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劇本

  顧慎年工作很忙,也沒把握多少時間能夠查好,於是隻得先趕走他倆,說是擇日再聯係。


  時程本還想再問顧慎年些事,但祁蕭看來很累,不斷在一旁打著嗬欠,沒法他隻得先隨祁蕭回去。畢竟祁蕭是他對外唯一的聯係,若沒有他,他也無法和顧慎年多談。


  比起弄清來龍去脈,時程更擔心祁蕭會因麻煩而丟下自己,在外頭一整日的旁徨與無助已經夠嗆,他實在不想再感受一次,因此當祁蕭朝他勾了勾手,說聲“走了”,他幾乎不敢遲疑便跟了上去。


  所幸祁蕭並未扔下他,所以最終時程還是被帶回了那間宅邸。


  進門時管家已在門口等著,他替祁蕭拿走大衣、並稟報些事,不過祁蕭愛理不理,擺擺手便讓對方退下去,接著便走上二樓。


  時程一路跟著他,直到主臥的門口,祁蕭才回過頭。


  “你怎麽辦?”祁蕭問道。


  時程還在想別的事兒,突然被祁蕭這麽問,有些愣的張嘴:“什麽怎麽辦?”


  “我很累。”指了指房門口,祁蕭道:“我想去衝澡,然後好好睡一覺,你呢,也需要睡覺?”


  祁蕭年輕時就幾乎待在戰場上,他看透人情冷暖,防衛心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強。因此就算時程處境特別,他也不可能開恩,讓他跟到臥房外頭,便已經是極限。


  他一說時程便明白了,大概是作為靈體的關係,時程並不怎麽困,於是晃晃腦袋便道:“你給我指定個地方吧,我會安分待在那兒直到你醒。”


  “那就待在客房裏,反正暫時不住人,短時間那房間就歸你,我會讓女傭別去打掃。”祁蕭的宅邸很大,客房的位置在另一邊的走廊上,不過時程是自己從這屋子逃出去的,雖然當時匆忙,但對路徑多少有些印象。


  聽完祁蕭的話,他點點頭,看著對方開了門進去又闔上,這才回頭向客房走。


  夜色很深,空蕩的客房裏很安靜,時程開不了燈,隻得一人在漆黑中待著。


  黑暗讓孤寂變得鮮明,使人發寒也使人衰弱,時程過去很怕黑,所以即便是在熟睡中也不會把燈關掉,有次新來的助理不慎替他熄了燈,他在半夜中醒來,當場像發瘋似的衝到酒店的長廊上去,把同行的劇組成員都嚇了一跳。


  那時第一時間來見他的就是封行,他從鄰市趕過來,手裏還提著酒。


  最後他倆在房裏的窗旁聊了一晚,直到淩晨,時程才因酒的作用沉沉睡去。


  那時封行才剛出道不久,談起工作還會抱怨的像個孩子,時程去給他探班,他便笑的燦爛像花開似的。然而這些確切的模樣,時程都已想不起來。


  現在他隻要閉上雙眼,就會看見封行雙眼充血發紅的朝自己撲上來。那憤恨的神情,彷佛將自己碎屍萬段都還不夠。


  時程想逃,卻逃不了,就算想求救,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封行掐住他的手宛若索命的鎖鏈,絲毫沒手下留情,那樣殘忍的瞬間,那些美好的過去也宛若成了泡影,究竟是事實還是虛假,時程也分不清了。


  時程覺得悲痛至極,一種強烈的苦楚從心中傳來,他真不懂,這不都死了麽?怎還會有七情六欲。


  他感受到個溫熱的指腹滑過他眼睛下方,接著便傳來個男人的嗓音。


  “別哭。”


  那不是封行的聲音,陌生卻又透著點熟悉。


  時程睜開眼,看見被窗縫射進來的陽光照亮的內室,以及穿著睡袍蹲在自己眼前的男人,這會兒他才真正的清醒過來。


  “祁蕭……”


  “嗯。”祁蕭應了一聲,伸手就去撫時程的眼眶,“你看起來很痛苦,出什麽事了?”


  祁蕭的聲音很好聽,一瞬間讓時程有些迷醉,導致對方觸碰時他來不及躲,直到祁蕭把手伸回去,他才揉揉自個兒的眼睛道:“我才沒哭,大男人的哭什麽?”


  他說的很認真,祁蕭倒也沒跟他爭論的意思,隻是對他說了聲:“你等會兒。”站起身,便離開了房間。


  等祁蕭再度回來的時候,已是一身正裝。


  他走到一旁的沙發椅上坐下,交叉起腿便道:“所以,想告訴我什麽?或者讓我去轉告慎年,都好。”


  “我?”麵對祁蕭的審問,時程有些不解,他眉頭正要蹙起,就聽祁蕭又道:“你是想著死前的事了吧。”


  祁蕭是軍人,對於人類行為的觀察自然敏銳,但時程是演員,他本以為自己的掩飾也該不差,沒想這回一下就被對方給看透,果然人在脆弱時容易露出馬腳。


  見祁蕭又是那副死盯著他不放的表情,時程自知逃不了,也不再隱瞞,便老實的招。


  “就是想到我和那後輩的事。我想我昨晚有提過,我是被我後輩掐死的。”


  他有些試探的看了祁蕭一眼,祁蕭點點頭,抬了下頸子示意他繼續,時程這才接著道:“我與後輩在片場裏發生爭執,因為原本要開機的那部電影,他應該是拿到男一的角色,由於我中途加入,導演換了角,委屈他變成了男二。這事我本不知道,得知時也挺錯愕……”


  “他殺你是為這事?”


