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畫音

  今日長安城裏風光好,長樂早早就潛進皇宮去找嘉懿,嘉寧與莫離這段日子不在宮裏,羅雲門的人即便察覺是長孫小公子未有請旨就進宮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這進進出出也自在很多。本來是想約嘉懿去踏春的,不巧的是嘉懿下午要答太傅留的課業隻有上午有空閑,踏春是不能夠了,他們就溜出皇宮去望月樓聽書。


  今日明鏡先生沒有接著說他們天天聽的《劍俠傳》,改講昨夜就傳滿長安城的一大要聞:“……這唐府正是歌舞升平萬分喜慶之時,門前的管家突見那長街廣道上羅雲門的鐵蹄飛馳而來……若說唐家之貴,這長安城內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祖上世代為將,出了幾大將軍,出了多位貴妃,盡沐皇恩啊,到這一代,不但有一品尚書之職,還得封一等忠南候爵,這長安城內除了長孫家還有誰家能與之攀恒……鍾鳴鼎食的富貴侯門,一夕間白紙封朱門,侯爺入天牢……清朝令已發,這唐侯爺是不是通敵賣國之徒,且讓我等靜待究竟……”


  長安城街頭巷尾都在津津議論這件事,而長樂卻聽得十分不耐煩,差點一氣之下掀了望月樓的書台,拖著嘉懿出了望月樓:“真是掃興!盡是這些事,這長安城就每一天安寧的!”


  嘉懿嘀咕著:“這唐侯爺都有通敵賣國之嫌了,難怪早間聽聞父皇在朝上大發天威……”


  他知長樂不愛聽這些,就不說了:“那我們現在去哪兒消遣?聽說風雲堂來了幾名打拳好手,要不我們去……”


  “還消遣什麽呀?都沒心情了都!還不如打道回府!去逗弄逗弄鳳尾錦鯉……”長樂興致怏怏。


  “你找到鳳尾錦鯉了?”嘉懿驚歎。


  長樂這才恢複得意神色:“是啊!兩條呢!前日才從東海送來。”


  “竟然不早告訴我,太沒意氣了,不行,你怎麽也得分我一條!”


  “不行!”


  “為什麽不行?你可有兩條啊!”


  ……


  兩個少年推推嚷嚷互相追逐,說笑間便看到了長孫府的高門,門前停著一隊車馬,副管家董叔正在使人將馬車駕入後院去安置。


  長樂跑過去,董叔給他行叩禮,又遠遠看見嘉懿追過來了連忙向嘉懿行躬禮。長樂問:“董叔,府裏來客人了嗎?”


  董叔回道:“是的,公子,丞相大人有一舊友之女來府上拜訪,丞相大人正在前堂接待。”


  “父親親自接待?”侯門規矩多,按常理,一般女眷來訪都是由夫人或管家在偏堂接待,除非是比家主地位還高的官員或皇親攜眷來訪,才會由家主親自在正堂接待,可是說來,長孫家世代與皇室蘇家聯姻,娶公主嫁皇後,本是南珂第一皇親國戚,若論官階,又還有誰能淩駕於長孫丞相之上呢?隻是一舊友之女,又不是昭明公主駕到,緣何能讓長孫丞相在正堂接待?


  難怪長樂如此驚訝,其實董叔也有諸多疑惑,隻答:“是的。”


  長樂來了興致,拖起嘉懿:“走!我們也去瞧瞧!”


  正堂內,今早才在朝上受了南成帝訓斥的長孫丞相竟看不出一點煩憂,反而笑容溫和麵色親善,言談間盡是關懷:“上個月初三便收到你父親書信說你將來長安,便想你定然已在路上了,這又足足盼了一個多月你還不到,叔父還擔憂是路上不順,幾次派人去接,今日你到了,這才放下心來。”


  她笑道:“勞叔父掛心了,一路上父親安排妥當未有不順,都怪畫音貪玩,光顧著遊山玩水,耽誤了許多時日,惹叔父心焦了。”


  長孫丞相笑意吟吟:“是叔父太操心了,?怪不得你,你今年才二八芳齡,貪玩些也是自然。與你父親多年不見,老夫時常掛心,他可好啊?”


  沈畫音回道:“父親一切都好,還讓畫音代為向叔父,夫人,及各位兄長問好。”


  長孫丞相輕撫烏須:“你父親有心了,隻是夫人成凰長年在天梓山修行,景文與碩風又都遠戍邊關,你怕是見不著了,不過家中還有最小的兒子長樂在,他也是頑皮心性,定能與你趣味相投。”


  “那真是太好了,定要見見長樂兄長……”她想到了一些什麽,壓低了聲音,稍微俯身偏向丞相,說道:“畫音已經見過了未央長姐,她果真是神仙人物,如今已被封為昭儀,想來還算安好,叔父也可寬心。”


  長孫丞相眉心一顫,掩過傷憂,隻道:“如此甚好,甚好……”


  “父親!父親!聽說家裏來了貴客!”長樂邊跑邊喊道,嘉懿跟在他後麵。


  他們看見最近一段日子裏神色都不大悅然的長孫丞相此刻卻慈眉善目地坐在堂上,旁邊坐著一位青衫窄袖的女子,看起來與自己年齡相仿,長樂就更不明白為何她能被父親奉為上賓了。


  長孫丞相見他這樣冒冒失失地跑進來,起了身,變了臉色:“知道是貴客,還如此沒規沒矩地闖進來。”也不是多生氣的責備語氣。


  他又看到後一步進來的嘉懿,雖說不在皇宮不用行拜禮,他還是立即行了躬禮,“參見皇子殿下!”畫音反應非常迅捷,在後麵隨著丞相行禮。


  他們平身後,嘉懿向丞相見禮:“嘉懿見過舅舅。”


