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小邪,”


  吳一窮忽然回頭,指尖纏繞的溫度頃刻撤離,擋在前麵的吳三省也挪開了身子。


  一切不真實的就像做夢一樣,吳邪急切的回過頭,卻隻看到來來往往匆匆走過的人。


  “小邪?”吳一窮也跟著探出腦袋四處搜尋了一番,“你在找誰嗎?”


  “沒有。”


  吳邪搖頭否認,收回尚且殘留著餘溫的左手放進右手裏牢牢攥住,他從來沒有這麽的貪婪,貪婪到企圖留住每一分悄悄褪去的溫度。


  “小邪,”吳一窮也想起剛才被打斷的話來,“想要出去試一下嗎?”


  吳邪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去哪兒?”


  “加入演習。”這一次答話的是導演部的人,雖然今年的特戰基地換了負責人,不過他們對於這個把去年的基地攪得雞飛狗跳的小太歲爺還是有所耳聞的。


  不過似乎和傳聞說得不太一樣,眼前的大男孩怎麽瞧也瞧不出囂張跋扈盛氣淩人的模樣啊。


  是啊,對外人而言,他們永遠不會知道去年離開之後吳邪到底去了哪裏,又做了什麽。那些在中東與死亡擦身而過的瞬間隻會在午夜夢回的時候讓他從夢中驚醒,那些驚心動魄的經曆也隻會在回憶的糾纏不休中,慢慢磨平小三爺銳利而驕傲的棱角。


  他變得更成熟,更寡言,變成了吳家長輩們曾今無數遍期許的模樣。可當他真正挫骨削皮蛻變成這樣之後,他們又開始懷念了,懷念起那個吵吵鬧鬧,沒心沒肺的吳邪來。


  原來啊,最是天真最可貴。


  “如果你願意參加的話,”導演部的參謀長微微笑道,“正巧,我們能夠啟動今天演習的第三道設置。”


  “還有新花樣?”吳三省已經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我們打算遣派一小隊人員在雙方交戰的陣地空降,每擊斃一人獎勵十分,反之,被擊斃者出局。”


  “移動的打靶上分機?”吳三省摸摸下巴,“有意思,這個有意思。”


  “感興趣嗎,小邪?”吳一窮問道。


  感興趣嗎?吳邪問自己。


  心底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悄悄滋長,它說,如果那個人去,他就去。


  兜兜轉轉,他奢求的,不過隻是再和那人一起並肩作戰罷了。


  清瘦的大男孩終於動了動唇,“好…… ……”


  聲音微不可聞。


  軍隊講究的是效率,即然應允,立刻便需執行命令。吳邪的身板仿佛天生就是為了部隊而生,作訓服換上的瞬間,之前所有的瘦削與病怏都一掃而散,與之而來的,是讓所有人都眼前一亮的英氣挺拔。


  好一個眉眼明朗的小夥子。


  “特殊行動一隊聽我口令,出發!”


  拗不過吳三省執著的毛遂自薦,吳一窮最終還是允了他同吳邪一起加入特殊行動一隊。兩人隨著隊伍一同登上喧囂的直升機,旋轉的螺旋槳將野蠻生長的雜草吹彎了腰,耳邊的轟隆聲越來越響,極速降低的大氣壓給耳膜敷上一層模糊不清的嗡鳴。


  Z-9武裝直升機除去主駕副駕外一共能載八人,這一次先後投入戰場四架,一共四組行動小隊,各自代號為特1,特2,特3,特4,共計三十二人。


  吳邪隻需一眼掃過,便確認了這個小隊裏沒有自己要找的人。


  “待會兒下去之後大家先各自隱蔽,”說話的是臨時任命的特1行動隊隊長,這些人員都是特地從特戰基地裏抽掉出來的尖子,專程為了輔助此次演習而來。“等確認一切正常之後,再聽從我的指揮集合前進。”


  吳三省聽得津津有味,努力將自己的小兵角色扮演得盡職盡責。


  “咱們這次可有得受的,”一個隊員說道,“你瞧,紅藍兩方都想抓咱們呢。”


  另一個插話道,“我建議離紅軍越遠越好,青狼獒在那兒,我們要真妄想硬拚的話,那叫組團送人頭。”


  “青狼獒不會對我們出手,隻有紅藍軍的攻擊才生效,”特1隊長糾正道,“話說回來,我就不信隻有這群菜鳥想見見青狼獒的廬山真麵目?”


