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相思雨落
“哎!易大人,別急著走啊!我去問問二殿下。”
“不用了,等他回來交給他就行了。”他揮手告別,策馬奔騰,一路向西南方向馳驅,身後的王城,消失在揚塵中,萬丈高樓,萬家燈火,都被他留在身後的夢境中。
他以為自己是孤身離開,卻不知高樓欄杆處,正有人,憑欄醉飲,目送君歸去。
看著他離開的身影,他的心好像缺了一塊,怎麽都填補不上。
“易朝啊易朝,你倒是走得瀟灑自如,不惹一絲凡塵,可你知道我嗎?”他坐在欄杆上,唱起了坊間詞曲,“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樓高莫近危闌倚。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1]”
歌罷已是淚滿袖,何處解憂愁,無邊冬雨沒(mo)殘秋。他在樓高處,望著塵埃,空對斜陽一樽酒,笑著和淚飲下……
“二殿下,易大人托我轉交的信。”勒詩裏拿出信。
岑暮拆開信,上麵是一首詞《清平樂辭別》:
風雲萬裏,嶺外長相憶。月下蕭蕭竹影迷,喚來鴻雁相寄。 目斷天涯路長,舉杯濁酒千觴,醉笑清歌曼舞,與君不訴離殤。
“勒詩裏,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良久,他看完後隻輕聲問道。
“屬下沒有喜歡的人,不知道是什麽感覺。不過你可以去問問大王和王妃,他們倆的感情那麽好……”
岑暮打斷她的話:“我的情況不太一樣。”
“難道殿下喜歡的是易大人?”她雖然是這麽說,可臉上也沒有多少驚訝。
“不知道。”
“那他喜歡殿下嗎?”
“沒問過。”
“殿下,你這情況不太樂觀啊!感情這種事最講究你情我願了,如果隻是您一廂情願,勸您最好就此忘了吧。”
“我知道。你先下去吧,我再看一會兒。”
“是。”勒詩裏退下,她其實很想再問一句:您在看什麽?人已經走遠了,喜歡就追上去,當麵給他唱情歌,問問他是什麽想法。但想想,自己一個局外人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岑暮抬起左手,摸摸自己的有耳垂,上邊戴著一個金環,道公給他算過命,說他命輕了一點,不容易養活,需要戴點金,增加命的重量。
他想起在車裏易朝觀察得很仔細,看到他左耳曾經戴過耳飾。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輪番在他眼前略過。
他忘不掉,也不可能把一切都當做沒發生過。
易朝一路策馬飛奔,不過半天的時間,便到達了桂州。小七和魏小冉已經在門口等著了,遠遠地看見易朝的飛馬,便揮手興奮地喊道:“大人!大人!”
周圍還有幾個州府裏的官差,他們隻是站在門口等候這位新上任的京官,臉上並沒有多少歡迎的表情。
他下馬:“小七,小冉,你們著段時間都去了哪兒?”
“大人,你可不知道,我們落水之後,就一直飄到了一個村莊裏,一個漁民救了我們兩個,隨後又送我們出山裏。”
“大人,您呢?”魏小冉看看身後,沒有見到岑暮,有點好奇,“另一個人怎麽沒跟您回來?”
在她的提醒之下,小七才想起山今木那家夥沒有跟來:“對啊,山今木去哪兒了?”
“送我到桂州自然是走了,人家是南越二殿下,跟我們不是一路的。”易朝揮手叫差役牽馬走。
“什……什麽?南越二殿下?天啊!我們一路上都跟以為大人物在一起?”小七捏捏自己,確信自己沒有再做夢。“可是南越二殿下為什麽會去長安?難道是去打探消息?他們要造反?”小七腦補了很多猜測,似乎整件事的背後都有一個大陰謀。
“小七哥哥,你想太多了,或許人家隻是去看看她姐姐而已。”魏小冉在一旁糾正她。
“姐姐?你怎麽知道?”
“南越公主岑玨入宮為妃,就是岑妃啊!她是岑暮的親姐姐。”魏小冉嘟著嘴說道。
“你怎麽知道這些事的?”易朝回過頭問。
“我爹說的。他知道的可多了,還叫我去找娘親。”
“你娘親是誰?”
“不知道,爹隻是說這個是我娘親的信物,日後我娘親那邊的人見到了,自然會認出來的。”她舉起手上戴的指環。
易朝想起岑暮說過,這個指環是南詔的東西,莫非這個小姑娘跟南詔有關係?他沒有將心中的猜測說出來,事情暫時還不明朗,先看看南詔那邊是什麽情況再說。
“你要好好收著這東西,也許它將來會有很大用處。”
“嗯,我知道了,大人。”魏小冉又在臉上綻開了笑容。
易朝一上任,就找人把關於人口失蹤的卷宗都調出來,他親自篩選了一遍,將疑似被抓去獻祭的少女案子都找出來,總共不下十個。
“你們為什麽不查這些案子?”他看著滿堂的官吏問。
師爺在一旁弓著腰恭恭敬敬地回答:“大人,您剛上任有所不知,這幾個案子都成了無頭案,我們查不到。並且派去查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失蹤了,有三個人的屍體是從河裏撈上來的。於是前任縣令就決定不查了。”
“胡鬧!怎麽能把人命當兒戲,查!我要徹查這些案子。你,帶幾個人去這兩家問問情況。你,帶幾個人去這三家問問情況,剩下的都去街頭巷尾走訪,看看誰家的女兒失蹤了,沒有上報的,一律給我排查出來。”
“是,遵命,大人。”官差們領了任務趕緊離開,一邊退下一邊竊竊私語道,“走走走!這位大人不太好惹!”“是啊!是啊!咱們將來的日子恐怕不太好過嘍!”
