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見赫連端硯隻是端起了酒杯, 並未言語,齊晨忍不住又道
“如若陛下應允此事, 齊晨可在此起誓,日後定會待玉音姑娘好,並會讓她坐上皇後之位”
聞聽此言,赫連端硯突然微微抬眼, 用一種很是古怪的眼神看著齊晨。
“太子殿下認為,這權勢是可與情愛混為一談嗎?”
察覺到赫連端硯話中的絲絲怒氣, 齊晨連忙解釋道
“是齊晨表述不周, 讓陛下誤會了,齊晨並非此意, 隻是”
不待齊晨說完, 赫連端硯便不冷不淡地打斷了他道
“其一,玉音不是一件禮物,所以絕無賞賜之說;其二, 姻緣乃人生大事,須得讓她自己拿主意, 即便朕是皇帝, 也不可擅自為她做主。”
於這個時代而言,赫連端硯的這番話太過前衛、挑戰傳統,齊晨無法理解也不能認可。
更重要的是, 齊晨知道,若是讓玉音自己做主,她定是不會答應下嫁與他的。
“常言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這父母與媒妁皆需遵天子之意,天子有命,怎可不遵從”
赫連端硯俊眉微凜,深沉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鄙夷之色。
“既如此,太子殿下大可在你昭國召到萬千女子予你為妃”
齊晨知道,他的這些話已經惹得眼前人龍顏大怒,雖心有不甘,卻也不敢再口出他言。
“齊晨方才若有言語不當之處,還望陛下恕罪”
赫連端硯也未抬頭看齊晨一眼,徑直端起了酒杯,剛欲飲下,卻聽略顯清冷的一聲
“爺該就寢了”
這動人的聲線,讓齊晨倏地轉頭看了過去,那一直讓他魂牽夢繞的人兒真真出現在了眼前。
隻是這佳人的目光卻是片刻不曾落在他的身上,齊晨就這麽目不轉睛的看著玉音走到了赫連端硯的麵前,而後抬手便奪去了她手中的酒杯。
“爺喝多了”
赫連端硯微微抬頭,笑得一臉無辜的看著玉音。
“就飲了幾杯而已”
就這樣被心中之人視若無物,這讓齊晨實在難以忍受。
“許久不見,玉”
“夜已深,太子殿下請回吧”
藏著絲絲慍怒的冰冷之聲,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之令。
齊晨麵有尷尬,卻仍強裝溫和有禮,起身向赫連端硯行禮道
“陛下好生歇息,齊晨改日再來拜見”
臨走之時,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哪怕隻是背影也可。
“玉音可是生氣了?”,赫連端硯微微笑著問。
玉音隻冷著臉並未回話,卻轉身倒了杯茶遞給赫連端硯。
赫連端硯伸手接過,“這可不能怪我,誰讓玉音這麽討人喜歡呢,縱然是這冷冰冰的模樣,依舊讓人無法抗拒”。
“看來爺今日的糖吃的有些多,正好”
赫連端硯抬頭看向殿門口的方向,就看到一個宮女端著那熟悉的藥碗走了進來。
“正好,今日喝的是一點糖都未放,完全原汁原味”
聞言,赫連端硯的臉即刻變得無比難看了起來。
“我方才可是誇玉音了,玉音怎可恩將仇報呢”
玉音隨即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玉音怎得沒聽出來爺是在誇玉音呢”。
赫連端硯知道,玉音是在生氣,不是因為齊晨,而是因為她偷喝了酒。
既是有錯在先,便應承擔後果。赫連端硯看著那滿滿一碗黑乎乎的湯藥,一狠心,一閉眼,一口氣就給解決了,隻是那蕩氣回腸的味道卻讓她有種生無可戀的感覺。
玉音也是言出必行,真是什麽甜的酸的東西都沒有,隻又遞給了赫連端硯一杯水漱口。
赫連端硯側頭看了一眼正給自己診脈的玉音,突然似有感慨地道
“我還是喜歡,那種恣意暢快的人生,即使短暫如煙花,可至少曾經絢爛過”
正在診脈的手不禁一顫,赫連端硯話中之意,玉音明白……
翌日,用過早膳後,齊晨便帶著隨從去了宏王府。
“華裳見過太子殿下”
“你我兄妹,何須如此”,齊晨示意華裳不必如此拘禮。
華裳不由得嫣然一笑,“恭喜四哥,得償所願”。
“為兄能走到今日,裳兒功不可沒”
“裳兒可不敢居功”,華裳一邊說一邊親自給齊晨沏上了香茶。
“裳兒的情意,四哥會永記在心”,齊晨認真道。
“你我兄妹,何須如此”,華裳此言一出,兩人皆不約而同的笑了。
“父皇和母妃一切可安好”,華裳突然開口問。
“都好,隻是十分想念你”,齊晨飲了一口茶道。
“裳兒也想念他們”,華裳說著少有的露出了略顯神傷的表情。
“那你改日得空了,便與宏王殿下一道回去看看我們”,齊晨忍不住安慰道,“我也會好好照顧他們”。
“他此刻不在府中?”
