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拔河

  為了安全,朱心懷讓把不相幹的村民都攔到了離河床十米開外的位置,本來他想讓宋海濤也離開的,但宋海濤卻說,“我是醫生,如果有人溺水,最需要的就是我”。


  隨著朱心懷的沉默,並肩的兩人同時將目光移到河裏,終於,在河中心位置看到了先前下水的三人。


  “快看,是他們!”


  即便是這樣,可提起的心並未放下,反而愈加緊張起來,因為上遊衝擊下來的洪水離他們最多也就百米遠。


  “噗!”


  老王一個龍抬首漏出了水麵,剛想繼續下水找大劉子,身旁的夥計驚呼道:“老王,快看上麵!”


  隨即老王的目光和另一個夥計同時朝上遊看去,均倒吸一口涼氣。


  “媽喲,這是河神要來收咱們的命啊!”


  老王慌張的目光一閃而過,回頭對兩人道:“別扯那些亂七八糟的,別忘了咱們下來是幹嘛的!”


  “什麽!?老王,都這樣了咱們還救人,趕緊往岸上遊吧!”


  “是啊,這一洪水衝下來哪還有命活?”


  老王瞪了他們一眼,“人家漢城市的醫生不顧自己生命危險來幫咱們,咱們能親眼看著家鄉人在河裏溺死?”


  說罷,深呼了一口氣,整個人又紮進了河裏。


  “現在怎麽辦?”


  “還費什麽話,老王說得對,咱汶縣人不救汶縣人,哪還有臉指望別人?!”


  隨即也潛了下去。


  岸上,宋海濤看見三人不僅沒有往回返,反而又潛進水裏,內心除了欽佩以外,臉上的擔憂更為濃鬱。


  “朱鎮長,孫興盛下去多久了?”


  朱心懷眼睛一直看著手機時間,“快一分鍾了,哎,剛才應該我下去的”。


  宋海濤拍了下他的肩膀,不知該說什麽,突然,看到一個腦袋浮現在河麵上,不是孫興盛又是誰。


  “朱鎮長,你快看!”


  洶湧的河水中,孫興盛正大氣粗喘,不知是雨水還是河裏的藏垢將他的視線模糊,所以很難看清前麵,但此時的他心裏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拚命的往前遊。


  見狀,朱心懷和宋海濤心裏生出同樣的疑問,朱心懷便問旁邊負責安全防線的村民,“老孫真得到過遊泳第一名?”


  村民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被朱心懷的目光嚇著了,才說出實話,“朱鎮長,孫興盛是得過第一名,但,但那是村裏人閑玩的,他那泳計,連我兒子都不如”。


  “什麽!”


  朱心懷兩眼大瞪,氣的一時說不上話,就連旁邊的宋海濤也是不敢置信的目光。


  “為什麽剛才不告訴我!”


  跟前的幾個村民見朱心懷有發火的征兆,急忙解釋道:“朱鎮長,是孫興盛讓我們不說的,剛才他把我們叫到一起,說朱鎮長是幹部,不能讓他以身犯險”。


  “是啊,他還說市裏來的醫生救了他兒子,他也要盡自己的努力去救別人,所以就……”


  朱心懷聽後,非但沒有解氣,反而更加煩躁,但他又不能指責村民,所以氣的直拍手,“這個孫興盛,沒本事逞什麽能啊!”


  宋海濤沉默良久,他一直是個無神論者,但此時的他竟不由的內心祈禱,祈求上蒼保佑這些平凡卻能做到舍己救人的村民平安歸來。


  河裏,老王終於將大劉子撈了上來,但怎麽叫他都沒反應,心裏更加急了,恰好兩個夥計也遊了過來,便喊道:“快,我架著脖子,你倆後麵扶著!”


  見老王他們將大劉子救上來,岸上的人都發出一陣歡呼,可緊接著的一幕讓所有人膽寒心顫。


  滔滔洪水的強衝下,上遊的碎石全部滾了下來,若是被這些石頭擊中,就算水性再好也是枉然,眾人絕望時,突然發現孫興盛的速度加快了許多,跟剛才比簡直判若兩人。


  “老王,快看,那不是孫興盛?”夥計喊道。


  老王詫異的抬起頭,不但沒有驚喜,反而被嚇了一跳,“他娘的,這家夥泳技那麽爛,下來幹什麽!”


  兩個夥計更是搞不懂,隨即看到一根尼龍繩甩了過來。


  “老王,快接住!”


  老王這才明白孫興盛來的意圖,右手十分精準的抓住繩頭,喊罵道:“你個死老孫,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下來送死嗎!”


  孫興盛已經累得渾身發虛,剛才他是卯足了勁才加快速度,聽老王這麽說,隻能四肢盡量保持著平衡,牽強笑道:”我也是江北鎮的村民,你們能下來,我為什麽不能”。


  “狗屁邏輯!”


