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跳躍

  岸上,大劉子已經被抬走搶救,老王兩眼失神的看了眼兩個夥計,又朝著河裏看去,隨著洪水的徹底泛濫,“嗷”的一聲哭出聲來。


  “老孫,你個王八蛋,沒那本事逞什麽能啊,現在好了,老子這輩子都得惦記著你啊!”


  隨著老王的情緒崩潰,其他人也都傷神不已,大劉子是救上來了,可卻搭進去他們一個老夥計,這不是劃不劃算的問題,而是任誰也不能接受。


  朱心懷麵無表情,整個人木楞的站在原地,好像傻掉了一般,宋海濤見狀,急忙拍了下他的肩膀,“朱鎮長!”


  心理學上有這麽一說,一旦某人陷入短暫的精神失常,如果任由其發展下去,很可能造成更加長遠的精神傷害,這種局麵是宋海濤無論如何不想看到的。


  被拍一下的朱心懷,像是被雷擊了一般渾身擻了擻,但這也將他徹底從剛才的狀態拉了回來。


  “孫興盛,不,他不能就這麽死了,他要是死了,兒子怎麽辦,我,我……”


  看著語無倫次的朱心懷,宋海濤心裏一歎,作為一名醫生,他見證過許多生命的逝去,但像孫興勝這樣為了他人而舍棄自己生命的案例,他由衷敬佩的同時也感到深深的無力。


  ……


  “項班長,快,樓就要塌了!”


  晃蕩的地表上,嶽強已經讓人把受傷的男孩送往救助點,而他自己則返了回來。


  項輝剛把輪椅上男孩單手抱起打算下樓,看到樓下的嶽強,皺眉大喊道:“嶽強,你回來幹什麽,趕快走!”


  嶽強同樣大喊:“走個屁,家沒了可以再建,但不能把戰友沒了,別廢話,趕緊下來,我底下接應!”


  項輝歎了口氣,知道嶽強不會離開,隨即看了眼懷裏瑟瑟發抖的小男孩,另隻手抓著繩子往下降滑。


  但是整個樓體都晃蕩的厲害,讓項輝和小男孩就像是塊被拽著的鉛球左搖右擺,為了保護小男孩,項輝好幾次都被毀壞的樓層擦破了胳膊。


  頑固堅持之際,項輝聽到小男孩抽泣道:“大哥哥,你的胳膊都流血了,要不你把我丟下吧,反正我是個殘疾人,活著也沒什麽用”。


  一瞬間,項輝的心緊緊抽了一下,他不知道這個小男孩曾經經曆過什麽,可就憑他剛才的話,讓項輝覺得自己哪怕是死,也不能丟下他。


  “臭屁孩,說什麽胡話呢,今天就是十八級台風來了,我也要帶著你活著離開!”


  話畢,在嶽強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項輝竟然鬆開了繩子,然後借助身旁的建築,用力一蹬,將小男孩護在了自己身上。


  隨著身體快速墜落,項輝看到小男孩哭泣的淚水滴在他的臉龐,刹那間,他想起自己新兵期時期的那場實彈投擲訓練,因為太過緊張,手榴彈直接掉在了他的腳底。


  保險栓已經拉開,不出三秒鍾就會爆炸,那時的項輝仿佛已經看到了死神在向自己招手。


  一片令人窒息的空氣當中,新兵班長突然衝了過來,二話不說將他撲倒在地,隻聽“砰!”的一聲,項輝的耳朵隻能聽到“嗡嗡”的回音,再看他身上的班長,已經陷入了昏迷。


  那場訓練事故令項輝終生難忘,本該可以提幹的班長被炸斷了一條腿,不得不提前複原,班長臨走的前一個晚上,他哭著跪在班長的床邊,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即便死了,那也是他活該。


  誰知班長用他僅剩的一條腿將他蹬倒在地,還是那般火爆脾氣道:“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再說老子救你這條命可不是白救的,你給我記住了,以後不管什麽時候,都要記住自己是名軍人,哪怕複原了,也要做一個軍人該做的事!”


  班長的話語似仍在耳畔回旋,但項輝卻不知道自己再能不能再見到他了。


  “嗵!”


  身後像是被大錘狠狠敲砸了一下,隨即每根骨頭仿佛都要裂開,意識逐漸模糊之際,他看到麵前苟延殘喘的小樓四分五裂,以及男孩撕心裂肺的哭聲。


  ……


  “一班收到請回答,一班收到請回答!”


  “滴答滴答”的雨水還在不停往下落,對講機再次傳來催命的呼喊,羅烈他們班已經先後趕到三個救援點展開施救工作,此時正在一處半倒塌的羊圈休整。


  “一班收到,一班收到!”


  李大勇裹滿泥漿的手按了通話鍵,隨即疲乏的將頭靠在石牆上。


  緊接著,中隊長孟凡的聲音響起,“接上級命令,命我隊全體成員明早淩晨六點必須趕到汶縣縣城,那裏有大量被困群眾需要搶救,再強調一遍,現在時間就是生命,哪個班要是拖後腿,就是置人民群眾的安危於不顧!”


  孟凡的聲音結束,李大勇手撐著地剛想站起,身子卻不停使喚的向外傾倒。


  副班長常宏及時扶住了他,憂心道:“李班長,沒事吧”。


  李大勇說了句沒事,隨即目光看向班裏的其他成員,發現他們也都看著自己,往日軍營裏的歡笑調侃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大家髒兮的麵孔和疲憊的神情,從剛落地到現在整整過去了十個小時,隻有剛才得空短暫休息了一會。


  身體晃悠悠的站起,他對大家說,“同誌們,我知道大家都很累,可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更何況汶縣的人民群眾還在等著我們,所以現在絕不是停下來的時候”。


  說到一半,又仰頭看了眼遲暮的天色,“天總是會黑會冷,可人心不能啊”。


  兩分鍾後,一班成員又重新披好了雨衣趕路。


  “呼哈,呼哈”


  因為平時訓練就總脫後退,所以羅烈一直跟在隊伍的後麵,此時的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每邁一步都跟腿上捆了鉛球般沉重。


  李大勇發現後,從前麵繞到他的跟前,像是生氣又像是開玩笑的說道:“羅烈,你小子平時不好好訓練,這下吃苦頭了吧”。


  羅烈擠出跟他講話的力氣回道:“班長,我現在就是後悔也遲了啊”。


  李大勇:“光知道後悔可不夠,還要勤加苦練,下次中隊的武裝十公裏比武,咱們班就靠你了!”


  “啊!我……”羅烈急的吸了口涼氣進肚子,半晌說不上話,再加上正在跑步,臉頓時紅的跟猴屁股似的。


  “哈哈,這下好了,有羅烈參加比武,起碼我不會是倒數第一名了”。


  “沒錯,羅烈你好好加油,我很看好你喲”。


  副班長常宏也摻和道:“我看可以,就算不能拿名次,但重在參與嘛”。


  大家都很疲憊,拿羅烈開涮鬥嘴也算是苦中作樂,李大勇看著羅烈又氣又說不上話的樣子也覺得好笑,正在這時,眼睛忽然瞥見手上戴的機械表,竟不知什麽時候給停了。


  “滴哢滴哢”


  秒針反複在十二跟一兩個數字間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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