華裳點點頭,“許是早朝過後,又被皇上叫去議事了”。
“今時不同往日,他現在不僅是皇上的親弟弟宏王殿下,還是手握二十萬兵權的鎮國大將軍,皇上自是倚重他”
“權勢越大,責任便也越大”,華裳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許是兩人都想到了什麽不太美好的回憶,空氣裏流動著一絲絲凝重的氛圍。
“不說這些了”,齊晨突然笑著轉移話題道,“他對你可好”。
“嗯”
華裳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這人雖不似那人那般風趣體貼、才華橫溢,卻也是個灑脫不羈豪情萬丈的真男兒。
對華裳更是無可挑剔,基本上事事都隨著她,她要做什麽便做什麽,從來不多說一句。
即便華裳心中另有所屬,赫連端衍也是完全一副視而不見、恍若不知的模樣,這倒讓華裳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齊晨看華裳這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模樣,忍不住逗弄她道
“不簡單啊,居然能把我們華裳公主在外飄蕩的心給收回來”
狡黠如狐狸的華裳,怎會輕易被齊晨給調笑了去。
“那四哥的心呢,可有收回來”
齊晨歎了口氣,“四哥這心怕是收不回來了”,說著抬眼看著華裳,“裳兒可願幫幫四哥”。
這一次,華裳卻並沒有如以往那般,毫不猶豫的答應齊晨所求,反倒是皺著眉頭不說話。
“就連裳兒也不願幫我嗎?”,齊晨語帶失望地道。
華裳抬眼看著齊晨,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與嚴肅。
“若是換做以前,裳兒定然會毫無猶豫的答應四哥。可是現在,裳兒卻要勸四哥趁早放手”
“為何”,齊晨不明白。
“一個人的心若不在你身上,縱然得到了,也隻有痛苦,不僅是她,還有四哥你”
“我不信!隻要能讓我得到她,我便有辦法讓她喜歡上我!”,齊晨看著華裳的雙眼道,“就像你與宏王一樣”。
“這不一樣”,華裳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當初,我確是被當今聖上的容顏、氣度和才華所吸引,傾心於她,可四哥應該知道,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能助四哥登上那至尊之位。說到底,裳兒於她並無太深的感情。”
所以,當初華裳不得已選擇下嫁與赫連端衍時,雖心中也有沮喪、失落、傷心與難過,卻並不曾有痛徹心扉與生無可戀之感。
這也是後來華裳看到乾王薨逝後清越的反應時才明白過來,原來她並沒有想象中的愛那個人。
“可是玉音不同,她自七歲起,一顆心便全然係於了那人,縱然那人已心有所屬,她的心卻依舊不曾有過絲毫的動搖。四哥又要如何讓那堅若磐石般的存在,從她的心中抹去呢?”
滿載希望而去,卻是失望而回。
可齊晨並不甘心,不過一個女人而已,他就不信,他堂堂一國太子,他日的一朝天子,會連個女人都得不到。
世間事,不過一個權,一個利字。
齊晨他就不相信,赫連端硯她會不為所動。
於是
當天午後,醒來沒多久的赫連端硯便收到了齊晨遞上來的一封信函。
彼時,玉音也在身側,卻是連正眼都未瞧一下,完全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赫連端硯不由得笑了起來,而後便拆開了那封信函。
當看到信函上的內容後,嘴角的笑不禁帶上了些許鄙夷之色,但看向玉音之時,卻是滿眼調笑的意味。
“我現在算是知道了,何為傾國傾城。他為了求取玉音,可是不惜許給我大延三座城池”
玉音先是遞給赫連端硯一杯茶,而後自己也隨手取了一杯。
“那這給的少了吧”
輕描淡寫的說了這麽一句後,便自顧自地品嚐杯中的香茗去了。
赫連端硯也跟著飲了一口杯中的茶,“確是給的太少了,堂堂一國太子,怎能如此小氣”。
話落,轉而對著殿外叫了一聲,很快離肆就走了進來。
“找個人把話帶到,就說,‘朕若想要,何須他給,取來便是’”。
玉音轉手放下了茶杯,而後抬眼看著赫連端硯,淡淡道
“爺這般囂張狂妄,就不怕他‘衝冠一怒為紅顏’嗎?!”
