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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牛失前蹄

  老花不來賓館,阿香沒覺得有什麽,他來不來對她沒有影響,起碼連心情都不會受影響。現在不同往常,一切都順了,內有阿枝戚大姐接待客人,外有雷公作靠山,客人如流水般來去,小姐如過江之鯽遊弋,無論白道黑道,都不敢上門挑事,雷公一夫當關,勇夫莽夫賊夫,萬夫別想靠近。


  但是阿枝覺得老花不來造成的影響大,因為阿香不來店裏,體會不到影響,所有影響都讓阿枝來扛,她是承受者,一切事情都要她來處理,她倒成了賓館大主管,她哪有那能耐啊?老花不來,連問個主意的人都沒有了,遇到事情就抓瞎,手忙腳亂,不知所措。她對阿香說:人家老花過去幫了不少的忙,咱們賓館能有今天這個樣子,得虧他拿主意出謀劃策。人家天天來幫忙,什麽報酬都沒要,真夠可以的了。現在賓館順了點,就冷落他,這樣是不是傷了他的心啊?

  阿香說:誰傷他的心了?我又沒說不讓他來,他自己要計較,自己心眼窄,哪能怪別人啊!


  阿枝說現在賓館生意好了些,我和戚大姐都是女人,遇事也沒個主意,咱們是不是還是請老花來,給點報酬,幫我掌個舵。人家不缺錢,不在乎這幾個錢,但這是個意思,表示人家幫了忙,咱們是放在心上的。


  這個主意好不好?阿香也覺得好。可是問題不在這裏,在老花本人,在他的心上,在他不安分的花花腸子裏。阿香知道老花這麽給自己幫忙想得到什麽,他想要的是自己,而不是錢。錢對他來說算得了什麽?女人才是他最喜歡的。阿香不想把自己給他,她現在不正在給雷公嗎?她就一個身子,不能把自己劈了,給兩人分享,那種爛事不能做,做了會出問題。況且即便她現在沒跟雷公,也不一定會給老花,理由她已經想了一百遍,想過一百遍後得出的結論是不能。阿香對阿枝說:老花要是還來,我們還是歡迎,給點報酬也是應該的。可是他自己不想來,咱也不能勉強不能強求對不對?還是看他自己的態度吧。反正咱們這個小店,事情有,但不多,沒多大事,小事你自己處理了,處理不了跟我說,我會處理得妥妥的。沒什麽,賓館經營,我都懂了,也都會了,什麽事情咱們都能應付得過來。


  戚大姐在一旁一直沉默,沉默半天,忽然說:過去老黃當經理,經營管理的事情我也多少耳濡目染一些,其實賓館的經營最重要的是搞好服務,服務好了自然就有客人。


  阿香說你看,人家戚大姐都比你懂得多,有事你多跟她商量,別老指望老花,不靠譜。


  經營,管理,多高大上的詞,阿枝可不會說。這個戚大姐平時不做聲,關鍵時候就說話,說出的話總跟阿枝隔著別著,仿佛是故意貶低阿枝。


  阿枝不好多說什麽,她是打工的,輪不到她說話,說多了反而遭人猜忌,被懷疑有私心。阿香信心滿滿,跟前一段大不相同,跟前一段的以前又一模一樣,得意洋洋,春風滿麵,屁股翹起老高,重新搖起紙扇,把滿身的香氣搖得到處飄。如今的香氣比以前高級了許多,引進外資,加入世貿組織,成了國際香,讓住在這裏的文茗酒店的員工個個刮耳相聞。


  牛秀才是聞不到香氣了,他住在自己的小餐館裏,再未踏進尋香樓一步。但是珍珍卻能聞到,雖然不多,但有時能碰上。她時不時給牛秀才帶去尋香樓的消息,時不時跟牛秀才說:我姨的賓館現在生意好了。聽說我姨跟派出所的雷教導很熟,現在沒人來找麻煩了,生意做得很平穩。我姨要發財了,看她那樣子每天不知多高興。


  牛秀才不以為然,那發的什麽財?是淫財,不淨之財,不義之財。那種財給我都不要。


  你能發麽?那種財不是一般人能發到的,沒有關係做夢都別想。


  牛秀才不這麽看,做生意靠哪能光靠關係,主要靠自己兢兢業業,靠頭腦靠付出。靠關係能做得長久嗎?那種財即便發了也不安心,提心吊膽。我賺小錢,賺辛苦錢,可是賺得心安理得心裏踏實。


  可是事實馬上給了牛秀才一個教訓,賺小錢賺辛苦錢未必就能賺得心安理得,未必就能踏實。


  牛秀才接了這個餐館,是從上一家那裏接來的,交了一年的租金,直接交給上家,因為上家說這個店是他租的,租期三年,還有兩年,這兩年他不做了,轉給牛秀才做。牛秀才不用跟房東訂合同,隻需跟他訂,也不必把租金交給房東,直接給他就行。他跟房東有合同,合同沒有到期,所以繼續由他和房東打交道。牛秀才沒覺得這有什麽問題,他現在隻需跟上家打交道,兩年後上家跟房東的合同到期,牛秀才再跟房東重新訂。