  “我們也想啊!”剩下的人異口同聲道。


  “特別想!”其中一人興奮得把身子往前湊了湊,“青狼獒是我畢生奮鬥的目標,當初不知道從哪兒出了那個解散的傳聞後,我在操習場上跑了整整一個晚上!”


  本來還在走神的吳邪敏銳的捕捉到一個關鍵詞,他猛的坐直身子,急迫的追問道,“青狼獒解散?這是誰傳的?他們現在到底在哪裏?”


  連珠炮似的問題縱是毫不相關的外人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蹺,特1行動隊隊長將吳邪仔細辨認了一遍,確定迷彩油膏下的的確是一張陌生的麵孔。


  “這位小兄弟是哪個作戰單位的?看起來麵生的很啊。”


  吳邪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現在隻有青狼獒的消息能讓他冷靜下來。“傳聞到底是真是假?為什麽要解散?好好的一個隊伍到底為什麽要解散!”


  吳三省趕緊咳了一聲澄清道,“假的假的,都是些空穴來風的無稽之談。”


  “倒也不是完全的空穴來風,”行動隊長分享自己知曉的訊息,“聽說他們出了一個十分機密的任務,雖然成功完成回來了,但好幾人都受了很重的傷,甚至嚴重到影響之後的軍人生涯。”


  吳邪隻覺得背脊有如萬千行軍蟻爬過啃噬著,皮膚上所有的毛孔都怒張開來,涔涔冷汗布滿了□□在空氣中的每一寸肌膚。


  “他們…… ……”他的聲音在發抖,“他們現在在哪裏…… ……”


  行動隊長以為眼前又是一個青狼獒的狂熱崇拜者,事實上,當那個傳聞散播出來時大半個軍營都陷入了絕不相信的喧嘩和抗議中。


  因為青狼獒是戰神,是那個刻印在連報版首的,永遠不會失敗的戰神。


  青狼獒是年輕一輩的信仰。


  信仰又怎麽能夠崩塌?


  “導演部不是說了嗎,”行動隊長指了指窗外,他們就快到達目的地了,“青狼獒已經加入戰場了。”


  吳邪充耳不聞,隻是固執的盯著吳三省,“他們在哪?”


  吳三省毫不避閃身旁熾熱而強烈的目光,他看著自己的大侄子,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在吳邪臉上看過這樣認真又焦急的表情了。


  “為什麽——”他頓了頓,“不自己去問呢。”


  Z-9的武直在一處山穀的上空停下盤旋,行動隊需要從一百五十米的高空滑降,第一時間找好隱秘位置,避免被紅藍軍的人伏擊。


  畢竟不管在哪一方眼裏,他們都是一群移動的分數。明明是最原始的狩獵規則,卻也是這個弱弱強勢的世界最本真的麵孔。


  吳三省自願申請最後一個滑降,他站在艙尾密切注意著吳邪的一舉一動,無論哪裏出了哪怕一點紕漏,他都會及時阻止自己大侄子拿生命去半空中開玩笑。


  可是沒有,吳邪的動作冷靜而嫻熟,他檢查鎖扣無誤後,左手握繩,雙腳勾住,連一秒的停頓也沒有,迅速的順著索繩滑降在地打了個前滾翻,然後穩穩的站住。


  動作一氣嗬成,比禮堂上排練了上百遍的舞蹈還賞心悅目。


  吳三省誇讚的話還沒得及說出口,隻見到地的吳邪並沒聽從命令趕緊隱蔽,而是在被螺旋槳吹起層層波浪的草地中艱難的前行。


  與此同時,山穀上空響起震耳欲聾的子彈出膛聲。


  “有埋伏!”


  特1隊長在風浪中緊緊摁住自己的頭盔,用嘶吼的聲音衝還在執意前行的吳邪喊道,“趴下!就地趴下!”


  吳三省恨鐵不成鋼的跺了一腳,利落的握住繩子從艙門滑降。


  這一下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到了懸在半空的移動靶子身上。


  吳三省完全放開右手,隻留了左手輕拉住繩索保持身體基本的平衡,好讓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滑降落地。他眼睛何其毒辣,不過短短幾秒的極速降落中,已經將伏兵的位置摸得一清二楚。


  “東北方兩百米三點方向,兩人!”


  明明從來沒有配合過,聽到這句話的吳邪卻條件反射一般舉起手中的95式自動□□。吳三省故意賣了個破綻,火力果然立刻著急的聚攏過來,就在三叔滾翻躲避的時候,吳邪的瞄準鏡中已經準確的鎖定兩個腦袋,隻聽兩響連發,兩道白煙從草叢間徐徐冒了出來。


  伏兵陣亡。


  特1隊長驚愕的回頭看向兩人,他本來都做好了惡戰的準備,沒想到這個狠厲的雙殺立馬震懾住了草叢裏的其他伏兵。山穀安靜下來,原本埋伏的紅藍軍紛紛撤退,倒是吳三省氣急敗壞的跑上前,衝著吳邪的屁股就是一腳,“跑!你小子往哪兒跑去!”