聞言,赫連端硯不禁邪惡地勾起嘴角,“還不曾見過,正想見識見識”。
三日後,昭國太子便攜使臣返回了昭國境內。
常言道,一入宮門深似海。
自打被冊封為後宮之首後,桑清漪便開始了每日在期盼與寂寞中度過的後宮生活。
雖貴為皇後,也是這後宮之中皇上唯一的女人,可仍是日日獨守空房。
皇上許是國事過於繁忙,每夜都直接宿在了乾清宮中。
每日一個人醒來,一個人睡去,一個人飲茶,一個人用膳,一個人看著太陽東升西落,一個人望著月上枝頭而後隱於晨曦。
赫連端硯從未踏進正陽宮半步,桑清漪便隻能去乾清宮見她,可每每寥寥數語,便隻剩沉默,或是直接跪安。
可即便是如此,桑清漪還是想,想每日都能看到赫連端硯,哪怕沒有一聲溫柔細語,也沒有一個深情眼神,隻要能看到那人好好的站在自己的麵前,便已足矣。
隻是,兩人這別捏和疏離的模樣,連上官梓伊都看了出來。
“和硯兒是鬧別扭了?”
上官梓伊的聲音突然在耳旁響起,把正自顧出神的桑清漪嚇了一跳,轉頭,就見上官梓伊不知何時走到了身旁。
桑清漪有些牽強的笑了一下,“沒有,皇祖母”。
聞言,上官梓伊故作生氣般地瞪起眼睛,“以為哀家老了,老眼昏花是嗎?這以前,她都是與你一同來給我請安,可現在,你們都是自己一個人過來,不是鬧別扭還能作甚”。
桑清漪微斂眼瞼,過了片刻,方才幽幽地回道
“皇上許是國事繁忙,故而不能與臣妾一同來向皇祖母請安”
上官梓伊看著眼前的可人兒,眸中不禁浮起心疼之色,微微歎了口氣道
“心思不要太重,這於你、於她皆有好處。她如今已是皇帝,雖不可能待你如初,但也不會薄待了你。成了這後宮的女人,便要學會敞開心胸,接納一切好與不好”
一陣熱風吹過,枝頭的蟬突然分外聒噪起來。
上官梓伊所說的,桑清漪也想過,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不止一次的想過。
若有一日,後宮佳麗三千之時,她該如何自處?!
又或是除了她,僅有玉音一人時,她又該如何?!
桑清漪心知,玉音於那人而言是個很特別的存在,自小便朝夕相伴,她內心其實很感激,感激玉音一直陪伴在那人身側,也很羨慕,羨慕玉音能夠如此。
玉音理所應當成為那人的妻子!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桑清漪都覺得她是接受的。可是,這應該接受與能不能接受卻是兩回事。
任憑桑清漪再怎麽說服自己,還是抵不過女人天生的那顆“嫉妒心”……
從雲聖宮回到了正陽宮,桑清漪還是無法從那些紛亂的思緒中跳出來,直到如雨略顯焦急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娘娘,聽說方才皇上在朝堂之上大發雷霆”
當聽到那人時,桑清漪倏地回過神,盯著如雨的眼睛問
“因何事如此”
“說是有大臣上奏,讓皇上早日充實後宮,為皇上開枝散葉”
聞聽此言,桑清漪不覺微微蹙起眉頭,那人最不喜他人對此等事情指手畫腳,怎能不怒。隻是,轉念一想,這心裏卻忍不住有些開心。
不過,更多的卻還是擔心,擔心赫連端硯氣壞了身子,想及此,桑清漪突然轉身就往殿外走。
“去乾清宮”
此時
乾清宮中,赫連端硯仍掩不住滿腔的怒氣。
“這班迂腐的老古董,幫朕治理好這個國家便是,其餘的給朕多什麽嘴!連朕的家事都要管,都要在那兒指手畫腳!”
