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車子猛地顛簸起來，王敏之感到身體被柔軟地一碰，回轉頭來，看身旁的李靈芝，烏黑惺鬆的頭發被風翻卷著，奶油一般的鮮豔肌膚散發著奇異的香味。他感覺到，雪地裏的一球太陽，接著是一片烏黑，墨晶似的濃，可又花須似的溫柔，然後是一流奶油瀑布，銀漾漾的一瀉……
他們本來打算先去紫霞洞，看到關海南和楊菲菲正往紫霞洞走去，便改變了主意，決定先去駱駝峰。在石田吃了中飯，就去爬駱駝峰和蠟燭峰。進入情人穀時，已是餘輝滿山。情人穀是一條綿長曲折而又寬闊的山穀，兩側懸崖峭壁高聳雲天，穀中草地茂密綿軟，像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
他們在穀中緩步而行，餘輝消失，溶溶月色從峭壁的頂部瀉下來，在絕壁的半腰流連著，窺探著，似乎想下來又膽怯似的。幾許勇敢的亮色，直抵穀底，愜意地彳亍，將草地畫出許多或明或暗或濃或淡的幾何圖形。人在這些圖形中穿行，就像走在一個極精致的童話裏。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連腳步都放得很輕很輕，生怕打破了這迷人的幽美情調。風在穀中回旋，有時像鶴唳似的，有時則在草叢裏低聲細語。?
從一條幽靜的山穀裏上去，經過一道長滿箭竹葉的山梁又往下轉入一個更為幽靜的山穀。穀中有一道高高壁立的石崖，名舍身崖。仇學軍站在石崖上，扶著一株小樹探身張望深深的穀底。李靈芝連蹦帶跳地過去，扶著仇學軍的肩膀往下看，周興平和唐立勤也湊了過去。王敏之膽怯，遠遠地看著他們。
“‘舍身崖’是什麽意思?”李靈芝問。
“聽說古時候，有一對相戀的青年男女，也是在這樣一個美麗的夜晚，踏月來到這裏。男孩對女孩傾訴愛慕之心，女孩開玩笑地說：‘你要是敢從這裏跳下去，就說明你真心愛我’。結果，男孩毫不猶豫地跳下去了。畫眉蛋，隻要你說一聲‘哥哥，我愛你’我也就從這裏跳下去。”?
“真的?”
“男子說話將軍劍，還能不算數?”
李靈芝真的說了，然後喝令仇學軍跳下去。仇學軍朝下麵張望了幾下，舌頭一伸一伸的。“我的好妹妹，這一跳就沒命了，你真的忍心?真的舍得?”
“怎麽舍不得?”
“那我不跳了，你剛才說愛我是假的，你愛的是別人，不是我。”仇學軍說著，惡作劇似的瞟了王敏之一眼，“為什麽不要老夫子跳?你是舍不得他。”
仇學軍嘿嘿地笑著跑了，李靈芝折了根樹枝邊笑邊罵追著打。大家忍不住笑了起來，歡聲笑語在穀中久久地縈繞不息。隻是王敏之笑過後，感到臉皮子好燙。?
走累了，選了塊平坦的草地支起帳篷。篝火迅速地燃起，一浪一浪升騰的火焰，燒退了朦朧的夜色，燒化了懸崖峭壁的陰影，把大家的情緒也熊熊地燃燒起來。周興平從背包裏拿出袖珍放錄機，一按鍵盤，流行歌曲的奔放旋律響了起來。仇學軍襯衣一甩，光著胳膊跳起來。李靈芝、唐立勤、周興平也跟著跳起來。他們就像幾株在暴風雨中劇烈搖晃的小樹，火苗給他們塗上了一層岩漿般的紅光。王敏之不會跳，但被那粗獷的野性，放縱的狂熱所感染，體內一陣騷動，青春的活力和激情如潮水般奔湧而來，禁不住跟著樂曲的節拍擊打著手板。李靈芝將他一把拉入跳舞的行列，王敏之呆了片刻，也學著他們的樣子踢踢踏踏，扭動屁股。雖然像頭笨熊，卻感到前所未有的開心。?
夜深了，也跳累了，李靈芝拉了一下王敏之，最先走進帳篷。可是，王敏之卻遲疑著不敢挪步。仇學軍和唐立勤捷足先登走進去，接著周興平也進去了。王敏之正準備進帳篷，李靈芝笑罵著鑽了出來。
“我不睡了，你們這些人好壞，動手動腳的，總想沾別人的便宜，哪裏像人民教師!”