  牛秀才覺得沒問題的事,偏偏就出了問題。前幾天餐館來了一個人,自稱是這間門麵的房東。牛秀才過去接門麵是跟上家打交道,沒見過房東。牛秀才問怎麽證實你是房東?房東說,這還需要證實嗎?門麵就是我的。你倒是要證實一下你怎麽租的這間門麵。牛秀才說我是從上家手裏接過來的,我跟他訂了合同,都幾個月了。房東說我是房東,你租我的房子不跟我簽合同,你那份合同是無效的。牛秀才說上家跟你有合同啊,你們的合同沒到期啊。房東說我跟他的合同是我們的事,他不做了把門麵轉讓給你,那就意味著我跟他的合同失效,我們得重新簽。


  牛秀才不明白,你們的合同是三年,三年沒到,怎麽會失效,隻要不失效,他就仍然保有門麵的承租權。至於我跟他之間的合同,那是我們之間的事。他在合同期間內如何經營,是自己經營還是讓別人經營,那跟你房東有什麽關係呢?


  房東說怎麽沒關係?他把門麵轉給你,就意味著他擅自改變了承租人,是違約行為,意味著我們原來的合同需要變更,如果不變更,那他就違約,合同失效。我說這些你懂了吧?


  牛秀才說我懂,我早就懂,我隻懂他跟你簽了三年合同,這三年他怎麽經營都是他自己的事,隻要他不違法。你作為房東,隻管收他的房租就行了,如果他不交房租,那才是違約,你才有權幹涉。


  房東說關鍵是他沒交房租,第一年房租交了,該交第二年的了,可是他沒交,按道理他八月份該交下一年的房租,過去三個月了他都沒交。


  牛秀才就奇怪了:不可能吧!我房租都給了他,他怎麽可能沒交給你呢?

  房東說問題就在這裏,他不交房租我就得收回門麵,所以你要麽補交要麽關門。


  牛秀才一聽急了,我不可能補交,我交了一年的房租,怎麽可能交兩次呢?


  房東說你交了房租我沒收到啊,這是我的門麵,我沒收到房租就必須收回門麵。


  牛秀才說那不可能,我交了房租你怎麽能收回門麵呢?你找上家要啊。


  房東說你說的才不可能,我管你房租交給了誰,我隻認我的門麵,我的門麵沒收到房租那我就得收回。


  於是牛秀才和房東就到底誰應該找上家要房租,房東到底有沒有權利收回門麵展開了無休止的撕逼。一個聲稱自古以來,一個號稱生存權利,一個表示堅決維護,一個申明法律解決,兩股軌道兩輛車,各在自己的道上跑火車。最後大家隻好發狠,威脅,捋胳膊。房東說你不交房租我就叫人來鎖門,牛秀才說你敢鎖門我就敢砸鎖。然後雙方又就到底敢不敢鎖門和敢不敢砸鎖的問題再次展開撕逼,撕逼的結果是各有勝負,各有自己的吃瓜群眾站台傻逼,基本打了個平手,誰也沒能戰勝對手。於是大家達成口頭協議,約定明天就鎖門和砸鎖的問題進行兌現。


  珍珍這下著了急,恐怕有大麻煩來了,會發生一場很大的衝突,心裏怕得要命,問秀才:他們會不會來打架啊?牛秀才說他憑什麽打架,我又不欠他的。珍珍說他們要真來鎖門怎麽辦?牛秀才說他敢,我也不是好欺負的。珍珍說他是本地人,他們這裏人多勢眾,你惹不起他們的。珍珍說的的確沒錯,房東就是本地村子的人,這是他的自建房,房子就在他們村子裏。這裏全是他們村子的人,鬧起事來他們全村幫忙,牛秀才一介秀才,如何鬧得過他們?

  牛秀才心裏其實也發慌,可是嘴裏並不服軟,安慰珍珍說:你別那麽膽小,他們不能把我怎麽樣,我依法經營,一切按法律辦事,他們敢胡來嗎?

  晚上學生們來吃飯,牛秀才顯得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學生們發現他沉著臉,一點都不熱情了,不像往常那樣跟他們說說笑笑。大家吃完飯也不坐了,怕惹他不高興。人都走了,牛秀才一個人端起酒杯自己喝悶酒。一聲不吭,喝完一口就眼光發直,一動不動盯著桌麵。忽然端起來又喝一口。珍珍知道牛秀才心裏想著房東的事,知道牛秀才心裏發慌,所以她也不好問,怕問得牛秀才更煩更慌。她輕輕地在一旁收拾店麵,讓牛秀才一個人慢慢喝。


  晚上要關門的時候,珍珍收撿東西,忽然說:要不這樣吧,我們買點東西上門找一下房東,跟他求個情,大家各讓一步,把事情和平解決算了。


  牛秀才說憑什麽?我房租一分沒少,他憑什麽鎖我的門?這道理哪裏都說不過去。


  珍珍說這不是說理的時候,天底下有多少事是靠說理解決的?