  吳邪張口,“我…… ……”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吳三省揮手打斷他,“但是四路行動隊都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投入,你悶頭亂跑的結果就是在找到人之前就已經被不知哪裏躥出來的暗槍擊斃出局!”


  吳邪抿住嘴,倔強的反駁道,“我不會。”


  “等你活著找到人再跟我說這句話。”一旦進了戰區,吳三省的脾氣明顯沒有平時和氣 。他瞟了一眼吳邪投來求助的目光,硬著心腸說道,“你看我也沒用,我也不知道你要找的人在第哪個隊,又在哪裏降落。”


  吳邪收回目光緊緊皺起眉,果然,這世上的大多數事情走到最後還得自己靠自己。


  吳三省看著這個不省心的大侄子也不隱蔽,衝著特1隊長所在的位置疾跑過去,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了什麽,耳麥裏忽然傳來最新的命令變動。


  “特1行動隊聽我指揮,原定路線暫時改變,現在全速朝東南方向山頭前進。”


  吳三省眼角跳了跳,占據高峻地勢的道理大家都懂,可是抵達之前一路上危機重重,兩旁又都是複雜的密林,一不小心就會被有意伏擊的紅藍軍打個全軍覆沒。


  不知這小子又瞎忽悠了些啥,竟然能在明顯的風險與利害關係前,讓特1行動隊長放棄了之前穩健的作戰計劃。


  “小子,”吳三省一邊隨著隊伍小跑,一邊警惕四周的環境,“你那扯淡的功夫什麽時候教教三叔,讓我也體驗一下把死人都能說活的成就感。”


  吳邪悶聲向前跑著,並不搭話。


  “你這次又跟人忽悠了些啥?嗯?”


  他鍥而不舍的一路喋喋纏著,吳邪終於無可奈何的停下來,抬了抬手裏的槍。


  “我從來,隻拿實力說話。”


  吳三省驀地停住腳步,他挑了挑眉,忽然覺得似乎是時候重新打量一下眼前的大侄子了。對啊,他應該想到的,從去年夏天把他交到青狼獒手裏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隻是一個小孩子了。


  吳邪沒說大話,在朝高地前行的路途上,他再一次用彈無虛發的精準槍法鞏固了特1隊長對於自己死心塌地的信服。兩次規模不大的團戰都被很輕巧的化解,相比於襲擊方的嚴重損失,特1小隊僅僅貢獻了一名成員的人頭。他們走著走著,眼前的風景忽然到了盡頭,吳邪大步流星跨到隊伍的最前頭,闖進視野裏的景色從未有過的開闊,你瞧,對麵的山坡,俯視的平原,還有他們小山腳下潺潺流動的流水,盡收眼底。


  “接下來呢?”


  吳三省拄著槍饒有興致的發問道。他們幾乎是爭分多秒地搶登這個山頭,其他成員看得出來都累得不清,這時候這個特戰大隊隊長平日裏身經百戰的優勢便自然而然凸顯了出來。


  “山頭也登上了,”吳三省十分好奇接下來吳邪到底會有怎樣的舉動,“我們不會就在這兒傻傻守著吧?”


  特1隊長也用同樣疑惑的目光望向了吳邪。


  “隊長,”吳邪的開口卻讓人摸不著頭腦,“你的通訊儀可以連通其他特別行動隊是嗎?”


  雖然一頭霧水,特1隊長還是如實點點頭,“可以,有一個專用頻道,可以向其他行動隊隊長發送信號。”


  “那其他隊的隊員可以收到嗎?”