  丞相轉而向畫音介紹:“這位就是聖上第五子嘉懿皇子殿下。”


  畫音再正式行躬禮:“小女子沈畫音參見殿下。”她眼中流光靈動,沒一絲拘謹之色,一身利落的短打薄衫,甚是明動可人,行禮直身時對向來一臉懵懂的青澀少年嘉懿眨了下眼,嘉懿就更呆了。


  丞相拍拍長樂的肩:“這個呢,就是長樂。”聽父親介紹自己這麽隨意,好像還有幾分嫌棄的意思,長樂就不高興地撇了下嘴。


  “畫音是舊友之女,剛從洛陽過來,今後將入住府內。”丞相望向畫音:“畫音啊,今後且寬心住在這裏,把長孫府就當你自己家。府中宜蘭園最為別致,已為你布置妥當,大小事宜,有何需要都可直接和管家說。”


  長樂見丞相對沈畫音如此體貼關切,莫名得有點惱,想到自己的長姐未央更是心中一寒。其實那晚在後院見長姐的事對他打擊頗大,沒沒想起母親成凰師太說的那句:“那你就當她死了!”就萬分心寒,他不懂那些複雜的事,隻是覺得長姐未能在府中安然成長,不能與自己想見相認,如今還身赴敵國,心生憐痛惜,其實他一直在氣父母雙親對長姐太過心狠,自那晚之後他心裏就藏了一個結。


  愈發對父親此時的慈眉善目心覺不爽,也遷怒到了沈畫音。丞相吩咐他:“長樂,為父朝政繁忙,你在家要好生照顧畫音,她初到長安人生地不熟,你……”


  長樂當即甩臭臉:“我不管!誰想照顧誰照顧去!”說完便氣呼呼地跑出門外。


  丞相不明他心意,對畫音致歉:“長樂生性頑劣,向來如此,畫音你別跟他一般見識,若他日後對你有冒犯,盡管告知叔父,叔父為你做主,好好教訓他!”


  長樂如此態度,畫音心中不悅起來,覺得自己沒惹他他憑什麽對自己這樣,真是莫名其妙,她自小嬌慣,還沒人這樣一見麵就給她臉色看的呢,“畫音知道了。”


  嘉懿有點靦腆,還是出聲寬慰道:“畫……畫音姑娘,莫要與長樂生氣……他就是這樣……冒犯了莫見怪……今後姑娘若是想遊曆長安城,嘉懿願作陪……”


  這位溫和如玉容顏白淨的皇子殿下看起來倒是頗為順眼,沈畫音轉怒為喜,笑了出來:“好啊,多謝皇子殿下!”


  嘉懿麵上一紅,澀澀地低下臉:“你……可以……叫我嘉懿……”


  畫音爽朗的叫了聲:“嘉懿哥哥!”嘉懿臉就更紅了。


  丞相一旁看著,也不深究其中禮數了,笑道:“殿下這是怎麽了?今日怎麽說話結巴了?”


  嘉懿聽丞相這樣打趣自己,更加羞赧,平緩了一下,說道:“沒事。若舅舅沒有訓示,嘉懿先告辭了。”


  丞相說道:“也好,殿下快些回宮吧,莫再與長樂嬉鬧了,下午還有課業是吧?王太傅這次布的課題甚好,老臣也想看看殿下如何作這篇《禍國論》……”他對嘉懿課業的關注遠遠超過了對長樂的關注,自小嘉懿每天學了什麽讀了哪本書,他都了如指掌,其中緣由,當然不僅是舅舅關心外甥這麽簡單,是因為長孫丞相也和嘉寧一樣,對一件事,堅定到近乎默認的程度,就是,嘉懿定會被立儲,將來繼承南珂大位。


  嘉懿心想,糟了,這次丞相大人都要看,這篇《禍國論》真是馬虎不得了,想到這就覺得頭疼,麵上戚戚:“好好……拜別舅舅。”


  “恭送殿下!”


  嘉懿走出正堂,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丞相身旁的畫音玉立婷婷,靈動如將要一飛衝天的百靈。


  他出了長孫府之後,卻忽然被一個歡脫的聲音叫住:“嘉懿哥哥!”


  他驚喜地回頭,看見畫音追了出來,笑著向自己跑來,他都不敢直視她的臉,連忙停住。


  畫音跑到他麵前,爽朗道:“嘉懿哥哥!擇日不如撞日,我在府裏也待不住,不如讓我和你一路走,送你回宮,我也好順路逛逛長安城!”


  嘉懿愣愣地點頭:“好好好……”


  畫音大大咧咧歡奔亂跳地走在自己身邊,他卻緊張到腦中一片混亂,隻恨自己沒有長七寸不爛聰妙如簧的巧舌,她對自己說不斷地說著話,笨嘴拙腮的自己隻知道點頭傻笑,說話都結結巴巴。


  畫音還有點氣長樂那副臭臉,問他:“那誰,長孫長樂是吧?他是怎麽了?真是莫名其妙,對我那麽差勁,嘉懿哥哥,你說為什麽呀?”她邊說邊搖了下嘉懿的胳膊。


  嘉懿腦子一懵,不知道怎麽回答,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結結巴巴地回道:“因……因為……他有病……”


  畫音聽了,毫不顧及什麽小姐形象地大笑起來,就這樣歡快地笑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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