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車子一直開進密林深處,忽然熄火停了下來,手被人拍了拍示意鬆開,張起靈的聲音從前麵傳來,“下車。”
吳邪四下環顧了一周,並沒見著其他的家夥,“到了?”一開口竟然有些嘶啞,原來是剛才扯著嗓子嚎了一路,灌多了風進去。
男人的瞳色比夜幕還要暗。
吳邪被他盯得發毛,嗓子眼癢得難受,忍不住偏過頭去狠狠咳了兩聲。餘光裏的男人從兜裏掏出什麽東西淩空拋過來,吳邪接了個措手不及,攤開一看,掌心裏安安靜靜躺了一包潤喉糖。
臉上已經快大腦一步笑開了花,“給我的?”
一貫的沒有回應,他也不惱,喜滋滋拆了包裝挑上一顆含在嘴裏,然後盯著張起靈傻笑。小小的硬塊帶著薄荷腦的清涼壓在幹渴的喉間,似乎連這酷暑的燥熱也一並驅逐得一幹二淨。
張起靈終於開了口,“玩夠了嗎?”
吳邪一愣,沒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麽。
“我說過,對你不感興趣,” 四周黑黢黢的,夜晚的樹林像一隻蟄伏在黑暗盡頭淺眠的巨獸,隻有機車的前燈照出兩道昏黃的光亮,“無論什麽時候。”
五天沒搭上半句話,一上來就是這麽□□裸的拒絕,讓吳邪幾乎下意識地還嘴到,“呸,別說得好像我對你很感興趣似的!”
“那最好。”張起靈的表情沒有絲毫起伏波瀾,重新跨回座上,朝他略略偏頭道,“上車吧,還有一公裏。”
吳邪終於扯著嘴角笑了起來,“所以你專門停下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直白得可怕,男人連一刻猶豫也沒有地點點頭,“嗯。”
“我去你娘的齊王八蛋!”果然,下一秒粗口已經緊跟著爆了出來,“你太他媽的看得起自己了,我…… ……”
“注意你的言行,”張起靈沒時間跟他耗,打斷話語道,“上車。”
吳邪那強性子豈肯服氣,脖子一擰,圈起手臂擺明了要堅決鬥爭到底,“要走你自己走,老子才不稀罕你送!”
張起靈在他臉上靜靜盯了三秒,居然真的一腳轟響了油門。
“喂!你…… ……”不會來真的吧?吳邪下意識鬆開環住的胳膊轉回頭來,沒有說出來的那六個字在嘴邊來來回回滾了好幾遍,結果一張口又變成了戳死人的尖刺,重重冷哼道,“慢滾不送。”
張起靈沒再說什麽,默默調轉了車頭,寬大的輪胎在地上碾出一道長長的痕跡,連帶著巨大的轟鳴,驚醒林間夜棲的候鳥飛撲逃竄。
“齊王八蛋——”
車子愈行愈遠,尾燈終於在視野裏變成小小的一簇螢火,然後完全融進黑暗。吳邪追著跑了兩步,使出吃奶的勁朝漆黑一團的混沌吼道,“我告訴你!別以為這樣就完了!這世上還沒有我吳小三爺追不到手的人!”
沒有回應,也不可能得到回應,唯一的光亮撤走後,壓抑的黑暗立刻從四麵八方叫囂著席卷而來,像卷心菜一樣把他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
“王八蛋…… ……死麵癱…… ……”吳邪全部的火力都集中到了已經走掉的某人身上,罵著罵著,聲音又低了下去,像是委屈的自言自語,喃喃不清,“媽的,為什麽你們都覺得我是在玩啊…… ……”
吳邪並沒能低落多久,夜晚的山林再一次被熟悉的轟鳴聲吵醒,正無精打采坐在地上生悶氣的家夥渾身一震,一個骨碌爬起來,伸長了脖子朝張起靈走掉的方向巴巴張望起來。
隻是天不如人願,車燈的光亮卻是從相反的方向照來的。
吳邪翹到一半的嘴角硬生生急轉成耷拉下來的弧度,懨懨吐出兩個字來,“贗品。”
原來來的人是老癢,一樣不愛多話的主。
車子徑直停到吳邪的麵前,老癢朝身後指了指,甚是精簡地開口道,“上車。”
後者紋絲不動,擺明了當他是空氣。
“隊長讓我來接你。”
吳邪的睫毛因為「隊長」二字迅速地撲閃了一下,隨即又惱怒道,“呸,少他媽跟我使美人計。”
老癢的眼角在聽到最後三個字時抽了一下,也不知道兩人有什麽淵源,隻能據實地再次重複一遍,“這是隊長的命令,我隻管執行。”
吳邪半信半疑地挑高眉,“真的?”