  “這個不行。”


  吳邪對於這個答案並不吃驚也不失望,他已經預料到了,問出來不過是為了求個證實。


  “我能借用一下你的通訊儀嗎?”冷不防的,他又開口問道。特1隊長看不透眼前這個人究竟想要的是什麽,可是他知道對方並沒被一路上體力的消耗打亂明晰的條理,他依然冷靜而精準,一步一步,朝著一開始就設下的目標慢慢靠近。


  也不知是從哪裏生出的力量,鬼使神差的,竟然牽引著他取下了自己的通訊儀遞到吳邪手上。


  吳三省似乎預見到了什麽,他興致勃勃的就地坐下身子,怎麽說呢,他就喜歡看自家大侄子胡來的樣子。


  吳邪調試頻道的手指卻微微有些顫抖。


  “特1行動小隊,”他嚐試性的重複一遍,“這裏是特1行動小隊,聽到請給予應答。”


  耳麥裏隻有電波躥過的細小噪點,讓他一瞬間回想起被囚禁時耳邊仿佛永遠不會停下來的重複白噪音。


  窒息的感覺刹那間從胃裏翻江倒海的湧到喉嚨口,吳邪「啪」一聲扯下耳機扔在地上,死死掐住自己喉嚨歪向一邊劇烈的幹嘔起來。


  變故來得太快,前一秒還坐著歇息的行動隊員們下一秒便擔憂的一窩蜂圍上前來。


  “怎麽了?!”特1行動隊長趕緊撿起地上耳機左右翻看,“發生什麽了?是設備漏電了嗎?”


  沒有,不是漏電,手裏的通訊儀再正常不過了,他甚至聽到了耳麥裏其他行動隊隊長的回應。


  “特3聽到。”


  “特2聽到。”


  “特4聽到。”


  吳三省旋開水壺的動作被吳邪製止了,即使緊緊抓著三叔的手腕,男孩還是抑製不住周身持續的戰栗。


  吳邪手腳冰涼,全身溫度低得驚人。


  “幫我…… ……”他咬住牙強忍著五髒六腑裏翻騰的惡心感,“幫我…… ……拿一下通訊儀。”


  吳三省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家大侄子,半晌,還是起身從特1隊長手裏接過通訊儀。


  “三個隊伍都已發出回應。”吳三省如實轉達,他想好了,吳邪能夠堅持多久,他就全心全意的支持他多久,一秒都不多,但一秒也絕不少。


  吳邪閉上眼深深呼吸,睫毛以肉眼可見的幅度不安的顫動著。


  吳三省知道他的內心在鬥爭著什麽,“你可以自己說,”他把抉擇的權利交到吳邪手上,“或者我幫你說。”


  良久的沉默之後,吳邪終於開口,“我可以自己做到。”


  「嗞啦」「嗞啦」


  電流躥過的聲響終於被一個年輕的聲音代替,這個聲音不大,甚至有些虛弱,卻在一詞一句的咬字中,說得格外用力又堅定。


  “請各隊隊長召集所有成員,確保每個人都能聽到。”


  指令重複三遍,就連導演部的人都注意到了異樣。


  這情況是意料之外的,參謀長正要派人迅速接通特1行動隊的聯絡器問個究竟,卻被吳一窮製止了。


  他聽出了自己兒子的聲音。


  有了這層助力,吳邪的聲音得以繼續安穩的通過電波傳訊到各個行動隊的通訊設備上。


  “你…… ……”


  他想問你在哪裏,想問我該去哪才能找到你,可以他卻又猶豫了。吳邪知道實戰演習場上的一舉一動都處在導演部的密切監聽之下,而那個人是吳三省瞞著吳一窮偷偷帶進來的,善良如他,不想讓三叔為難。


  “…… ……青狼獒,”停頓了幾秒,這個稱呼究竟還是改了口,吳邪就像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在片刻的遲疑後堅定地重複道,“青狼獒在哪裏。”


  “報告青狼獒所在位置。”


  指令傳達到第三遍時,所有的猶豫和惴惴不安都煙消雲散,力量,這個年輕的聲音裏充滿了讓人為之振奮的力量,“所有行動隊隊員聽到指令後,報告青狼獒的位置。”


  特1行動隊隊長倒是有些懵了,青狼獒不是在紅軍的陣地中嗎,找他們做什麽?

  “青狼…… ……”


  “噓!”吳三省及時打斷特1隊長的疑問,“你們聽——”


  聽什麽?聽山澗的泉水,歸林的鳥鳴,還是…… ……山林間驟起的密集槍聲。


  導演部忙碌的監控屏前不知道是誰忽然驚呼了一句,緊接著第二個人,第三個人,參謀長疾跑上前,“發生什麽了?”


  是,不僅吳邪看到了,吳三省看到了,特1行動隊還有導演部的首長們全都看到了,就在吳邪所在山頭對麵的山腰上,黃煙穿透掩映的樹冠徐徐升起。


  起初隻是一道,然後兩道,三道,五道,七道,被擊中的菜瓜蛋子越來越多,身上躥起的黃煙糾纏形成一團龐大的柱體,在一片盎然的綠意中一眼便能看到。


  “報告位置!”導演部參謀長也慌神了,他派遣行動隊的目的可不是讓他們去大肆碾壓的,人都淘汰光了還選拔個鬼啊。


  “定位!趕緊定位!”


