屋子飄得都是，前麵的兩個人跟血葫蘆一樣，原來的樣子都看不清了。
黃五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凝結成了冰，卡在眼角唇邊，眼睛死死盯住進來的人，連手裏的鋼珠都不動了。
瘦子大步上前，伸手抓住其中一個人的脖領子，手上立即沾了血，“出什麽事了？說！”
血葫蘆臉腫得高大，眼睛眯成一條縫，右眼還被血糊住睜不開，他的嘴和腮幫子都腫了，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不好了，五爺……我們在碼頭的船被人劫了。”
黃五臉上的肌肉跳了跳，他不言不語，眉目間積蓄著陰霾，一層一層逼上來，沉重又凶狠。
“是什麽人？”矮冬瓜邁著小短腿過去，擰眉瞪眼的問道。
“是……是……”血葫蘆“是”了半天，也吭哧不出別的來，矮冬瓜急了，一把抓過另一個人，“你說！”
“我們也不知道，他們穿著黑衣，戴著麵罩，也不吭聲，那三個人來得快，動作又猛又狠，見了我們兄弟就跟砍瓜切菜似的，沒幾下就被打倒一片。”
瘦子鼓著腮幫子，眼中狠辣畢現，“船呢，你們就看著他們把船開走了？”
“不是，他們也沒有把船開多遠，”那人吞了口唾沫，“我們不停的喊是五爺的船，船上剩下的兄弟也把船帆升起來，上麵有我們的標誌，但是他們就像聽不見一樣，一直把那船往中心開，然後……然後……”
“他媽的！”矮冬瓜罵了一聲，粗著嗓子喊，“三個人就把你們幾十號人弄成這樣，慫成這樣連個話都說不清！然後什麽，倒是說呀，再吱吱唔唔打掉你們一嘴牙！”
兩個人一哆嗦，趴在地上，顫抖著悶聲說道：“船被他們開到中心，我們在後麵又追又喊，但是……到中心的時候，他們突然都跳入水裏，像魚一樣沉了底不見了，我們弟兄急忙又上了船清點，正在這時，四周警笛大作，我們被包圍了。”
一直沉默著的黃五終於繃不住了，“警笛？你們被誰包圍了？”
“是……戰銘列，他親自帶的隊。他們上了船，把貨和船上的弟兄都抓了正著，我們倆是拚死跑回來送信的。”
房間裏陷入一片死寂，黃五黑漆漆的眸子射出幽冷的光，他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手背上的青筋迸了起來，條條清晰。
他壓著怒火，就在爆發的邊緣，我心裏緊繃的那根弦卻攸然斷了。
其實屋子裏的人都知道，這事兒十有八九是穆林深幹的。
我心裏清楚得很，對我來說，不是十有八九，而是百分之百的確定，因為那些黑衣戴麵具的人，我早就聽說過，在海城的時候就曾經見識過一次，他們是暗影鬼麵，個個身手超卓，是穆林深暗地培養的殺手級別的人物，他們從來不摘麵具，從來不開口說話，一切行動隻聽穆林深一個人的命令。
而且他們很少集體出動，最多的時候三個，他們究竟有多少人，沒有人知道，或者說知道他們這些人存在的人都沒幾個，我上次見到他們其中兩個，還是機緣巧合，穆林深一時高興告訴我的。
時隔這麽久，再聽到他們出動的消息，我不由得渾身緊繃，穆林深……他終究還是出手了。
快，狠，準，連一點退路都沒有給黃五留。
瘦子擺擺手，讓矮冬瓜那兩個人帶下去，他轉身到了黃五身邊，攏手在黃五的耳邊快速說了幾句什麽。
黃五的臉上掀起狂風巨浪，他再也按捺不住，伸手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部都掃到地上，嘩啦啦碎了一地。
楚江開不動聲色的站起來，邁步走到我身邊，我迎著他的目光，局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