  “誒?”本該說的話被對方接了去,時程一雙眼睛張的老大,“你怎會知道?”


  “猜的。”


  祁蕭端正坐著,神情嚴肅:“嫉妒足以奪走一個人心智,讓人喪心病狂,要不是如此,他也不會被歸為七宗罪。”


  “說的也是。”


  祁蕭說的有道理,但聽聞此言,時程隻是苦笑幾聲。


  他想比起忌妒,真正讓封行氣極的大概是失去,他目前近三十年的人生都過得太順遂,從來都不明白被奪走東西的感覺是什麽,甚至可以對封行說出直接讓角給他的話,然而失去一切之後他才知道這種感覺。


  就像現在,撇開祁蕭能自在地與旁人說話,又活在他熟悉的世界與時空裏不說,想到昨夜那一片黑暗的恐懼,光是他能自主打開電燈這事,時程便覺得羨慕的不得了,分分鍾都是想拿他交換的節奏。


  然而事已至此,想這些也是白想了。


  “唉,活著真好。”時程感歎一句,抬眼便看向祁蕭。


  對方穿著灰色襯衣及黑色西褲,渾身依舊是股冷硬的氣息,臉上還是一副冷漠模樣,說話也不太客氣,與昨日的印象相去不遠,然而想起方才對方還穿著寬鬆的睡袍,大抵是連洗漱都來不及,就急著趕來關心自己,時程就覺得心頭有些鬆動,見著對方照在暖光下的麵容,那五官線條也似乎親和許多。


  先前他還很混亂,但在見過顧慎年之後理智下來,想想也該是正經談些事的時候。


  於是時程起身,走到祁蕭的麵前,微微傾身便慎重道:“雖然跟著你隻會給你添麻煩,但你真是我現下唯一能依附的人,請你原諒我。我不會害你的,那什麽侵占你的身體啊,吸收你的生命之類都不會發生,我什麽都不會做。”


  他盡量斟酌措辭,想讓祁蕭不那麽反感,但祁蕭一直都是那個樣子,光從他的臉上根本不能判定是喜是怒。擔心太過囉嗦他又要煩了,時程找了重點,便趕緊說:“那個…我要求很低的,上天堂下地獄都無所謂,反正那是我前世的造化問題,隻要你能幫我找到離開人世的方法,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你這是在和我談判?”聽聞這話,祁蕭狹長的雙眼眯起,鼻尖冷冷地哼了聲:“你個孤魂能幫我做什麽事,就我單方麵幫你比較實際吧?”


  這話質疑的時程啞口無言,臉上的表情也難掩的困窘起來。


  祁蕭朝著他眼底望了望,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回話,隻是拍了拍他肩膀,便將手□□了褲兜裏。


  “別再歇斯底裏下去,隻要等待,事情總是會有轉機。”他淡淡道,雖然不大中聽,卻已是最大的安慰,時程隻得點頭,抹了一把自己的臉。


  既然問完了話,祁蕭也準備轉身走人。


  時程一直看著他的背影,在他即將走出門口之際,他突然想到件事,便趕緊叫住他。


  “祁蕭,你剛剛說若還有事,你能幫我轉告顧先生的是不?”


  那是他昨晚漏說的事,夜裏做了那些回憶交錯的夢,才讓又想了起來。


  聽祁蕭嗯了一聲,身影也停了下來,時程便走過去。


  “是關於我沒能順利參與拍攝的那部電影。雖然那電影裏自然沒我,不過我想還是得告訴顧先生,畢竟那是當時一位名導演所導的戲,應該能夠幫助搜查,導演是劉風,主演是我的後輩叫封行,片名叫做《鎖情》。”


  “鎖情?”


  徹底的回過頭來,祁蕭突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見祁蕭神色突變,時程當下也跟著一愣:“怎麽了?”


  祁蕭似乎是在思考,半晌才沉聲開口:“你說的鎖情是部電影?”


  他這話說得有些急,時程也跟著緊張起來:“是啊,本來主角該是我的,但畢竟我死了,所以……”


  “導演是劉風,編劇好像叫李什麽的……”


  “李曉容。”


  “對,李曉容,因為中間那個字已經模糊不清,所以沒辦法認清楚。”祁蕭說著,也不顧時程一臉的驚異,繼續回道:“女主角叫張妍,男主角叫洛恒山。有個戲份很吃重的男配叫做白錦。”


  “是…是這樣沒錯……”時程簡直驚呆了,他看著祁蕭,聲音難掩顫抖的問道:“你…怎麽會知道?我們明明就……”


  他話還沒能說完,右手就被祁蕭猛的拽住,祁蕭幾乎是把房門撞開,然後飛快地把他帶出房裏。


  “你跟我去看個東西,在我的書房。”


  “什…什麽?”


  他倆始終沒有放慢腳步,直到進到書房裏頭的那一刻,祁蕭才回身道:“我在邊境戰爭中撿到個古箱子,那裏頭放著本書,和一般的書籍不大一樣,雖然有大半部分已經損壞,但我帶回來讀了一下,想那應該類似電影的劇本。到我們這個時代,劇本已經不用紙打印了,所以我本打算交給認識的導演,讓他替我檢驗一下。”


  “那本書是…《鎖情》的劇本?”雖覺得這猜測不可思議,但時程還是說道,“怎麽可能,都已經經過那麽長的時間……”


  “但我說的人名都沒有錯吧。”


  繞到書桌後方,祁蕭開始翻箱倒櫃,他把一迭迭的書籍搬出來,最終拿出個破損的箱子。將箱子放置到了桌上,他揚起頭,銳利的雙眼對上時程不敢置信的眼睛。


  “時程,這不可能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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