  “報告,是特3行動隊!”


  “接通特3通訊儀,讓他們立即停止並撤退!”


  導演部亂成了一鍋粥,立在山頭上的吳邪卻看著那些騰起的煙霧笑了,看到了,他都看到了,你在那裏,你就在我對麵的山腰上。


  特1行動隊隊長忽然一聲急喝,“趴下!”


  子彈從林子中倏地密密麻麻掃射出來,一個掉以輕心,行動隊的兩人就被悄無聲息襲來的小撮藍軍部隊擊中,眨眼便送了對方二十分。而吳邪對槍響何其警覺,或者說那些真正經曆過生死一線的軍人,即使在和平中安定下來,也一輩子都不會忘卻子彈破空而來時的恐懼和敏感。他借著石頭的掩護迅速俯身握住槍,一麵開槍震懾住對方,一麵在視野處尋覓既能掩身又便於瞄準的位置。


  “準備好了嗎!”


  吳三省在不遠處朝他喊道。


  吳邪「劃拉」一聲上膛,對著三叔爽朗一笑,“好了!”


  “報告!報告!”導演部裏一波尚未平定,監控屏裏又陡生事端,“特3行動隊東南山頭也出現參演人員大量出局情況!”


  “定位!立刻定位!”


  “報告,是特1行動隊!”


  “聯絡通訊器!立刻讓他們停止並撤退!”


  一麵山頭,一麵山坡,醒目的黃煙同時穿透密林而起,伴隨而來的是菜瓜蛋子們驚愕的呼喊和慌不擇路的逃竄。


  原來啊,你一直都在,中東如此,現在也如此。吳邪抬起頭望向天空,原諒我直到今天才後知後覺,我們不是分開了,隻是在不同的地方,各自為著同一個目標努力罷了。


  以前是為了三方計劃的成功,而今天,是為了跋山涉水再次同你重逢相遇。


  「砰」——


  吳邪感到背上一麻,緊接著熟悉的煙霧從自己身上飄散出來,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回頭再去看時,隻瞅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朝著密林深處閃過,緊接著便沒了影。那身影他太熟悉了,明明一個人占了一人半的體積,卻偏偏靈活的不像話,而且知道在大部隊被追趕的劣勢中劍走偏鋒,偷偷摸摸包抄到背後冷不丁來一發偷襲。


  不怕胖子,就怕胖子有腦子。


  “大侄子?”吳三省點射得開心,衝著衝著,一回頭,才發現自家大侄子陣亡了。


  不就發了幾秒鍾的神嗎,媽的,戰場上還不讓人抒情了?!

  吳邪一把扔下槍,憤憤的吐出一個字,“靠!”


  吳三省一愣,槍也不打了,任由一陣狂喜衝上腦門。


  “你你你,”他的聲音都發抖了,“你剛剛說什麽?!”


  “我…… ……”


  吳邪話還沒落地,擊斃他的胖子竟然神出鬼沒的從左邊又鑽了出來,衝著周身都是破綻的吳三省就是一顆子彈。


  「砰」!

  得,吳家叔侄雙雙沒了。


  “王胖子!”


  吳邪一聲暴喝喊住放完暗槍就要跑的家夥,對方疾行的步子一個驟停,雖說沒有折回來,不過倒是把自己躲在一顆粗壯的樹幹後麵謹慎問道,“你誰?”


  吳邪圈起胳膊,“你說你爺爺是誰?”


  胖子聽這口氣甚是熟悉,忍不住探出腦袋瞅了一眼,立馬又縮了回去。


  “躲個屁躲,”吳邪毫不留情的攻擊道,“你比那樹幹寬兩圈,小爺要有槍早把你露外麵的肚子給廢了。”


  胖子終於從久遠的記憶裏回想起這損人的滋味到底出自哪裏了。


  他欣喜的鑽出來,“你是吳邪?!”


  眼前的大男孩伸出手抹去臉上的油彩,露出清秀又俊氣的眉眼。他笑吟吟的看著胖子,然後慢慢的,衝他張開手臂。


  胖子也不知道自己眼眶為什麽濕了,他就記得自己一個疾跑衝上前,力道大得幾乎將吳邪撞翻到地上。


  胖子緊緊箍住吳邪,吳邪緊緊抱著胖子。


  去年今日,編號三八和編號三十八。


  原來故事裏說的都是真的,相互羈絆的人總會在同一處天空下再次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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