  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


  那隻是說說而已。我說的話你別不信,明天他們一定會來鎖門。真的鎖門了我看你怎麽辦。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如果明天他真來鎖門,我就真敢砸鎖。


  牛秀才不是完全不想按珍珍的方法,上門去跟房東求個情。但是他挨不過那個麵子,在房東麵前賭了狠,又主動低三下四求他,這個太打臉。如果房東不領這個情呢?那臉不是打腫了,臉丟大嗎?臉都被打,男子漢何以立於天地之間?房東現在隻認錢,哪管你求情,求情值個屁的錢!


  既然牛秀才不答應,珍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好等明天了。隻期望明天房東會來繼續辯論,最後大家達成一個妥協,而不是直接鎖門。如果房東帶一大幫子人來鎖門,那事情就真不好辦了。珍珍這麽想,牛秀才也這麽想。兩人想了一晚上,一晚上睡不安穩,心裏直打鼓,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事情。


  早晨,一陣強烈的敲打聲把牛秀才從睡夢中驚醒,一定是房東在敲門!秀才心裏直打鼓。他趕緊爬起來,站在地上聽,聽了一會,不是自己家的卷閘門響,響聲其實是在別處。心平靜了一點,但還是緊張,不知道房東什麽時候會上門扯皮。他把卷閘門拉上去,外麵很亮堂,門口一個人都沒有。牛秀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揉著眼睛和額頭,讓自己清醒清醒。


  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上午,珍珍來了,珍珍來了不久,牛秀才跟她二人正準備中餐的菜,房東果然就來了。首先進到店裏,後麵尾隨兩個人,也進了店裏,房東衝裏麵直叫喚。牛秀才心中一沉,知道他們來了,裝著沒聽到。珍珍說他們來了,在喊你呢。外麵見無人回應,放高了聲量喊。牛秀才出來,看到房東一隻腳支著身子,一隻腳腳尖踮著地直晃悠。房東問:怎麽樣?你考慮得怎麽樣了?準備怎麽解決?


  牛秀才自己找了個凳子坐下,從找凳子到坐下,花了十幾秒時間,十幾秒過去,他沒有回答。


  要麽你交房租,要麽你走人。


  牛秀才側著臉說:你也應當替我們想想,我不是沒交房租,我也是花了代價才把門麵接下來的。如今出了問題,問題出在上家身上,我知道這不能怪你,不能讓你承擔,但也不能讓我承擔啊,我也是無辜的。


  但是房東堅持認為是牛秀才自己的失誤才造成今天的損失。你接門麵必須經過房主,房主同意了你才能接,並且必須跟房主重新簽合同。這是起碼的常識,你連這些都不知道還做什麽生意。


  牛秀才承認這一點自己的確不知道,以前沒做過生意,不懂這一行的規矩和門道,才被上家所坑。同時承認昨天有點激動,麵對這一突如其來的情況,毫無思想準備,自己的房租被說成是白交了,心中一時難以接受,所以才激動起來。


  可是房東並不買賬,他不聽牛秀才的解釋,隻問牛秀才怎麽辦,怎麽解決這個問題。


  牛秀才說:這樣好不好?咱們都去找這個上家。找到了讓他把房租給你,這樣事情不就解決了嗎?


  那找不到呢?

  總能找到的,我相信,實在找不到我們就報警,他這是詐騙,我們找不到他,警察可以的。


  房東想了想,說那好吧,暫時找找。如果實在找不到……,這個事情你自己解決。


  可是真要找到那個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們隻有他的身份證的信息,知道他是本地人,開餐館,現在去哪裏了一無所知。當時轉店給牛秀才的時候他好像說過準備去幹嘛,但是牛秀才沒放在心上,使勁想想,想起來好像是去沿海跟人合夥開餐館。可是沿海無限大,超級陌生,哪裏找去?


  珍珍著急,頭腦一片空白,一點主見都沒有。但是牛秀才是一定要找到上家,哪怕關門歇業,哪怕追他到天涯海角。貪官逃到國外都能抓回來,他總不至於跑出國吧?國家用紅通令把貪官一個個捉拿歸案,我用白通令也能逮住上家。珍珍一點不樂觀,中國這麽大,你上哪找去?一點頭緒都沒有,大海撈針。就算你找到了他又怎樣?他不承認不把錢拿出來,你又能把他怎麽樣?到了手的錢誰還肯往外掏?


  這不有身份證嗎?身份證有他的地址,我上他老家打聽去,總能打聽出下落。隻要打聽到他的下落,就能找到他人,隻要找到人,就別想著賴賬。不是有法律嗎?我治不了他法律還治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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