“是,一收到就過來了。”
他說話較慢,為了不讓人聽出結巴,所以每一個字都咬得又重又清晰。吳邪不知情,隻當他情真意切態度誠懇,終於鬆了口,走出去撿回先前被自己踹得老遠的行軍包,這才勉強招了招手道,“哦,那就走吧。”
這一晚的訓練終究心不在焉,就是胖子他們騎著機動小怪物飆來飆去也沒能提起吳邪的半點興趣。老癢送他匯合大部隊後很快就離開了,反而是先前走了的陳雪寒等人現了身,一個個也是心不在焉的樣子,沉默不語地看著菜鳥們在助教的指導下興奮地駕駛著全地形越野機車鬼哭狼嚎。
山雨欲來風滿樓,就像要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一樣,壓得人胸口悶悶的喘不過氣來。
胖子早看出了他的不對勁,一回寢就把人給堵進角落裏,“坦白從寬,說,怎麽了?”
“還能有什麽,”吳邪沒精打采地推了一把,沒成功,胖子巋然不動,隻好又憋出五個字來,“被拒絕了唄。”
胖子的眼睛一下子神采奕奕地亮了起來,“真的?!”
“靠,就算再高興你能不能在我麵前也表現得悲痛一點啊?”
胖子笑嘻嘻拍拍他的臉,嘴角揚得愈發燦爛了,“現在死心了不?”
“呸,老子字典裏就沒有死心兩個字!”
吳邪宣泄夠了怒火,終於鄭重其事地宣布道,“我決定了,我一定要把那王八蛋追到手,然後再狠狠一腳踹了他!”
“誒誒誒,夠了啊。”胖子抬手給他了一記栗子,“越來越離譜了,有這閑工夫還不如把你那破體能練練去,才幾公裏呢,就喘得跟雞崽子似的。”
胖子說完,見吳邪完全沒聽進去,自個兒擱那神神叨叨地合計著什麽,忍不住又是一栗子敲他腦袋上,“老兵跟你訓話呢,開什麽小差?”
“喂,老兵,”吳邪終於回應似的戳了戳他肚腩上的肉肉,“都說量變才能發生質變,你說我被他拒絕會不會是因為做得還不夠多?”
胖子哀嚎一聲,“我的小祖宗,你還沒鬧夠啊?”
“基地裏沒有吉他,”吳邪一本正經地板起臉道,“要不然我現在就去他樓底下邊彈邊唱去。”
胖子陣亡。
“等等,我好像找到問題的症結了!”嘀咕了半晌,這不省心的主子忽然又想起什麽,一驚一乍地驚呼起來,“你說他不接受會不會是因為那個家夥的原因?”吳邪從記憶裏把那個名字摳了出來,“張起靈!”
胖子挑起半邊眉毛,“張起靈?”
“對,就是他!齊王八蛋死去的舊愛!”這一下總算能解釋得通了,不是他吳小三爺魅力不夠大,而是齊王八蛋情深意重割舍不下曾經暗戀過的對象。想到這裏,吳邪陰鬱的心情終於稍稍放晴了些,忍不住別別嘴道,“那倒黴孩子,取這麽個不吉利的名字,怪不得死得那麽早。”倒是完全忘了自己當初就是衝著這「倒黴孩子」才來的這個地方。
“所以呢?”胖子大概聽懂了是個什麽意思,暗自感歎一句原來齊教本身就是個彎的,“你是要卑鄙地橫插一腳還是善良地成全他倆來個人鬼情未了呢?”
