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屈詞窮
而且是那麽急於的要退出去。女人的力量,和男人真的沒法相比,所以,遇到暴力的時候,有時候,真的是完全沒法反抗的。她再也不想有下一次的經曆了。
趕緊就走。
“甘甜……你還沒說你來幹嘛的……”
“沒……沒什麽……王爺……哦,不,陛下……不打擾你辦公了……告辭……”
她飛奔而去。
琅邪王在她身後,看她跟躲避鬼一般的。他畢竟是皇帝,就算此時再是欲望如火,也不好意思追出去,外麵還有那麽多侍衛,太監,宮女之類的,若是看到皇帝追逐娘娘,這成何體統?隻好悻悻的長歎一聲,繼續辦公。
心底,又一陣恨恨。
這個女人,每次都是這樣,一挑起一把火就跑。
但是,現在不是追女人的時候。
琅邪王更看重的是自己的登基大事!
登基!
龍椅!
馬上要正式地坐下去了。
浴血奮戰這麽多年,為的就是這麽一天。
在這之前,所有有關女人的事宜,都必須先放一放。
他無心理會甘甜。
在這之前,他先塗脂抹粉。
早前談到的那些恒文帝的遺老遺少們,他表現出極為寬宏的大量,一律既往不咎,一進皇宮就燒了收藏的幾千封奏折,以示絕不追究他們反對自己的罪行。
那些遺老遺少們,大部分立即就感動得老淚縱橫。
轉向!
轉到琅邪王這一方才是王道。
不但轉向了,立即還歌功頌德。
當然,他的脂粉,並不隻塗抹在這些人的身上。
先賞賜。
重賞。
但凡他起兵的時候,隻要出過一星半點力氣的,都賞賜。軍人,家屬,甚至那些曾經為了戰爭搬運過糧草的婦女們……都賞!
賞!
賞!!
賞!!!
整個帝國上下,都迅速地傳播開去,當今的準皇帝,是一個“滴水之恩必將湧泉相報”的俠義仁君。
但凡效忠皇帝,好處是大大的。
但是,如果不效忠他的人呢?
沒有人去想這個問題。
除了甘甜之外。
在全國人民的一片歌功頌德裏,她悄悄地窺視著琅邪王的一舉一動。
在他這副溫情脈脈的麵紗背後,不知道多久才會掀起再一次的高潮?
琅邪王很高興。
準皇帝一般都像他這麽高興。
而他的高興,比別人更甚,畢竟,親手打來的江山和白白繼承的江山,還是有很大的不同。
國不可一日無主,臣不可一日無君。我們都知道,您謙虛友愛,為的無非是匡扶社稷,祖宗基業,而絕不是為了個人想當皇帝。但是,您是上天選定的真命天子,您不做皇帝誰做?求您趕緊登基吧,我們好久沒有對皇帝三跪九叩了,好久沒有喊過萬歲萬萬歲了,這真是不好玩啊,這樣下去,怎麽得了啊,求求您了,讓我們有跪拜的機會,三呼萬歲的機會嗎……
奏折很肉麻。
吹捧很肉麻。
琅邪王需要這種肉麻。
就像一個男人需要春藥。
永遠雄起,難道不好嗎?
有說他文韜武略的;有讚他勝過堯舜的,有說他比唐太宗李世民更加明君的……
琅邪王終日輕飄飄的,就如飲酒過量的人,身子在雲端飛翔。
對於一個起兵造反,醉心權勢的男人來說,還有什麽是比登基更好的春藥呢??
琅邪王內心狂喜,外表平靜。
嗷嗷嗷,終於等到這麽一天了。
龍椅啊,誰不想坐啊。
但是,按照老規矩,還得推辭一番。
就好比領導提拔你了,你當著同事們的麵,不太好意思,就要假巴意思地說幾句客氣話:我何德何能啊,哪裏敢當這個位置啊?
客氣歸客氣,下一句話便是:兄弟們,多謝你們看得起來,今晚請你們喝酒吃肉,一同慶祝高升……
一般是推辭三次。
三次過場走了,就順理成章接替皇帝位置了。
琅邪王欣欣然的,準備登基了。
但是,軍師周宏偉暗示陛下,您是造反起家的,為了安撫人心,您得再矜持一點兒吧。要不,推辭第四次?
琅邪王接受了。
他第四次推辭的時候,麻煩來了。
方惜之的奏折來了。
方惜之名滿天下,換而言之,他是那個時代的魯迅 胡適 蔡元培:教育家,哲學家,大作家大才子……
這樣的一個人,琅邪王雖然對他恨之入骨,但是,總不好意思一進城就把他抓起來殺掉。相反,他不但沒有殺他,反而派人許以金銀財物,好生安撫。
但是,方惜之不是別的大臣,他的骨子裏有恒文帝的舊臣所缺乏的一種東西:那就是他不見風使舵。
雖然“識時務者為俊傑”,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才是我們這個古老國度的光榮傳統,但是,總有一些人,骨頭是硬朗的,不願意為五鬥米折腰。
方惜之的奏折很犀利,你琅邪王本來就是篡位,既然說不登基,那你就不登基好了。你說恒文帝死了,那恒文帝就死了算了;但是,人家恒文帝還有兩個兒子啊。兒子雖然年幼,但是,你琅邪王這個做叔叔的,難道就不能效仿周公輔佐,天下歸心嗎?
