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天空之上的龐大指針, 正指在一塊三角形的大陸上,這意味著,這塊大陸的審判日,已經降臨。以審判日為開端,接下來, 這塊大陸上的人們,將接受規則漫長的無差別審判。
大陸的兩邊,高聳的石牆將這塊大陸單獨隔離開來。大陸內部, 灰色的洪水已將低海拔處的山峰淹沒成灰色的大海。
海上, 生著兩翼的龐大鳥怪在空中盤旋,其中一個怪物上, 站著帶著羽毛呢帽的天空騎士;海麵,長著觸手的鯨身海怪四處漂浮, 其中一隻海怪的頭上, 站著坦胸的海洋騎士;海底, 在審判日中死去的無盡冤魂掙紮著發出淒厲的長嘯。
灰色的海水咆哮著衝向尚還幸存的高地,一座座寡獨的高地已成海中孤島。
整塊大陸, 皆為末日之相。
距離審判樂園這座城池幾公裏外,還有一個高地。
高地上, 正聚集著這塊大陸上為數不多的民眾。大部分民眾已經在審判日降臨之前, 撤到了臨近的那塊大陸上。現在剩下的民眾, 大多是來不及撤走,或是因為種種原因,無法撤走的人。
危險的灰色海水拍打著高地邊緣的岩層, 濺起的水花在高地周圍,籠出了帶著靈魂厚重感的、灰蒙蒙的霧。
高地的中央,有一座幾層樓高的方形木舟船。木舟船的表麵,刻著繁複多樣的法紋,木舟船的下部,開了一個小口子,從小口子中,延伸處一個木梯來。
身上某處被沉重鐵索纏繞的民眾,正排著隊,爬梯進入木舟船中。
隊伍的最後方,有一隻身材矮小、戴著禮帽、穿著正裝的猴子,猴子的身邊,站著腳上拖著巨岩的鐵匠。
“大人,三騎士那邊的民眾都已安全抵達此處。”鐵匠恭敬道,“隻是您特意留意的那位罪民超出了安全時間,沒有及時到達莊園,所以我帶著民眾先一步出發了。”
“也罷,他們中的一位是9階強者,應該能撐到那時。”西西弗斯點點頭表示了解,“接下來,就是等方舟行至大陸中心的天梯了,等我到了天梯,你立即返航,途中說不定能夠遇到他們,到時候,你就把他們接近方舟。”
“是,可是大人,有規則的引導,他們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真相,他們會不會把真相提前告訴民眾?”鐵匠提出了疑慮。
“我原本是擔心,他們會借助真相煽動民眾。但他們是值得信任的,而且那時候,真相已經到了必須要暴露的時機了。”西西弗斯細小渾濁的眼睛,溫和地望著前方走向方舟的民眾,深深歎了一口氣,“真相暴露之後,以及那三個蠢貨的事,就交給你們了。還有,到時候,就把我的計劃傳達給他們,那三個蠢貨,或許還要依仗他們來解決。”
“是,但您真的要獨自一人前往黃金宮嗎?”鐵匠的麵上很是擔憂,“您現在的身體……”
“我已時日無多了。”西西弗斯低頭望向自己胸前,在陽光下熠熠閃光的勳章,渾濁的眼中,透出堅決的意味,“正因如此,我必須在死前,解決掉這個世界最大的禍患。”
……
另一處高地,審判樂園的莊園。
喻易和三危正往莊園一座高塔的頂樓趕。
跑著跑著,喻易偏頭望了望身旁的三危,看著三危那張蒼白冷淡的臉,他突然惡從膽邊生,想要看看對方變臉的樣子。於是他毫無征兆地突然道:“有一件事情,我還挺好奇。”
“什麽?”三危轉眸望過來,嘴上說的雖是個問句,麵上卻依舊沒什麽表情。
喻易推了推鼻梁上的圓墨鏡,似笑非笑道:“宿枝和B-審判之島的島主,或者說,極夜城邦的城主,和兄弟你,是什麽關係?”