“呸,老子又不是聖母瑪利亞。”吳邪才不上當,“把你那沒用的激將法收起來,感情這玩意兒本來就沒個先來後到,更何況死都死了,他要再往齊王八蛋心裏霸那麽大塊地兒就叫做占著茅坑不拉屎。”
胖子咋咋舌,“喲,你倒是完全不介意那位的存在呀?”
“這有什麽關係?反正我的前任都是論斤秤的,數都數不過來。”吳邪每次提起那一籮筐前女友時都是神采奕奕的表情 “再說了,那家夥不就是個過去式嘛~我是現在式,將來式,永遠不會終結式。”
吳邪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似乎已經忘了不久前才信誓旦旦地說過要追上某人再狠狠地踹掉。胖子本來想提醒他現在還不過隻是一個「倒追未得逞式」,卻忽然發現從來沒在吳邪的臉上見到過這樣的表情,或許連吳邪自己都沒有發覺,當他念及那個人名字的時候,睫毛會輕輕地顫抖,嘴角會微微地上揚,滿目都是天際打碎的溫潤星光。
“齊王八蛋他是人,不是神。”唇邊輕輕淺淺的弧度,聲音像裹上了蜜糖一般的柔軟,“神無心,人卻有情,會悲傷,會無助,會思念,會受傷。”
“死去的是他相處了七年的摯友,兄弟之上,戀人未滿,如果轉個身就當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那他就真是個王八蛋了。”
“所以——我改主意了!”
吳邪猛地一個提高音量,把胖子冷不防嚇了一大跳,連忙捂住他的嘴巴,“小點聲兒行不我的小祖宗,外麵還有人。”
吳邪全然不受幹擾,虛空裏的小宇宙熊熊燃燒著火焰,中氣十足地又重複了一遍道,“我改主意了!”
胖子真是敗給他了,“是是是,大爺您說,小的豎起耳朵聽著呢。”
“我要追上他!”吳邪一寸一寸地勾起嘴角,“直到不喜歡了再踹掉!”
“我的親娘嘞…… ……”再聊下去估計胖子真能掬出一把老淚了,能被這位主子這麽鍥而不舍地糾纏,也不知道是齊教的福氣還是罪孽,“算了算了,你愛咋咋地吧。”
“現在的關鍵就是如何讓他忘掉姓張的家夥,”吳邪說得煞有介事,還真是仔細地琢磨起對策來 “我覺得應該給他洗腦,讓他明白這隻是友情,兄弟情,戰友情,心靈的空虛,青春的悸動。”
胖子被一連串排比閃瞎得隻剩下迎合的力氣,“嗯,嗯。”
“而且得挑個人多的地方,讓他沒法逃避,隻能直視這個問題。”
“嗯,嗯。”
“但是手段不能過激,還得委婉。”
“嗯,嗯。”
“對了,最近有什麽重大的節日嗎?”
“嗯,嗯。”
吳邪在胖子腰上戳了戳,“誒,我們最近有沒有什麽重要的日子?”
胖子有氣無力地轉了轉眼珠,“八一建軍節啊。”
“對啊!我居然把這茬給忘了!”吳邪興奮地一拍大腿,“怎麽都沒見人準備晚會節目啊?”
“啥?”胖子那表情就跟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樣,“節目都是演給首長看的,咱們這兒是選訓營,翻來覆去就一群待削的菜鳥,能放掉半天訓練都算大發慈悲了,你他娘的還想載歌載舞,小同誌真是又天真又幽默啊。”
“切,我還偏偏就要載歌載舞了。”吳邪倨傲地圈起胳膊,微微揚起下巴,許久不見的姿勢,那個獨屬於吳家小三爺不可一世的姿勢,“你等著,今年這裏,晚會我辦定了!”
