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詐諜

  五月的豔陽天裏,長安街頭人群熙攘,剛入城來的商隊進入九回街,前往那天下聞名的望月樓打尖歇息,行人不得不給這壯大的車隊讓路,項天歌也從路中間避到了路旁,走向一處街角,街角的牆邊坐著一個蓬頭垢麵的乞丐,他的破爛衣衫搭在肩上,隻露有一隻手臂拿根樹枝敲著破碗,嘴裏念念有詞,另一隻破袖卻空蕩蕩地晃著,牆邊還放著一隻爛木頭做成的拐杖。


  項天歌在他旁邊停下,看著他麵前的一塊木板,輕聲念著上麵的字:“小人命苦,八歲喪父,母染重疾,雙眼俱瞎,貪官無德,奪我良田,惡霸欺淩,打斷我腿,慘兮哀兮,人間悲劇……”


  項天歌有點納悶了,眉頭一抬,合上了扇子,“我怎麽不知道你有這麽悲慘的身世?陶大少爺?”


  這位陶大少爺正懶懶散散地靠在牆角,?十分滿足地敲著破碗:“這是一個人教我的,看吧,果然有效,這麽一會兒就賺得盆滿缽滿了。哈哈~”


  項天歌無奈地掃他一眼,丟了個銀錠子在那裝滿銅錢和碎銀子的破碗裏,“那在下就不打擾你發財了,等你收了工,午時三刻,老地方見。”


  “好的,項公子。”陶春說道。


  九回街末就是望月樓,望月樓旁有一條與九回街垂直的小巷,小巷口盡是販賣各種雜物的小攤,這些小攤都是在蹭望月樓的人氣,這裏人氣最旺,自然最有生意可做,這些小攤就越來越多,幾乎堵住了這個巷口。


  午時三刻,陶春拄著拐杖,進了那條巷子,別人見了也不過是以為乞丐在找陰涼處睡覺歇息。巷子深處卻別有洞天,拐過幾個彎之後赫然可見一方小院,這竟是望月樓後院的一角。


  時辰差不多了,正在望月樓三樓的雅間裏與幾位貴公子飲酒聽曲的項天歌借故告辭,來到這後院,與陶春見麵。


  “你……你這是什麽情況?”項天歌用扇子指指他的拐杖和手臂。


  陶春大笑,扔掉了拐杖,抽出縮在衣服裏的手臂:“哈哈,沒什麽啦,做戲做全套的嘛,挺好玩兒的。”


  項天歌鬱悶地搖搖頭:“好了說正事,我讓你盯的事兒怎麽樣了?有什麽情況嗎?”


  陶春正色道:“有了。唐劍一已經聯合大理寺卿三審過唐左源了,隻是唐左源一概地否認通敵賣國之罪,起先證據還未落實,也隻能這麽審著,陳歸一審計了唐家家產也未查出什麽可疑之處,眼見著魏和與龍廣一趟趟往唐府跑,跟他們打探他們也都說還沒查到確鑿的證據,唯一有點眉頭的,就是四月二十七那夜,我看到雲飛帶人出城去了,我跟蹤他們去了,他們追捕到一個人,是萬朝宗的細作,好像說是身上有與唐左源有關的信件,上麵是一塊唐左源貼身玉佩的印紋,疑是向萬朝宗求救的信物,而那玉佩本身怎麽也尋不見,那個細作前日已經自盡身亡了……唐劍一這案子查得真夠拖拉的,到現在連個證物都尚未落實……”


  項天歌皺眉,思索著什麽,說道:“案子查到這,看似沒頭沒腦,實則很好查實,隻是我們這位唐大公子還是有所羈絆,不願用果決之法啊。”


  陶春問道:“你的意思是唐劍一有私心?難不成他真是唐……”


  項天歌斜了他一眼:“你莫問這個!”


  陶春不介懷地大笑:“哈哈,得了吧,說說還不能說了?姓唐的查姓唐的,一看就明白了……”


  項天歌不想跟他爭議這些:“你繼續盯著唐府的動向就對了,參與這次清朝令的細作的你也多注意注意,我就不信這裏麵真沒紕漏可抓,他唐劍一還真下得去手……哦,對了,那人呢?不是讓你留心了嗎?不會早已出了長安城了吧?”


  陶春一想到這就有些憤懣:“哪會?他整天賴在那玉瓊居裏買醉呢,整一酒鬼,沒個人形兒,哪需要我盯啊?他恐怕連爬都爬不到城門去!那到底是個什麽人啊?和那荀韶陵長得一模一樣,做派卻全不相同,之前還以為能立大功了呢,誰想他不是荀韶陵,還被公主殿下給放了,方紅姨都氣慘了,每次見我都一頓好掐!”


