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審判的洪水將大陸淹成了海, 茫茫海麵上的一處,喻易攙扶著三危,順著他推演的、大陸中心的方向,運著輕功而行。


  此時距離他們從海下逃生,並沒有經過多長的時間。為了確定三危的清醒, 喻易一邊遊著,一邊不停地與三危說話。


  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喻易一個人在說,三危隻是在適時的時候, 應和幾聲, 示意自己在聽。


  “也不知道大陸中心離這裏還有多遠。”喻易看著眼前泛著薄霧,除了灰色就是灰色的海麵, 嘀咕了一句。


  身後一時並沒有傳來聲音。


  “喂,兄弟, 在嗎?吱個聲唄。”


  有了上次的經曆, 這次喻易還能維持住基本的鎮定, 他當即停下了腳步,轉頭向背後望去。


  一轉頭, 便見身後的三危,正垂眸凝視著他的左下方。


  確定三危並沒有如他想象中的那樣一命嗚呼後, 喻易鬆了一口氣。


  他倒也沒怪三危沒有及時回應的這件事, 而是順著三危的目光看過去。看到的是三危被黑袍衣袖遮蓋的手臂。


  “發生了什麽?”喻易沒看出什麽名堂來, 幹脆問道。


  “不是什麽大事。”三危動了動右手,試圖將身上的力道從喻易的肩上撤回來,卻被發現了他意圖的喻易一把抓住了手腕。


  “為什麽突然……”喻易話還沒有說完, 就通過正把在三危右手手腕上的手發覺,三危原本微弱得似乎隨時都可能一命嗚呼的脈象,竟然突然變得有力了起來。而三危的五髒六腑也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逐漸恢複到氣血旺盛的健康狀態。


  他眨了眨眼睛,驚訝地看向身側的三危。三危安靜地回視他,麵色依舊是如同病容的蒼白。


  “進入這個世界前,我找了外援。紀島主通過遠程的方法穩定了我的病情。”見喻易瞪大了眼睛,滿臉寫著難以置信的樣子,三危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所以我能自己趕路了。”


  “9階的醫生,竟然這麽猛的嗎?”喻易仍舊有些不可置信。


  三危病情爆發時的痛苦還曆曆在目,他平日裏治療內傷能力顯著的吉他音樂療法,可是見效甚微。相比之下,如此迅疾的恢複速度,簡直聞所未聞。


  但直至如今,脈象都告訴他,不僅三危的身體恢複到了健康的狀態,他內腑的髒器也並沒有再度破損的趨勢。


  “可以這麽說。”三危這次成功將手臂從喻易的肩頭抽了出來。


  他捋起左手手臂上寬鬆的外袍袖子,又解開了內襯的袖口,示意喻易看向他的上臂:“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人幫了忙。”


  喻易於是順著三危的動作看過去,不確定道:“這是,數學家的技能?是C島的島主舒笑笑?”


  三危的上臂,映著一個數字構成的複雜圖案。


  “是她。”三危肯定了喻易的猜測。


  “原來如此。”喻易點點頭表示了解,他突然拍了拍三危的肩頭,認真道,“謝謝你啊,兄弟。”


  如果不是因為他,三危便不會來到這個世界,高次宇宙有紀河清那個9階醫生,三危也不會因為突然的發病,而陷入生命危險。


  而且他聽出來三危為了這次的出行,求助了兩位島主。找頂階的特殊職業者出手,可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不用謝。”三危搖了搖頭,平靜道,“我來到這個世界,也是因為啟示水晶的任務。島主之間,是長期的互相合作關係,所以並不會牽扯到太大利益。”顯然他意識到了喻易的所想。


  “任務?是因為宿枝?”喻易想起了極夜城邦中的城主,眉梢微挑。


  三危輕輕點了點頭。


  ……


  灰色的薄霧中,一座幾層樓高的方舟從大陸的中心回程,漂泊在淹沒生機的洪水之上。


  木方舟的舟身加持著無數法陣,這法陣讓它得以阻隔水麵下枉死者冤魂的侵蝕,平穩地漂泊在洪水中。


  方舟內的,是因為種種原因,滯留在這個大陸的原罪伊甸原住民們。


  方舟的某一層,腿部纏著鐵鎖,拖著巨石的鐵匠,正站在方舟的小窗前,注視著似乎一成不變的白晝天空。


  他已經在這裏站了很久。從他送走了西西弗斯,回到船艙後,他便一直站在這裏。


  良久,一種籠罩著整個原罪伊甸的、難以被察覺的能量波動,悄無聲息地散去,隨之而來的,是一道威嚴的聲音:


  【罪民西西弗斯……】


  【懲罰等級:SSS】


  【開啟高次宇宙最高等級懲罰】


  小窗外的天空中,出現了一道醒目的巨劍,四周,傳來了騷動的聲音。


  鐵匠知道,西西弗斯已如計劃中的那般,解除了對整個原罪伊甸的心靈幻境。


  這就意味著,白晝與盛世的彌天大謊已然揭開,世界最終裸露出了其下,望不到天日的絕望真相。


  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身負原罪。無論人們生時如何遵守秩序,如何行善贖罪,原罪都會代代相傳,隨之代代相傳的,是對每一個身懷原罪者的懲罰。