牛皮是給做不到的人吹的,而有能力的從來隻會用行動證明一切。
第二天菜鳥們還在野外集訓山地攀爬,陳雪寒忽然帶著天大的喜訊來了,說軍部來了一通電話,軍區副司令員親自下達的指令,訓練和精神文化得兩頭抓,建軍節是大事,鑒於選訓的保密性就不指派文工團來慰問了,示意教官放權讓戰士們自己搞,豐富文化生活,加強祖國榮譽感和軍人使命感。
吳邪在一夥振臂歡呼的菜鳥中顯得格外淡定,胖子更是興奮得直接脫了外衣和頭盔往天上拋,然後攥著武裝帶在手裏掄圓了轉圈高呼道,“我們不歧視軍三代!”
其他不明真相的群眾不知道該喊什麽,索性也應和著高呼道,“我們不歧視軍三代!”
漫山遍野都是這鬼哭狼嚎的聲音,卻隻有吳邪自己知道,為了這個晚會,曾經在心裏發誓要和吳一窮冷戰到底的小三爺,最終還是撥通來到這裏這麽久的第一通回家電話。
這是二十一年來吳邪對自家老爹的第一次妥協。
“那麽,誰有興趣來負責這次的晚會?”
陳雪寒話音剛落,吳邪已經左右手齊刷刷舉了起來。其他人訓練任務重,倒是吳邪常年穩占倒一寶座,助教們也心知肚明,這位大少爺不過是被首長老爹踹到這兒來規整習慣的,以後往軍校一送,畢業出來直接就是幹部軍官,怎麽也不可能走特種兵這條高危的道路。陳雪寒掃視一周,確實沒有更好的選擇了,於是點點頭道,“行,那就交給你了。”
剩下半個月的日子忽然變得特別的充實,充實到吳邪根本無暇去騷擾別人,以致於整個基地格外安祥平和,上至教官下至菜鳥,居然紛紛一百八十個不習慣。
吳邪從阿寧那兒軟磨硬泡要了張「神經衰弱需要靜養」的假條,每天除了跑跑操練練體能外,整個心思全撲到八一晚會的事上去了,場地的租賃布置,節目的流程設計,需要采購置辦的道具材料,全部一手操辦。每天胖子訓得滿頭大汗回到寢室時,總能見著他趴在桌上埋著頭塗塗寫寫,頭上就一盞轉的快要散架的小風扇,汗珠子從額上一路順下來,浸到眼角裏,一把抹掉,然後頭也不抬地繼續塗寫。
胖子是訓練場上的強者,生猛過人,一個王胖子能完秒十個吳邪,可是碰上這種殺死腦細胞的精細活,滿眼隻剩下對吳小超人無盡的崇拜,每天都在嚷嚷著「大神請你一定收下我的膝蓋骨」。
日曆一頁頁翻過,漂亮的策劃案上待辦的事項被加粗的馬克筆一條條劃掉,靜下心來的小三爺向整個基地展示了他殘暴的戰鬥力,不焦急,不浮躁,層序分明,井井有條。
「厲害!」菜鳥A豎起大拇指。
「神人!」菜鳥B豎起大拇指。
「看著沒?我王胖子的兄弟!」胖子朝一臉忿忿的皮包豎起中指。
“嘿,瞧瞧,”老海勾住王盟的脖子,“你那吊車尾的老大已經一躍變成基地裏能和齊教齊名的存在了。”
一個善文,一個能武,精密的大腦和最強的身手,仿佛天生就該擺在一起湊成一對。
你看,上帝從來就不吝嗇,每個人都有幾乎成為傳說。
期待已久的這一天終於到了,注入了太多的心血,以致於胖子在後台找著還在背台本的吳邪時,竟然在這位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爺臉上看見了罕有的緊張。
“艸,千算萬算,胖爺沒想到你會讓皮包那小子跟你搭檔做主持人。”
“你京腔太重,不一定每個人能聽得明白,”吳邪抬起頭解釋道,他心氣高,雖然嘴上不說,但胖子多少看出來有幾分歉意,“對事不對人,來應征的人裏確實那家夥最合適。”
“想啥呢,你是總負責人,幹什麽我都支持!”胖子生怕他想多了,一拳捶到肩窩上,然後勾住脖子低聲笑道,“好好幹,忙活大半個月了,今兒個可是讓齊教大開眼界的時候了。”
快板、相聲、大合唱,小品、互動、詩朗誦,吳邪使出了渾身的解數,花樣百出,讓每一個士兵都過足了表演者的癮。台上台下流水變動,既是觀眾也是演員,這個冷冰冰的選訓基地從來沒有這般熱鬧過,歡呼聲,歌唱聲,笑鬧喧嘩,掌聲雷動,他吳邪就是有這樣的本領,走哪兒都能帶來光一般的耀眼,火一般的熾熱。
“隊長,”在狂歡的熱浪沒有觸及到的地方,瞎子喚了一聲,把車鑰匙遞到張起靈手的上,“真的不用我們去嗎?”