  項天歌道:“你以為我不氣啊!真是蹊蹺了,這世上竟有長得這麽像的兩個人……反正你注意一下就得了,不能讓他落在萬朝宗手裏,也不能讓他離開長安,他必須在我們的控製範圍之內,日後興許有大用處呢。”


  ……


  與陶春議事完畢,他就離開了望月樓,陶春也拄著拐杖出了那條巷子,繼續去街上乞討。項天歌從羅雲門細作密道進宮去了,到羅雲門鑒天閣去向他的師父清源長老請安,按例稟報每日長安城內的情況。


  不同於莫離長期跟隨昭明公主行事,也不同於唐劍一長期潛伏在外,項天歌是一直在長安的,可謂是羅雲門監管整個長安城的頭號耳目,是清源長老身邊最得力的弟子,他自然與清源長老更加親善些,清源長老也十分了解這個徒弟的脾性。


  當他旁敲側擊地問唐府的案子時,清源長老一看就看出他的心思,沉默不語,項天歌問到後來,就直接說出他對唐劍一的猜疑之意:“師父,你也知道青龍是唐家的人,真的就這麽放心讓他折騰下去啊?這可是事關一等軍候府,朝裏朝外千絲萬縷的關係牽扯著,多少雙眼睛盯著呢,萬一羅雲門在這事上出了什麽差錯……”


  清源長老說道:“你,劍一,離兒,都是老夫一手調教的,老夫都了解得很,劍一是絕對不會在這件案子上有什麽私心的,唐侯爺有罪他定然能如實查出,若是唐侯爺無罪他也能查清了還之清白。”


  見清源長老這麽相信唐劍一,項天歌也不好再從這點尋什麽嫌隙了,一時心急,就說道:“那幽州那塊兒呢?幽州的事宜總得有人負責吧?身為潛伏在外的第一探子將羅雲門安插在敵國的主要情報網棄之不顧,在這為家事忙,真夠可以的!朱雀還需有人接應呢,師父,若不然就讓我過去,我一定能潛伏進北梁皇宮……”


  清源長老神色肅然地看向他:“這才是你想提的主要之事吧?你不是對劍一的忠心有所懷疑,你是還惦記著幽州那邊的總攬之權,你就是想和劍一爭一爭這第一探子的名號!”


  項天歌連忙否認:“非也!師父,我是真心為羅雲門著想!”


  清源長老臉色陰沉下來:“得了吧,玄武,待你真為羅雲門著想之時你就不會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了!你啊,還記得羅雲門的十六字信言嘛!”


  項天歌有些羞惱了,心裏埋怨自己太急功近利,重重叩首:“弟子當然記得!國家為上,皇權至尊,忠死羅門,奉命天下!玄武生死不敢忘!”


  清源長老平息怒氣,閉目養神,“你是太浮躁了,尚需曆練。去端思堂吧,麵壁兩個時辰。”


  項天歌拜禮:“是,師父!”


  跪在端思堂羅雲壁前,對著那十六字信言麵壁了兩個時辰,項天歌心中怨氣還未消散,想著自己這樣折騰一番卻還是不能如願,心中實在不甘,出了端思堂,就見唐劍一入了羅雲門,正向鑒天閣走去,他忽然心生一計。


  項天歌飛身落在唐劍一麵前,先掩飾怒氣和他套了一會兒話,說到了唐左源的案子,項天歌就直接示意這案子進度慢得可疑,唐劍一心裏正為查案的事萬般煩鬱,也不想搭理項天歌的蓄意挑釁。


  唐劍一道:“……可能真是因為在下能力不如玄武你強勁吧,故而案情這般停滯不前,但天地為證,在下絕無私心,絕對會為羅雲門竭盡心力……”


  項天歌陰狠狠地打斷他:“不對!你沒有竭盡全力!若是你真的有那麽忠心,何不用那最基本的一招來獲取唐左源的口供?你說啊?你明明可以的!你卻沒有!所以這次的清朝令才如此不順!”


  唐劍一雙眉凝集,目中有撕裂般的痛楚,不敢相信地望著項天歌,“你是說……詐諜之計?”


  項天歌眉開眼笑:“是啊!難道你能否認這一招不是目前來說最能起到作用的嗎?”


  唐劍一將那一刹那的傷痛之情掩藏起來,低眼,漠然說道:“我不會用這一招。”


  項天歌靠近他,陰鷙而尖銳的目光直視他的眼睛,挑釁地冷笑,激他:“這詐諜之計可是羅雲門細作都會的基本誘供招式,師父當年教我們審敵誘供之時,最先教的就是這詐諜之計,莫非青龍你在北梁多年,將這都忘了?不然怎麽不會用這一招呢?你不是忠心耿耿嗎?那為了羅雲門而對你父親用這一招又有何不可呢?”


  唐劍一緊緊咬牙,額上青筋可見,攥緊拳頭,一拳向項天歌揮去,項天歌正中了他這一拳,俊美的左臉上瞬間青腫了一片,整個人摔向長廊的圍欄上,捂住臉咒罵唐劍一。


  唐劍一冷冷地瞪他一眼,拳頭依舊緊握著:“好。謝謝你建議,我會用這一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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