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原罪伊甸的曆史記載, 白色國王平定了撒旦亂世,將撒旦的屍體封印於黃金宮下。雖然真實的曆史與記載中的曆史有著較大的出入,但也並非沒有真實的成分。
被欺詐之術冠以撒旦之名,在大陸人民的認知中,罪行累累的骷髏騎士尤翟, 確實被封印在了黃金宮下。準確地來說,是審判指針之上,黃金宮之下的、指針旋轉的軸心。
而如今, 策劃了這場彌天大謊的主謀, 正站在審判指針的軸心前。
西西弗斯抬起頭,望著眼前被釘在金屬圓柱上的骷髏騎士尤翟。
此時說騎士, 也許已經不那麽合適了。因為靜默在金屬圓柱上的,這具樣貌可怖的骷髏, 身上並沒有騎士的盔甲與劍, 隻有插進胸口肋骨的縫隙, 將他釘死在金屬圓柱上的黑鐵重劍。
沒有了盔甲的遮掩,他的骨骼早已在漫長的時光中, 被磨鈍了棱角,透著一種被侵蝕的灰黃。如此看來, 這不僅不像是一個騎士, 反倒像個被正義製裁, 曝屍示眾的惡徒。
如今,隻有西西弗斯還清楚地記得,麵前這個樣貌猙獰的骷髏, 是一個平日裏靦腆得連拒絕都不大擅長的家夥。
即使對方也曾經曆過曠絕宇宙的戰爭,還是個8階的戰士,但在他的印象裏,尤翟隻是個還不懂得世間太多道理,心腸太軟的年輕人。
他一直是這麽覺得的,所以在看到尤翟留下來的那個影像時,他既意外,又了然。
他意外,尤翟竟然會如此方式,拒絕了他關於韜光養晦的再三請求;了然的是,一個人毫無把握地就去對戰瘋王,的確是尤翟這個不知事的家夥幹得出來的。他甚至生出了一種“這一天果然來了”的想法。
在瘋王出現之後,那三個慕強的7階蠢貨便歸順了瘋王。瘋王幾乎成了不可戰勝的存在,他們已經陷入了絕境,隻能等。
而這“等”,對於民眾來說,幾乎是致命的。瘋王開始屠殺之後,民眾好不容易從原罪稅變革中獲得的生存信心,幾乎因此消失殆盡。
看不到盡頭的永夜籠罩著天空,規則每隔一段時間便降下滅絕性的審判,再加上不定時帶來死亡威脅、不可戰勝的瘋王,前路毫無希望可言。
而他們,分明隻是無罪無辜之人,本不該深陷如此絕望的境地。
他知道,尤翟瞞著他出征,大概是等不下去了。尤翟興許還會在心中埋怨他放任瘋王屠殺,埋怨他看著無數民眾含恨死去,卻攔著他不讓他出手去救。
他也知道,尤翟不是想要破壞原本的布局,並不是不知道一個8階對大局的重要性,隻是對每一個無辜民眾的死去太過感同身受。
可他何嚐願意等呢,他何嚐不痛心呢?
他何嚐不知,每一個死去的人都是無辜的呢?
他也痛恨如此情境下,卻什麽都不能做的自己,他也想什麽都不顧地與瘋王決一死戰。
但他不能不顧,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他是一個8階畫家,他是民眾這邊重要的棋,所以在大局麵前,他不能妄自走動。
因為這一走,也許就意味著滿盤皆輸。
若是這世間真有保全所有人的方法,就是讓他死一萬遍,他也萬分願意!可這世間,根本就沒有兩全之策。
他唯一能做的,隻有保住多數人。
犧牲了這些人,保住的是更多人,保住的是翻盤的希望。可若是保住了這些人,便意味著要毫無把握地與瘋王正麵對上,若是他與尤翟都死了,那些民眾怎麽辦?