“嗯,我一個人就夠了。”
遠處的列兵場上長傳來《八一軍旗高高飄揚》的大合唱,簡易搭建起來的表演舞台上領唱的家夥居然是王胖子,表情猙獰,青筋凸起,感情充沛得恨不得馬上就能背上鋼槍衝上戰場去。而兼職主持人的吳邪站在舞台的角落裏,聚光燈的光亮將空間分割成明與影的分界,明明滅滅,照得那張樂嗬的笑臉幹淨而純粹,仿佛和這喧鬧格格不入,卻又和這歡樂融為一體。
瞎子順著張起靈的目光停在吳邪的身上,勾著嘴角笑了起來,“那小子不簡單,一個人搞了台這麽熱鬧的晚會。”
“嗯,”張起靈終於收回目光,開了車門,“你們多配合些。”
“我們已經夠配合啦,不然早按原計劃大家夥一起去看副隊了。”說完之後似乎覺得不妥,連忙改口道,“總之你放心走吧,這邊我看著,路上小心些。”
吳邪並不知道張起靈走了,他以為隻是單純地嫌吵,那孤僻的家夥找了處沒人的地方發呆去了。直到皮包的報幕在音響裏響起,“下麵這個是自封為「天籟小王子」的編號三八為大家帶來的表演,哇哦,果然不一般——”
皮包盯著歌名仔細看了一遍,在一大片恢弘的軍歌曲目裏,這樣小清新的名字真是讓人眼前一亮,“這種日子裏挑這歌名總感覺別有深意呀,來,讓我們欣賞編號三八的《親愛的這不是愛情》!”
——親愛的這不是愛情。
這是吳邪想對張起靈說的話,用他的方式,委婉的,人多的,熱熱鬧鬧的,然後唱著告訴他,你對那姓張的家夥並不是愛情。
他籌辦了這樣一場盛大的宴會,隻為了能在聚光燈下理直氣壯地對他說上這句話。
可是陳雪寒卻在上場前告訴他張起靈離開了,八一建軍節,那個男人要去墓園看看自己死去的夥伴。
燈光暗了下來,偌大的練兵場上隻聽得到吳邪嘶啞的唱腔。
他唱,太美的承諾因為太年輕。
他唱,但親愛的那並不是愛情。
他唱,就像是精靈住錯了森林,那愛情錯得很透明。
唱著唱著,連聲音都抖了,他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個穿著軍裝的男人會不會放下花束,然後對著冰冷墓碑上的照片溫柔地說一句「我來看你了」。
他唱歌給滿場的熱鬧喧嘩聽,可是要聽歌的人卻不在這裏。
一曲畢,寂靜,沉默,然後掌聲雷動。
“再一曲!再一曲!”
“再一曲!編號三八,再來一曲!”
菜鳥們哪裏聽過這樣哀慟的曲子,仿佛每一個字都被鍍上了鋒利的刺,從心尖飛出喉嚨,刮得血肉模糊。
聚光燈打在吳邪的臉上,蒼白得駭人。
“抱歉掃大家興了,”
男孩終於慢慢地低下腦袋,“我今天有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