玉音卻是非常鎮定的倒了一杯茶遞到了赫連端硯的手上,“若是旁人,娶妻生子便隻是家事,可爺身為帝王,這皇嗣之事便是國事,更是大事”。
“朕與先皇他們不一樣!”,赫連端硯氣道,“於朕而言,這便是家事,不容外人多言!”。
“那爺也要給他們時間,讓他們慢慢去理解和接受”
“你是沒看到早朝之上他們那模樣,怕還沒等到他們理解,我就先被他們氣死了!”,說到最後,赫連端硯直接把那杯茶倒進了嘴裏。
玉音伸手接過茶杯,“那些個大臣,有些是真的為保大延江山萬世永固方如此,但有一些,不過是想借此機會成為皇親國戚而已”。
看赫連端硯在那兒擰著眉,玉音忍不住又道
“此事曆朝曆代皆有,爺也不必如此生氣,再者說,這也是人之常情,人往高處走嘛”
玉音替赫連端硯脫下了龍袍,而後換上了潔淨而明郎的白色錦服。
“不想著為朝廷多幹實事,就盡琢磨這些歪門邪道!”
“自古帝王哪個不是三宮六院,妃嬪雲集”
玉音說著轉到前麵,微微低頭替赫連端硯係上腰間的玉帶。
“難道玉音也認為我應該擴充這後宮嗎?”
抬頭,望著赫連端硯漆黑而又冷峻的眸眼,“爺若想耳根清淨,便隻能封嬪納妃,可玉音也知,爺斷然不會如此做,因為爺不願耽誤了那些女子的一生”。
微斂眼瞼,‘更重要的是,爺的心中隻放得下那一人,又怎會這般惹得那人傷心呢?’。
快速斂去眸中黯然,抬眼之時,又是一片淡然無聲。
“爺要一生隻鍾情於一人也不是不可,隻是這皇嗣之事,卻是避之不去的”
看著赫連端硯緊抿著唇看著她,玉音便又繼續把話說了下去。
“若有皇嗣,爺縱然隻娶了皇後一人,也可堵住那悠悠之口,否則,皇後便會成為眾矢之的”
自古帝王皇嗣凋零,所有的矛頭皆會指向後宮妃嬪,而不會也不敢去質疑帝王。
皇後未能為皇上誕下皇嗣已是罪過,若再‘魅惑’皇上獨占恩寵於一身,便成了那紅顏禍水、千古罪人了。
啪地一聲,案上的茶杯被掃落碎了一地。
“簡直豈有此理!”
赫連端硯隻覺心中有一團怒火熊熊燃燒而起,直燒得心窩直疼。
不管是什麽,隻要牽扯到她,眼前人便會失了理智。
玉音剛想開口勸,一抬頭,卻見赫連端硯額上的青筋暴起,臉色也很不對勁。
“爺你”
“皇後娘娘駕到”
當桑清漪走進乾清宮時,玉音正拿著絲巾給赫連端硯擦去額上的細汗,兩人離得很近。
見桑清漪進來,二人不約而同的轉過頭。
“見過皇後娘娘”,玉音往旁邊退了兩步道。
桑清漪收回自己的目光,向著赫連端硯行禮道
“臣妾見過皇上”
於赫連端硯,於桑清漪,皆是陌生的稱呼,陌生的話語。
玉音本想悄悄退出去,可當看到赫連端硯不對勁的臉色時,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赫連端硯眉頭深鎖的看著桑清漪,“皇後怎麽過來了?”。
聞言,桑清漪不禁抬眼看著不遠處的人,不是她的錯覺,這人對她的突然出現感到不悅。
“臣妾”,桑清漪深呼吸了一口氣,“是想請皇上一同到臣妾宮中一同用早膳”。
看著如此別扭的兩人,玉音還是覺得先離開為宜,卻被赫連端硯叫住了。
“玉音你留下”
赫連端硯說完這句話後,轉而又看向了站在殿中的桑清漪。
“朕在此用膳,皇後跪安吧”
沒有溫度的話語,毫不留情的拒絕,連在一側旁觀的玉音看著都覺心傷。
桑清漪的麵色看來卻並無異樣,反而還露出了淡淡的動人笑容。
“那臣妾便不打擾皇上了”,桑清漪笑著看著赫連端硯沒有表情的臉,“請皇上好好用膳,千萬注意龍體”。
當桑清漪轉身的那一刻,玉音仿佛聽見淚滴灑落的聲音,那笑,是那麽的動人,卻又是那麽的悲傷。
這人又該要下多狠的心,才能這般去傷她。
當玉音回過頭時,果然,看到的是一張更加隱忍痛處的臉,那久久不願挪開的眼神,還有那死死咬住的嘴唇,還有用力攥緊的拳頭。
伸出手輕輕抓住赫連端硯的胳膊,安慰的話語還未來得及出口。
“噗~~~”
還殘留著桑清漪身上的淡淡清香味的空氣中,突然迅速浸染了赫連端硯鮮血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明明是春天,這天卻還是冬季,讓人無力吐槽~~~
還是好好養著吧,養好身體,夏季才能出去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