“老夫子，你別聽畫眉蛋瞎說，黑燈瞎火的，又隻這麽寬，怎能不碰碰擦擦，哪個真心摸她——”
仇學軍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笑聲打斷，還有掌擊草席的聲音。?
“王老師，你還沒累?”
“還好，真開心。”
“我看你今天格外年輕……”
“謝謝……”
“不行，不行，老夫子，你不能一個人在外麵吃獨食，你不睡，我們都不睡了。”?
仇學軍在裏麵叫起來。王敏之說了聲“睡吧”，走進帳篷躺下。李靈芝進來，緊挨著王敏之側身而臥。仇學軍和周興平吃吃地笑，還不停地用拳頭捅王敏之。王敏之的腰杆子打得生痛卻做聲不得，背脊下麵有個小石頭磕著，想抓出來手夠不著，側起身也不行，無論給李靈芝一個背心或者一個懷抱都不好，隻好霸蠻堅持。
李靈芝的鼻息就在他的耳根邊響著，發絲兒撩得他的臉癢癢的，那種令人迷醉的特殊香味，像帶有魔力的靈妙紗巾，把王敏之蒙得嚴嚴實實。李靈芝裸著的手臂緊貼著他的手臂，細微微滑膩膩肉軟軟地顫動。王敏之一動也不敢動，不知是天氣實在悶熱，還是帳篷裏太擠，全身一個勁地冒汗。王敏之的手指和手掌動了幾下，有著急於捕捉什麽的激奮，心也毛了起來，無思亂想如潰堤的洪水，四處漫溢。她的心似乎跳得很猛很響，自己的心也亂了陣腳，像匹脫韁的野馬狂奔。理智帶著他聽外麵的響聲，企圖分辨出風聲樹聲草聲蟲聲岩石聲夜露聲……這些天籟的細微差別。想象自己在外麵青草地裏坐著，朦朧月光中，草的和暖顏色喚起童稚的活潑，自己就禁不住打滾，像瘋子一樣狂舞，看自己的身影在月光裏幻出種種詭異的變相。在這如水的月色中，在花草的顏色與香息裏，他的身心一澄到底的清澈起來……王敏之的心逐漸地平和下來，合上眼簾，睡著了。?
突然，一條蛇朝著他爬了過了，迷糊中他也明白，這個季節的蛇是最毒的，帳篷的入口又是敞著，蛇自然很容易竄進來。李靈芝正好睡在入口處，蛇如果襲擊她……王敏之大吃一驚，頓時醒過來。明月不見了，到處黑黝黝的，帳篷上有淅瀝的雨聲。胸口果然橫著一條東西，不過，那不是什麽蛇，而是李靈芝的一條胳膊。王敏之的心又毛了，想把那條胳膊輕輕移開，但又舍不得，那手臂的刺激所帶給他的快感，使他深深的迷醉。然而，他又擔心，如果李靈芝突然醒來，怎麽辦呢？這個時候的王敏之，像一個突然拾到巨款的人，既高興又害怕。
王敏之懷著這條軟滔滔的胳膊，在興奮迷醉而又恐懼不安的情緒中無法再睡。雪地裏的那球太陽，那團粉紅色的夢，那片墨晶似的濃又花須似的溫柔，那流奶油似的瀑布，就在他的身邊。他衝動起來，抬頭想吻那條香胳膊，由於軀幹不敢動，雖然脖頸抽拉得咯嘣作響，也沒有成功。過了一會，他又禁不住用手指去撫弄。但他不敢用勁，隻輕輕地從皮毛上一滑而過，且怕有人看見似的，裝著不經意的隨隨便便，絕對不是有心的樣子。?
天亮了，王敏之發現李靈芝醒過來，立即閉了眼，打起了鼾，暗自凝神體味著那條胳膊如蛇似的溜走。等周興平推他，他才抹著眼睛打著嗬欠好像剛醒的樣子爬起身。李靈芝坐在草席上，眼睛很亮很亮地盯著他，美麗的蛋形臉上披著一片燦爛的紅霞。王敏之心虛，立即鑽出帳篷。雨已經停了，小草被夜裏的雨水一親，綠得油光發亮，懷有無窮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