聞言,三危的眼中,一絲驚訝稍縱即逝,他沒有立即回答,隻安靜地望著喻易的眼睛。
“嗯?”喻易鐵了心想看三危變臉,他側著頭,帶著挑釁意味地對著三危眨了眨眼睛。
三危依舊未語,隻把頭轉了回去。
“喂,兄弟你可不能當做沒聽到!”喻易死死瞪著三危的側臉,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瞪酸了。
不過說是這麽說,他倒也沒對三危回答這個問題抱有希望。畢竟事關兩位島主,還有他之前推測出的,篩選機製的貓膩。這種事情的答案,怎麽說都應該是高級別的高次宇宙機密。
問出來的時候,他就幫三危找好了台階。
此時剛好到了轉角,喻易轉頭看路,剛想繼續說,卻在這時,聽見身旁傳來一陣很輕的笑聲。
他當即側頭看去,卻隻看到一道弧度平直的唇線,和一張平靜的側臉。
“你你你你你你你剛剛是不是笑了?”喻易一臉驚悚。
“你說呢。”三危看著前方,聲音波瀾不驚。
“我不說,你休想轉移話題!”喻易笑眯眯地磨了磨牙,絲毫沒有意識到,最先開始轉移話題的是他自己。
“你很聰明。”三危微不可查地彎起唇角,緩聲道,“不過,事關機密,你明白的。”
“我不明白。”喻易原本也沒想讓三危為難,隻想就此揭過,但盯著三危那張總算與往常的棺材臉有了不同之處的臉,他話到嘴邊,又變了個意思。
“你真的想聽?”三危的眼中含了些許笑意,“威逼高次宇宙管理人員,竊取機密之一,罪加一等。”
“不,我不想聽!”大丈夫能屈能伸,喻易當即改換說辭,順便把嘴裏的“誰能威逼你這家夥”咽了下去,假惺惺地笑道,“我可什麽都不知道,看在我倆這關係的份上,您大人有大量,當我沒問過唄。”
“看你表現。”三危難得有了打趣的心思,雖說從他冷淡的神情上,看不大出這一點就是了。
“我一定好好表現!”喻易當即裝模作樣地對三危伸出三根手指,就差表演個當場發誓。
沒過多久,二人便到了這座建築的頂層。喻易攥著三危的手腕,翻身上了房頂,俯瞰四下。
灰色的海水已經蔓延到了高地,莊園的門口處,一道灰色的巨浪打了過來。莊園的大門在巨浪中摧枯拉朽一般,頃刻坍塌。院落與第一層樓,當即被淹沒在了魂魄湧動的海洋中。
遠處,身形龐大的巨型木馬,用肚膛牽著成群的木馬,如履平地奔行在海麵,向著莊園而來。木馬的頭頂,站著一身盔甲的大地騎士。
喻易抬頭望向天空,破妄光屏的加持下,天空上的那根指針移動得極緩慢,短時間內沒有移出大陸範圍的跡象。
看起來,隨著審判日而來的災難,還將持續很長時間。
“照現在海水上漲的速度,這塊大陸已經被海水淹得差不多了。”喻易目光下移,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他想起了他看到的無數死相,想起夢中的天空,那把擁有絕對力量的達摩克裏斯之劍。
在他最初的推演中,整個世界的未來籠罩在凶兆中。而凶兆的核心,便是臆想了白色國王、造成了無數屠殺的黑色國王宿枝,反過來,也就是說……
“我們得去大陸中心,去往天空之上的那座黃金宮。”喻易道,“那裏,應該才能阻止這個審判機製。”
“借那艘獨木舟?”三危問了一句。
在前往頂層的過程中,喻易把莊園中的一艘獨木舟放進了儲物空間。
“沒錯。”喻易邊說著,邊將一隻獨木舟從儲物空間中取了出來。
海水漲得很快,轉眼間便從一層樓的高度,到了三層樓的高度,直逼塔頂而來。而一部分作為先鋒的小木馬,已經拉扯著細長的血腸子,踏著灰色的水花,來到莊園的門前。
喻易在麵前的牆壁上,砸出了一個可容獨木舟通過的大窟窿,然後拉著三危,坐上了獨木舟。
等三危落座之後,喻易一手仍舊攥著三危的手腕,一手放在了獨木舟的前端,一運內力。
無形的氣勁裹上獨木舟,獨木舟竟然開始在陸上挪動。這挪動原先很慢,但當獨木舟的前端接近牆上的豁口時,整隻獨木舟驟然加速,直接衝出了牆上的豁口,向著地上深度可觀的灰色水麵落去。
在獨木舟尚還懸空之時,它的下方,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旋轉八卦圖。八卦圖上的坤、艮、坎位同時光芒一閃,而下一刻,獨木舟的下端已然臨近水麵。
可還沒等獨木舟與它正下方的水麵撞出水花,整艘獨木舟便身形一隱。等它再度出現時,已經穩穩地落在了不遠處的水麵上。
喻易瞥了一眼自獨木舟下泛出的漣漪,從袖子中取出僅剩的一張防禦符,貼在了獨木舟上。
獨木舟外出現的光屏擋住了企圖濺入舟中的灰色水花,而八卦陣上坎位的調節,讓獨木舟能夠平穩地行駛在水麵。
莊園的景象飛速後退,獨木舟朝著木馬到來的相反方向急速行進。
……
距審判日降臨,已有半天。
隻半天的工夫,整塊大陸便被滅世的洪水淹得滿滿當當。倘若身處在大陸內部,無論是向那一邊望去,入目的多是泯滅生機,還望不著邊際的灰色海麵。
海上籠著灰蒙蒙的薄霧,而這薄霧之中,行駛著一艘形單影隻的獨木舟。