他罪該萬死,他可以對自己的命不慎重,可更多人的命需要他慎重。
在尤翟的死訊傳來的時候,他已經算計好了尤翟的死能夠帶來的最後的用處。
他也曾期望過尤翟勝利這個微乎其微的可能,他也曾考慮過支援尤翟殺死瘋王的成功率,但大局觀最終都給了他否定的答案。直到最後,一切都塵埃落定,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還久久縈繞在腦海中。
尤翟死了,這世上便隻剩下了他一個8階,即使加上大黑與鐵匠,也不過是一個7階、一個6階,根本就無法對付那個在瘋掉之後反而實力大增,達到島主層次的瘋王。何況還有三個7階。
他看不到翻盤的希望,但他站在無數毫無反抗之力的,無辜民眾的前方,沉浸在悲傷中是無用的,陷入絕望是萬萬不能的。所以,他做了當時唯一能做的事情。
那就是利用尤翟的死,與瘋王的臆想,實施“發動幻境,用彌天大謊欺騙民眾、欺騙規則”這個沒有辦法的辦法。
於是,為了這個彌天大謊能夠順利維持下去,在他構造的心靈幻境中,他卑劣地將尤翟汙名化。瘋王的罪名成了尤翟的罪民,為民而死的尤翟成了十惡不赦的撒旦。
臆想了白色國王的是瘋王宿枝,而將這個謊言擴散到整個原罪伊甸的,是他。
最後,白色國王帶著白晝與盛世的希望,殺死了邪惡的撒旦尤翟,變革了原罪稅的交付方式。
如此,尚還活著的民眾至少不會毫無希望。隻要心懷希望,也許總有翻盤的時機。
至於絕望的真相,便由他來承擔好了。
這是他卑劣行徑應得的懲罰,也是他作為重要的8階棋子,應承擔的事。
西西弗斯沉默著走到金屬圓柱前,伸出雙手,握上了黑鐵劍的劍柄。他身材矮小,隻有踮起腳,才能勉強夠到這半空中的劍柄。他就這麽踮著腳,小心地把劍從尤翟的胸口拔了下來。
西西弗斯的術士技能操控著風,讓沒了支撐的骷髏,不至於骨架散落。
在細小渾濁的眼睛,模糊地映入地麵上躺著的,還算完整的骨架時,西西弗斯長長舒了一口氣。
盔甲與劍,不再是屬於那個熱心腸騎士的盔甲與劍。這骨架,已是尤翟僅剩於世的東西了,除此之外的,便是那些本不該屬於這個年輕人的汙名。
“尤翟,我的朋友,很快,我就會還你清白了。”西西弗斯看著這具骨架,輕聲道。
他生滿茸毛的猴手並不熟練地,一個一個地解開了身上這件正裝的扣子,將這並不合身的正裝脫了下來。
他展開了這件正裝,就要把它往尤翟身上蓋,目光卻難以避免地看到了黑色布料上,那些醒目而浮誇的勳章。
這是他昔日的榮光。是支撐著他走到如今的信念,是他為之驕傲的東西,也是,他的責任。
西西弗斯的動作頓住了。他緊緊盯著那些曆經歲月,卻依舊熠熠閃光的勳章,手指無意識地摩挲過正裝的布料,一遍又一遍地。
他細小的眼中透出了一種與往常的傲慢截然不同的柔和,就連他原本猙獰的猴麵,也跟著柔和了下來。他望著這些勳章,莊肅地站好,又鄭重地低下頭來。
他掩在長毛中,並不明顯的嘴,挨個觸上正裝上掛著的這一個個勳章。
在這之後,他彎下了腰,將這件正裝,連著正裝上的勳章一起,蓋在了麵前的這具骷髏上。
脫下了正裝後,西西弗斯長滿棕色茸毛的細瘦身子一時間無所遁形。本就矮小的身子,顯得更加矮小,好不容易被撐出來的肩膀,也恢複了駝而塌的本來模樣。
現在他身上尚且還留著的,隻有他頭頂上端端正正立著的禮帽。
隻是,因著西西弗斯裸露在外的猴身,這禮帽非但難以給他帶來作為人的氣質,反而加重了他與禮帽的違和感。
如果說他原本的模樣是與人類有著三分相似的拙劣模仿,那麽如今這模仿已經稱不上是模仿,倒像是表演馬戲的敷衍。
西西弗斯本人像是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把正裝蓋在尤翟身上後,他便轉過了身,扶了扶頭頂的禮帽,向著不遠處那座瘋王的宮殿,黃金宮行去。
不久後,西西弗斯終於來到了黃金宮的門前。望著眼前緊閉的大門,西西弗斯沒有立即動手將它破開,而是停在了原地,調動起了全身的能量。
西西弗斯是個8階畫家,但此時,即使他調動了全身的能量,自他周身傳來的能量波動,依舊微渺得可憐。與其說是微渺,不如說是虛弱。
而這虛弱,不是因為別的,正是因為構造心靈幻境付出的代價。瘋王對白色國王的臆想時斷時續,所以維持世界範圍的心靈幻境的,主要是西西弗斯。獨自一人支撐如此幻境,對能量的消耗可想而知。
若不是西西弗斯在宇宙能量等階上好歹到達了8階,根本無法長時間維持心靈幻境,可到了如今,即使燃燒生命力去支撐這個幻境,他也已經到了極限了。
眼前瑰麗的大門投來幻夢般的光彩,西西弗斯忍不住想象多年前尤翟死前的場景。
他的朋友是否便是在這扇大門前,永遠倒下的呢?
好在,在燃盡生命而死之前,他終於為尤翟、為無數無辜民眾的犧牲,找到了最後的交代。
驟然間,西西弗斯周身的能量波動,增強了數倍。
這是因為,那些原本用來支撐心靈幻境的能量,被收回了。
覆蓋整個原罪伊甸的彌天大謊,便在此刻,徹底解除。
隨之而來的,是覆蓋了整個原罪伊甸的,古老而威嚴的氣息。
一道仿佛來自天外的聲音在一瞬間傳遍了整個原罪伊甸:
【罪民西西弗斯,曾因觸犯最高等級戰爭罪,流放原罪伊甸】
【在原罪伊甸接受審判期間,成為規則代言人之一,欺詐規則,以權謀私,觸犯高次宇宙特殊職業七大鐵則之一,畫家不得入侵心靈,罪加一等】
【懲罰等級:SSS】
【開啟高次宇宙最高等級懲罰】
聲音落下之時,一道無形的波動自天空傳至陸地。一時間,所有抬頭望天的人,都看到了,那高懸天上,比水鏡般的太陽更顯眼的巨劍。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嗑CP嗑到頭禿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