  又罵了一聲,老王趕緊讓後麵的兩人用繩子把大劉子的腰捆上,到底是經常幹農活的莊稼人,手上動作十分麻利,拽了拽鬆緊,一人道:“沒問題了!”


  “嘩嘩嘩!”


  洪水似耗盡了所有的耐心,一股腦的灌了下來,幾人回頭看了一眼,老王頭皮發麻的喊道:“大家拽緊繩子,剩下的就靠岸上的鄉親們了!”


  看到老王他們朝著岸上使勁揮手,朱心懷握緊繩子的手不禁一顫,“快往上拉!”


  霎時間,數十個村民上前拽住了繩子,將河裏的幾人往上拽。


  宋海濤站在最末尾的位置,這讓他想起院裏去年組織的一場拔河比賽,隻不過這次,對手卻是比他們強大數萬倍的大自然。


  “老王,這次回去,你可一定得請咱喝酒”。


  “你個爛酒鬼,請你喝酒是沒問題,但前提是得有命回去”,老王被夥計這時還想喝酒有些氣到了,隨即看了眼孫興盛,問道:“老孫,你沒問題吧”。


  孫興盛一隻手挽著繩子,另隻手輕飄揮了揮,“沒,沒事”。


  可是隨著孫興盛的話音剛落,“轟嗵!”一聲,一塊巨大的岩石砸在了他們身邊,原本聚集的幾人瞬間被擊散。


  “不好!”


  朱心懷大驚失色,掃了周圍一眼,發現其他人也都一副愕然的表情,額頭上雨水跟汗珠混合著一遍遍往下淌,他幾乎可以感覺得到,整個世界都蒙上了一層灰色。


  突然,一個人的聲音將他從灰色中拉了回來。


  “朱鎮長,現在還不是放棄的時候!”


  “宋,宋院長……”


  朱心懷機械式的轉過頭,發現宋海濤正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說不上多麽的從容,但卻十分篤定道:“不到最後一秒,我們誰都不能放棄”。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朱心懷如醍醐灌頂徹底清醒了過來,沒錯,此時的他不僅是黨員,更是作戰指揮員,一旦他丟失了方向,還如何帶領鄉親們走出困境。


  “朱鎮長,你快看,是老王他們,他們沒事!”


  朱心懷心裏猛地一跳,眼眸迅速眺望,原來老王他們雖然被擊散了,但手裏的繩子卻一直沒有鬆開!

  “快,繼續往上拉!”


  這話朱心懷幾乎是哭著喊出來的。


  “咳咳!”


  老王被嗆到了水,連咳好幾聲,他觀察了下幾人的情況,發現孫興盛臉色蒼白的厲害,急忙問:“老孫,要不你到我前麵,我把你推著遊”。


  孫興盛卻沒有同意,“大家都挺累了,放心,我可以堅持住”。


  孫興盛同樣知道河裏的人可能已經累虛脫了,所以讓大家夥卯足了勁把人往上拉,眼看著人一點點的靠近,岸上的人仿佛已經看到勝利的曙光。


  然而就在此時,洪水急速衝擊下的河域突然圍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將老王他們往漩渦中心拉扯,岸上跟河裏的人同時感受到一股巨大的能量與他們對抗。


  “朱鎮長,太沉了,拉不動呀!”一個村民喊道。


  見此情形,被隔離到上麵的村民也下來幫忙,但因為繩子長短有限,算上宋海濤也就是十三個人。


  可即便這樣,見效仍然甚微,朱心懷的手腕被勒出一道很深的紅印,宋海濤也感受到手臂傳來的沉痛酸麻,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繩子鬆開的後果,所以沒人敢放鬆哪怕一毫。


  河裏,老王和夥計的眼睛被洪水衝的睜不開,隱約間,老王看到孫興盛竟一點點鬆開自己手裏的繩子。


  “老孫,你在幹嘛!”


  其他兩個夥計也發現了他的舉動,驚嚇喊道:“老孫,抓著我們的手!實在不行就勒住我的脖子!”


  但是孫興盛的回答沒讓他們任何一個人想到。


  “老王、大柱、存生,再這麽下去,咱們可就都得交代了,我鬆開了,你們就能上去了”。


  “你說什麽瞎話呢,要上也是咱們一起上!”老王生怕他做出什麽傻事,所以試著用腿夾住他。


  孫興盛躲過了他的兩條腿,突然笑了,“我老孫沒什麽本事,好不容易娶個媳婦還給跑了,隻是可惜我的娃兒了,老孫,你可一定要幫我照顧好啊!”


  老王清楚的看到孫興盛笑到最後哭泣的臉龐,他怎麽都沒想到,平時少言寡語的孫興盛竟然為了救他們做出這樣的選擇。


  於是一個恍惚的瞬間,孫興盛徹底鬆開了他手中的救命繩索,任由洪水將他吸進漩渦,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老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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