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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天絕命絕

  按照狄軍師的戰略,本是要選一隊人馬突圍出城,將城外的藥人引向南端的穆勒桑草原,隻要纏住他們半日的時間,城中的主力就有辦法撤到城外去。


  “可是如此一來,前去誘敵的這隊人馬就必死無疑。”


  聶平聽完狄軍師的話,沉默了片刻:“這大概需要多少人馬。”


  “少則一個營。”


  狄軍師小心翼翼看了聶平一眼,又道:“他們此行必定有去無回,所以我打算讓他們塗上火油,必要時就算與敵人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這是在以身飼狼。”


  傅行舟忍不住搖了搖頭,歎氣道:“不過眼下能以小博大,也算是我們贏了。”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為了大局,必定要有所犧牲。”狄軍師抬頭看向一直沒有發話的聶平,他知道這營中上下都是跟著聶平出生入死南征北討的兄弟,要他舍棄哪一個他都做不到。更何況是送他們去死。


  “此事容本帥再想一想。”


  聶平兀自歎了口氣,從座上緩緩站起身來。傅行舟看到他眼中的滄桑,心裏也頗覺不忍。隻是眼下這亂局,必要有所取舍才行。


  “聶叔叔……”


  傅行舟見他猶豫不決,正要開口勸他,這時狄軍師卻攔住了他,悄悄將他拉出了營帳。


  兩人甫一走到營外,傅行舟就馬上開口道:“狄先生,聶叔叔向來最聽你的勸,他為人太重感情,我怕他就算下了決斷,心裏也不過去這個坎。”


  “要說聽勸的話,你爹若在此地,他一句話抵我說上一百句。”


  狄軍師苦笑著搖了搖頭:“雖說身為軍人,血染疆場至死不悔,但人心總是肉做的,他帶兵這麽多年,生生死死都經曆過,你看這些兵將都是他的心頭肉,現在是要在他心上剜一塊肉,他豈能不痛呢。對了,你將東玥皇帝帶到咱們的地界來,到底有何打算?”


  那北辰襄如今雖然在營中住下,但是以他如此特殊的身份,究竟該以什麽規格的禮數來待他實在讓人頭疼。


  “北辰襄體質特殊,他和城外的那些怪物是一脈所出。”


  “什麽?!”


  狄軍師聞言不由大驚:“那你還敢把他帶到這裏來?”


  “狄先生不要擔心,在暗中操縱這些藥人的人是北辰襄不共戴天的仇人,就算為了複仇,他也會站在我們這邊。”


  “你有如此把握?”


  “是。”傅行舟斬釘截鐵道:“因為此刻他的心情與我是一樣的,隻要能殺了白舒歌,我們會不計一切代價。”


  “行舟啊,你……”


  傅行舟向來生性豁達,對恩怨之事向來看得很淡,但是此刻他眼中卻露出了一種狄軍師從未看到過的刻骨的仇恨。他到底經曆了什麽,讓他恨得這般咬牙切齒。


  可就在他們兩人說話間,忽然從不遠處的營帳裏傳來了慘叫聲,一時之間整個軍營都被那淒厲的慘叫所驚動。一場血戰過後,人心還未穩定,突然又聽到這種動靜,不怪所有人都戰栗起來。


  “行舟!”


  傅行舟馬上一個縱身躍出了人群,隻見他幾個起落間就趕到那營帳前,狄軍師來不及阻攔便看到他已經衝了過去。這時聶平也聽到了聲響從營帳中走出來。


  “出了什麽事?”


  “是……”


  狄軍師話音未落,隻聽到又是一聲慘叫傳來,那營帳之內忽然出現一個巨大的黑影,那營帳轉眼之間被撕得粉碎,傅行舟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模樣,就被那蛇影般的東西纏住了腰,猛地拖了過去。


  “行舟!”


  那異化的人正是昨夜交戰後受傷的士兵,但此刻他已經完全喪失了神智,聶平看到他的身體已經與昨夜那些偷襲軍營的怪物一樣,黑色的藤蔓剖開他的胸口向外不斷生長,他的雙眼赤紅如血,就像是嗜血的惡鬼要來向他們索命。


  “快!弓箭手!”


  聶平沒想到擊退了那一波妖人可以暫時喘息,卻不想他們雖已離開,卻將那罪惡的種子留在了這些受傷士兵的身體裏。如此一來,他們就成了滋生妖物的器皿,即便他們非但可以不費一兵一卒,還可以將整個晉北大營變成他們的兵庫。


  “你們都退後!”


  傅行舟這還是第一次直麵這個怪物,當他清楚地看到對方的五髒六腑都已經潰爛,但是卻還能如活人一樣行動自如,他才意識到北辰襄為什麽說這些妖物是人力根本無法擊退的。


  就在那傷員發生異化之後,從周圍其他的營帳裏也漸次傳來了慘叫聲。


  “保護帥將!”


  狄軍師一聲大喝驚醒了周圍猶如陷入夢魘中的人。這時傅行舟手中的短刃猛地刺進那纏住自己的藤蔓,斷開的地方湧出黑色的血漿,傅行舟趁機一腳踢開那再次纏向自己的怪物,借力向後騰空一躍而起,落在安全的地方。


  “馬上護送聶叔叔離開,讓弓箭手上火油!”


  他話還沒說,腳下的土地轟地一聲裂開,他剛要縱身跳起,那黑色的藤蔓就從地底深處衝了出來。整個大地都在瘋狂地震顫,像是要被地下的東西掀個天翻地覆一般。


  “這,這到底是什麽!”