剛想靜下心來看看卷宗,門外響起了鼓聲,有人在擊鼓鳴冤。來喊冤的是一個三十六歲左右的男子。
“堂下何人?為何擊鼓鳴冤?”易朝在堂上端坐著,一拍驚堂木,滿堂肅靜。
“小人張三三,我要告這婦人殺了我爹。”他跪在堂下理直氣壯地說道。
旁邊的一個女子也是三十左右,窮困潦倒,她沒有說話,隻是一直在抹眼淚。
“這婦人叫什麽,是你什麽人?又為何要殺你爹?”
“她叫韋芳,二十歲嫁與我,此後我爹待她很好,她卻經常沒事找事跟我爹吵架,後來還殺了我爹。”
“你怎麽知道是她殺的?你親眼看見了?”易朝質問道。他可不相信一個婦人會殺老人。
“沒有,是我鄰居李大力看見的。”
“傳李大力上來。”易朝向堂下喊道。
一個猥瑣的中年男子應聲上來,她悄悄看了一眼堂上的縣太爺,心裏咯噔一下,這個縣太爺有點年輕啊!還挨千刀的好看。
“李大力,你親眼看見韋芳殺了她公公?”
“是是是,我親眼看見的。”他堅定地點頭。
“那我問你,她是用什麽殺的,怎麽殺的?為什麽你不上去阻止?”要是這樣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子看見一個女人殺老人,又是鄰居,都說遠親不如近鄰,不可能不上去阻止的。
“我……她是柴刀砍死的,當我看見時,老人已經倒在地上了,她手裏拿著柴刀。”
“韋芳,你就沒什麽要說的嗎?”
“大人,我認罪。”韋芳在堂下哭著說。
易朝聽出這女人的無奈,有心為她主持公道:“你有什麽難處盡可以說出來,本官向來是公正的,不會偏袒任何人,也不會放過任何有罪之人。”
她抬頭看著堂上的易朝,嘴角動動,終於還是沒有說出來,隻是搖搖頭:“我認罪。”
既然人家不說,易朝也不可能強按牛頭讓它喝水,便擺擺手,暫時將韋氏收入大牢。
張三三看到這種情況,甚是得意。旁邊的鄰居李大力倒是沒有什麽表情。
退堂後,小七發覺他家大人不太高興便試探著問道:“大人,怎麽了?下了堂還這麽悶悶不樂的?”
“韋氏肯定有什麽苦處,殺人的很可能不是她。”
“可是她自願頂罪了呀。”魏小冉也很同情這個女人。
“張三三握有把柄,找個人去監視一下他。”
“誰?”小七問道。
易朝這才想起來,岑暮不在身邊,自己手邊沒有合適的人,辦起事來也麻煩。“沒事,你找個身手好一點的差役去就行了。”
“岑暮還回來麽?”魏小冉問道,雖然第一次見岑暮的時候,對這個人沒什麽好感,嘴還有點賤,但是相處久了,對方心不壞,能力又強,是一個哥哥一樣的人。
“不知道,應該不會了,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們住在府衙裏,府衙後邊是一座水上園林,一條河從水榭樓台下流過,園中的花草樹木都是靠著這條活水生長的。每一任來這兒的縣令都會翻修一下這個園子,好讓它看起來更合自己的心意。
易朝沒有這個閑心,他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在一座六角亭中,他看到了很多可在亭柱上的詩賦詞曲,其中一首,還是自己父親易澤的。
易澤是很久之前貶到嶺南的,十年前帶著十一歲的易朝回到長安,在長安僅僅過了一年,就病死了,剩下他一個人在長安孤苦伶仃地生存。
就在他沉思之時,一個差役趕來報告事情:“大人!大人!有情況了,張三三確實在用韋氏的孩子要挾她。周圍的鄰居都說張三三是個嗜賭成性的人,還動不動就拿韋氏出氣。他跟他老頭子也不合。”
“知道了,你去保護好韋氏的孩子,我去一趟大牢問問情況。”易朝吩咐道。
“是。”差役剛想離開,易朝又叫住他,“你叫什麽名字?
“哦,小人林九郎。”
“好,你去吧。”他徑直走去關押韋氏的大牢。韋氏在牢裏很安靜,一心求死。
作者有話要說: [1]引自歐陽修的《踏莎行·候館梅殘》
[2]原創《清平樂·辭別》:
風雲萬裏,嶺外長相憶。月下蕭蕭竹影迷,喚來鴻雁相寄。
目斷天涯路長,舉杯濁酒千觴,醉笑清歌曼舞,與君不訴離殤。
(放心,很快他們會再見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