你可以把恒文帝的小兒子立為小皇帝,你做個攝政王輔佐朝政。
這樣,你琅邪王不就是真的沒有篡位的野心了嗎???
這篇奏折,論點鮮明,論據充足,琅邪王的陣營雖然人才濟濟,可是,輪到寫文章罵人,誰能是方惜之的對手?
滿朝文臣,無人能敵。
琅邪王的恚怒,可想而知。
方惜之這個死家夥,真是給臉不要臉。三分顏色來了,就要開染坊了。老子打天下,為的就是當皇帝,你卻要讓老子立恒文帝的小兒子當皇帝,你這不是找死嗎??
方惜之當然知道自己是找死。
識時務者為俊傑。
幾千年來,野心家們一次次地製造陰謀、政變、篡位……於是,大部分的讀書人也百煉鋼化為繞指柔,修煉得進退自如。為勝利者討伐叛逆,為勝利者篡改曆史……
曆史就是個妓女,想怎麽上就怎麽上。跟著勝利的一方,才可能青史留名。
方惜之不是俊傑。
他不識時務。
按照這個社會竭盡全力弘揚的理念,每個人的生活都應該建立在正義的原則之上。
“無是非之心,非人也。”而現在,一個篡位者上台了,心甘情願做篡位者的順民,無疑是一種屈辱,甚至是一種不可饒恕的錯誤。
對於普通老百姓,擺脫這種尷尬很容易,隻需要罵一句我靠就足夠了。
誰***當皇帝不是皇帝?
管不了那麽多,給吃飯就成了。
然而對於讀書人來說,這個問題則幾乎生死攸關。對於他們來講,存在的意義,就是貫徹三綱五常,倫理道理。
天天都在鼓吹這些,不是嗎?
為一個篡位者服務,無疑是人格和尊嚴的自殺。
方惜之便是這樣一個人。
這世界上“識時務者”已經很多很多了,也不差他這一個。
他忘不了恒文帝剛登基時候的雄心壯誌。恒文帝本質上是個好人,他想行堯舜禹之法,想實行仁政,輕徭薄賦,從不濫殺大臣,甚至還想效法古人,來個土地改革,把土地分給那些無地困苦的農民,讓他們不再賣兒賣女……
這樣的一個理想家,死得那麽慘,別的大臣可以趨炎附勢,出賣人格換取榮華富貴,但是,他方惜之不能!!!
君辱臣死,死就死吧。
琅邪王召他,他從容赴約。
那是金鑾殿一場史無前例的大辯論。
琅邪王召集了無數的辯手。
正方有幾十人,反方就方惜之一個人。
甘甜躲藏在金鑾殿後麵偷看。
這一次,她實在是出於好奇。
因為,方惜之的名氣實在是太大太大了--也許,比同時代的魯迅名氣更大,天下讀書人的楷模。
她想看看,這樣一個人,究竟是什麽人。
到底是餘秋雨這一類,還是韓寒一類。
那是一個典型的讀書人。
人是好人,但心不夠黑。
所以說,書生誤國。
這樣的人,豈會是琅邪王這幫人的對手?
琅邪王先開口。
他笑容和藹,謙遜有禮,甚至親自起身向方惜之一拱手。
“久聞先生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方孝孺行禮:“殿下過獎。”
滿座大臣行的是君臣大禮,而他行的是參見王子的普通禮儀,而且,口裏稱呼的不是“陛下”而是“殿下”。
這時候,琅邪王其實已經是事實上的皇帝了,所有人,都稱呼他為萬歲了,唯有方惜之除外。
甘甜在後麵,悄悄地替他捏了一把汗。
但是,琅邪王卻一點也不曾暴怒,依舊談笑風生。
“今日召見方先生,是希望方先生能夠為朕起草一份登基詔書……”
方惜之斷然道:“老臣無能為力。”
“當然,這份登基詔書,別人寫也可以。不過,朕以為,若是方先生親筆,能夠更好地讓天下人歸心。”
方惜之笑起來。
大笑,不應。
滿朝文武都很尷尬。
琅邪王也覺得很尷尬。
他緩緩道:“方先生何必如此?朕無非是效仿那輔政的周公而已……”
“敢問王爺,成王焉在?”
又是一句王爺,琅邪王幾乎要暴怒了。
“成王雖然死了,但是成王還有兩個兒子……”
琅邪王理屈詞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