  聶平看到傅行舟還深陷重圍之中,怎麽可能丟下他獨自離開,可就在他拔劍要衝上去時,身後突然傳來北辰襄的聲音。


  “都給本皇讓開!”


  聶平還來不及反應,北辰襄已經徑自走向前去。眾人一時之間被他的氣勢所震懾,竟忘了上前阻攔他。而就在北辰襄向前走去之時,傅行舟感覺到一股無形之力正籠罩而來。他回頭看向北辰襄,他的周身仿佛有風聲呼嘯而過,黑色的鬥篷在那風聲裏頃刻間化作了碎片。


  他聽說在自己趕到中州大營前,北辰襄因為北辰遙的失控,失手間殺死了帥營周圍上百名侍衛,難道這就是連魏無涯都懼怕的力量?


  神魔之力凝於一身,這才是白舒歌真正想要釋放的力量嗎?


  就在他一步步朝著傅行舟走來時,他能明顯感覺到周圍那些異化的妖人也被這股力量所震懾,紛紛從傅行舟的周圍退開。然而異變的人越來越多,那些黑色的妖物吞噬了他們的血肉,從他們的身體中獲取了新的生命,轉眼間整個營帳都被那種黑色的巨型藤蔓所包圍,它們彼此交織在一起,像是要形成一張天羅地網,將整個晉北大營吞噬一樣。


  “陛下!不能再往前了!”


  雖然兩國仍在交戰,但聶平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北辰襄自投羅網。北辰襄恍若未聞地走到傅行舟的身邊,輕輕將他向後一推。


  “帶著你們的人從這裏撤出去。”


  “你呢?”


  “白舒歌要的是我。”


  北辰襄輕輕一笑,解開自己身上的輕甲丟在一邊。他的長發驟然被狂風吹散,在風中美得令人震撼。


  “你原本就是這麽打算的嗎?讓他帶走你?”


  傅行舟緊緊拉住他的手,在風裏聲嘶力竭地吼道:“你要一個人去殺他?!”


  “這是我與他的恩怨。”


  他一抬手,一股掌風猛地撲向傅行舟,將他整個人推出數步之遠:“隻有我才有資格為皇叔報仇。”


  “北辰襄!”


  傅行舟還想再衝過去,但北辰襄的周圍已凝成了一道氣壁,將他與那黑色的怪物隔絕在了另一邊。那怪物像是張開了血口要將他整個吞噬,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傅行舟,臉上的笑容讓傅行舟的心一瞬緊縮起來。


  由我開始的這一切,現在就由我來結束吧。


  “不——!”


  祭壇周圍的七根燭火一瞬即滅,黑暗壓頂而來,君疏月捂著胸口猛然坐起身來,但那顆心仍然像是要從胸口衝出來。


  一股寒意掠過他的脊背,他抬起頭向著周圍看去,整個祭壇都籠罩在一片死寂和黑暗之中,他隻能依稀聽到流水的聲音,以及周圍彌漫著的……血腥味……


  “這是……”


  他攤開自己的手掌,即便視線一片漆黑,但那粘膩溫熱的感覺讓他意識到沾濕自己掌心的是血。


  怎麽會有血……是自己受傷了嗎?


  “咳……”


  黑暗中傳來的聲音讓君疏月的心頭一驚,他慌忙循著聲音看去,果然在祭壇旁匍伏這一團黑影。他厲聲道:“是誰?!誰在那裏!”


  “城主……”


  魏無涯?

  君疏月馬上認出了那個聲音,他連忙從祭壇上翻身而下,但因為身體虛弱,一落地就險些摔在地上。


  這時祭壇周圍忽然升起了無數細碎的星光,那微弱的星光漸漸將整個祭壇照亮,君疏月這才看清祭壇的周圍竟盛開著無數紫色的畢羅花,他們因為自己的醒來而開始覺醒,靈光慢慢匯聚在了一起,君疏月終於看到了伏在一旁的魏無涯,他的麵孔慘白得一點血色也無,刺目的鮮血已經漫過整個祭壇的台階,而那些畢羅花便是汲取著他的氣血方才生長出來的。


  “怎麽會這樣,你,你到底做了什麽!”


  “城主,你昏睡了七日,連天絕劍也無法喚醒你。”


  魏無涯被君疏月從台階上一把抱起來,他的白衣已經被血染紅,隻有雙唇慘白得驚人。當君疏月抱住他的時候,他甚至覺得懷裏抱著的是一具屍體。


  “別說了,我現在就送你去治傷。”


  “來不及了……城主,天絕劍……”


  “別管什麽天絕劍!我一定會救你,你不會死的。”


  君疏月自己也是方才醒來,身體虛弱得要命,抱著魏無涯沒走兩步便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魏無涯虛軟地倒在一邊,卻拉著君疏月的手不放:“城主,我是天絕劍的劍奴……這是我的宿命……你無需替我難過……”


  “那師無咎呢!你若走了,他怎麽辦!”


  魏無涯拉住君疏月的手,緩緩將自己最後的力氣注入他的體內,他已經無法再繼續說話了,君疏月看到他眼角凝著的那滴淚光溘然落下,而他的身體卻像是這漫天的星光一般被風一吹便輕輕散去了。


  “魏無涯——!“


  君疏月奮力抬起身想要留住那片星光,卻最終重重摔在了地上。


  城主,白舒歌喚醒了北辰襄體內的力量,他的力量越強,你受到的反噬越重,他想要的是你和北辰襄自相殘殺。


  魏無涯最後的聲音也消散在了風裏。他沒有再提及師無咎,也許是怕執念太深,怕愧疚太多。


  無咎,他終究會明白自己的選擇吧。


  師兄要先走一步了,也許,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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