獨木舟的兩側並沒有雙槳,木質的船舷隨著獨木舟下閃爍的八卦圖,劃開死寂的海麵。水花翻滾間,盡是魂靈潰散般的水霧。
隨著獨木舟來到這片死寂的水域,水域頃刻被打破了寂靜。
遠處,馬蹄踩水之聲不絕於耳,而近處,獨木舟的後方,陸陸續續地傳來急切的“叮當”聲,和“嘩啦”的落水聲。
獨木舟上,喻易轉過頭,神色鎮定地望著船尾來勢洶洶的箭矢,撞上半透明的防禦屏,被彈飛出去,落入水中。
他透過箭矢遠目,重重灰霧之後的不遠處,是幾匹半人高的木馬,一道道箭矢,正從它們張開的嘴中投射而出。
喻易知道,它們的身後,還奔騰著不可勝數的馬群,和一頭身形龐大的強敵,它們,隻充當著那些馬群的先鋒。
好在獨木舟在奇門遁甲的作用下,行駛得夠快,除了這幾個急先鋒,整個馬群距離獨木舟,還有不小的距離。
“你現在覺得怎麽樣?還痛嗎?”喻易移開目光,轉而看向就在自己身後的三危。
雖然他的一隻手一直握在三危的手腕上,隨時留意著三危的身體狀況,三危此時的脈象,相比他最初發病,已經平穩有力了許多,但他始終心中惴惴,難以放鬆。
未明的有關未來的夢境,時刻牽扯著他的心神,隻有不斷從三危的口中確認他目前的狀況,才能讓他稍感安穩。
“不痛。”三危盤膝端坐著,再一次回答道。在舟尾箭矢不依不饒的撞擊聲中,他的目光依舊沉靜。好似自靈魂傳來的持續性撕裂之痛,與他毫無幹係。
“那就好。”
與三危的對視間,喻易間歇性焦灼的內心安定了下來。他維持著麵上的笑意,等把頭轉到了三危看不到的位置,才收斂了笑意,眺望遠方茫茫無際的灰色海麵。
他夢中的那片海域裏,有一隻鯨身的海怪。
目前,獨木舟正筆直地行駛在通往大陸中央的海上,他並不清楚夢中的海域具體是在哪一片海域,貿然變道也許恰恰就進入了那片海域中,於是幹脆就讓獨木舟這麽直行了下去。
也許是因為即將發生的事情,與他的未來緊密相關,有關前路的推演結果皆曖昧不明。
如今,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喻易正這麽想著,心中倏忽警鈴大作。他順著心中強烈的預兆,透過煙色的灰霧,向著前方的一處望去。
跗骨之蛆般的水霧中,乍現一抹綠影。在喻易注視之時,綠影晃蕩,破水聲響起,一個血盆大口出現在了海麵上,隨之而來的,還有6階的能量波動。
隻在瞬間,喻易便意識到,這是夢中的那隻海怪。
海怪張著血口子,向著獨木舟的方向而來。一時間,海水裹挾著灰色的狂風,直直被那個山洞似的龐大口子吸過去。
原本還算平靜的海麵當即動蕩起來,連帶著動蕩的,還有海上漂泊的獨木舟。
喻易現在隻能慶幸,自己在這隻獨木舟上加持了一張高階防禦符與奇門遁甲,不至於在風浪裏翻船。
隻不過後有追兵,在這水麵動蕩中,獨木舟的行駛速度被延緩了。馬蹄踏水聲越發逼近船尾。獨木舟後7階的大地騎士,6階的巨型木馬,以及數不勝數的3階小木馬還在窮追不舍。
照這個勢頭,不用多久,他們就會追上來。到時候,前後夾擊之下,防禦屏障勢必撐不了多久。
“船尾,就交給我吧。”三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隨之而來的,是右手下向後撤的力道。這是三危試圖將他的手抽回去。
“不行!”腦海中閃過夢中無望的場景,喻易下意識收緊了握在三危手腕上的力道,一聲拒絕脫口而出。
“別鬧。”三危無奈地瞥了眼喻易的手,冷靜道,“比起之前,我已經恢複了不少。我好歹也是個9階,沒有那麽脆弱。一直這麽牽著,並不利於速戰速決。分頭行動,才是眼下最好的解決方法。”
“可是如果我鬆開了,你的五髒六腑絕對會再度破損的!”喻易依舊不肯鬆手,他也知道三危話中的道理,但夢中三危沉入深海的畫麵,讓他始終難以放下心來。
“無礙,他們並不是宿枝,我會在惡化之前解決掉他們。”三危看著喻易的眼睛保證道,“而且我相信,即使真有什麽事,你也能及時趕到我身邊,不是嗎?”
身後鯨身水怪的劃水聲越來越近,船尾的“叮當”聲愈發密集。
喻易也明白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終究還是鬆開三危的手腕。
“好,我來對付後麵。”
喻易最後往三危的體內渡了一股內力,並將身上僅剩的一張攻擊性能的符紙塞給了三危。
說罷,沒等三危回答,他便一個輕身,向著船尾躍去。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3-26 05:04:30~2020-03-27 23:59: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鏡中靈、珞禾子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