  無盡的永夜,無盡的原罪稅,以及永不停息的審判指針。


  無罪者用一生來奔逃,來躲避本該降臨在有罪者頭上的審判與懲罰。他們的命永遠飄搖在永夜一次又一次的天災中,他們相識的親故,在無止境的奔逃中越來越少。


  當國王這一絕對的力量與權力出現在大陸上時,他們本以為自己找到了絕對秩序的依仗,卻沒想到招致了殘忍的屠戮。


  他們的生存空間,在無盡審判的毀滅中,不斷地受到擠壓。而即使在這被擠壓的生存空間裏,他們也須得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因為這其中,還有著一把不定期威脅著命的屠刀。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他們如同荏弱的螻蟻,想跑卻無處可跑,想要依仗,卻獲知了依仗的死訊。就連屬於天空的光亮,也永遠不會投落在他們的身上。


  他們是宇宙角落的遺民,在奔逃中絕望地死去,似乎成了一代接著一代的命運。


  當認知被蒙蔽,他們本以為他們得到了白晝的垂憐,看到了無盡奔逃中安歇的島嶼,卻發現,他們曾崇拜的、曾依仗的,竟然是給他們帶來了無盡痛苦的屠刀。


  方舟倏忽變得很靜。從洪水中獲救的民眾們僵坐在地上,一張張臉上,盡是絕望。


  因為看得到希望,所以,他們在曾經的奔逃中驚惶與恐懼。可是如今,當最後的希望也被破滅,就連麵對死亡的恐懼,也變成了一種無限疲累的悲哀。


  短時間的寂靜之後,船艙中傳來的,是斷斷續續的啜泣聲,是宣泄般的嚎啕大哭。


  鐵匠望過眼前一雙雙暗淡失神的雙目,攥緊了拳頭。


  如今,他隻能期待西西弗斯那邊,能夠傳來好消息。如果瘋王以及審判指針,真的能夠如計劃那般的毀去……


  這時,腳下的木船板,突然傳來了一種振蕩感,似有什麽在撞擊著船底。而且,撞擊聲不隻是一道。


  鐵匠瞳孔劇縮,他感到了從船板各處傳來的撞擊感。


  他穩住了身子,還沒來得及對此作出反應,便聽到了從頭頂傳來的,清脆的敲擊聲。起初隻是一道,隨之的,是擊鼓般連續不斷的敲擊聲。


  方舟的頂部,也有了未知的敵人。


  鐵匠轉頭向著身邊的小窗望過去,望到的,是一群遮蔽了四周天空的龐大飛禽。


  其中一隻飛禽的背部,站著一道他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天空騎士。


  這麽說來,撞擊船底的,便應該是操縱海怪的海洋騎士了。


  這三騎士之二,可都不是什麽好貨色。他們有在審判的天災中自保的能力,卻出於惡趣味,致力於在每個大陸的審判日降臨之時,為民眾們的逃生雪上加霜。


  在宿枝尚未出現,原罪伊甸的秩序還處在混沌之中時,他們便是為了交付原罪稅,不擇手段爭奪金幣,攪渾秩序的家夥。


  西西弗斯在與規則交涉,成為規則代言人之一前,與尤翟一道,基本肅清了所有帶來混亂者。但這三位7階騎士總是聯合行動,再加上職業控獸的特殊性,每次都能逃脫西西弗斯與尤翟的聯合狙擊。


  宿枝出現之後,他們當即歸順了稱王的宿枝,讓西西弗斯奈何他們不得,然後在審判日繼續踐行他們的惡趣味。


  鐵匠的神色沉了下來,他咬了咬牙,最後望了一眼船艙中那一張張失魂落魄的臉,拖著沉重的巨石,便向著方舟唯一的出口趕去。


  方舟外的確遍布著西西弗斯多年來研究出來的,綜合型防禦連陣,但主要是用來防禦洪水中怨靈侵蝕的。


  在鑄造方舟的時候,西西弗斯雖說也考慮過能夠完全防禦三騎士的法陣,但因為他支撐大範圍心靈幻境,元氣大傷,最終心有餘而力不足,隻構造出能夠防住三騎士其中一位攻擊的法陣。


  現在,方舟外的防禦法陣,還能在天空騎士和海洋騎士的攻擊中再堅持一段時間。但時間久了,鐵匠並不敢保證。


  鐵匠打開了方舟出口的大門,邁步出去,將門鎖死在了身後。


  方舟前的大海,變成了詭譎的灰綠色。一頭生著紫綠色鱗甲的蛇形海怪浮出水麵,海怪的腦袋上,是坦著胸的海洋騎士。


  而載著天空騎士的龐大飛禽,也筆直地向著這邊趕過來。他們的身上,均散發著7階的能量波動。


  隻要能夠拖死一個,方舟中的民眾就安全了。


  鐵匠調動了全身上下的能量,心想。


  在兩個7階以及成群的海怪與飛禽的包圍中,他身上6階的能量波動,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燃江 18瓶;清清 10瓶;白馬非馬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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