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懲罰
長樂和畫音都看向了嘉懿,嘉懿兀自無言,心情沉重,點了下頭,打開門出去了。
“嘉懿哥哥!”畫音追上來,被莫離攔住,莫離依舊拘禮,冷淡的樣子完全不合先前求情時的關切:“皇子殿下及長孫長樂公子將隨公主殿下回宮,沈小姐,請留步。”
畫音停下了,看莫離的眼神很滯愣:“好。方才多謝莫離姐姐……”
莫離頜首附禮:“不必。莫離隻想再勸告沈小姐一句,還是不要再鑽研細作之術為好,立過一次功,並不代表就有真本事了,下次再弄巧成拙了可不好。”說完,她便出了房門,跟隨在嘉寧之後,把畫音一人留下。
真是想感激她都感激不得,這才對莫離有了點好印象,就被她這一番嘲諷教訓給弄得鬱悶至極,畫音頗為傷神。
過了半個多時辰,青魂散的藥效過了,季長安醒來,身體有些乏力,腿和胳膊都受了傷一時也動彈不得,見屋子裏隻有畫音一人怔怔地坐在圓桌旁,他撐起上身,問:“誒,畫音,你給我喝的什麽藥啊?不是說是一般的補藥嘛,我喝了怎麽睡了這麽久?”
畫音瞥了他一眼,嘟著嘴,怏怏地回道:“那其實是青魂散,細作們裝死用的。”
“那你給我喝那幹嘛?”季長安沒想到會著了這小丫頭的道。
畫音依舊呆呆的,回道:“想讓你裝死啊,我們三個打賭,看你病重快死了,公主殿下會不會來看你,為你著急……”
“那結果怎麽樣呢?她來了嗎?”
畫音抬眼看看他,以為季長安是心懷期待的,就哄他:“來了……”她心中感歎,季長安怎知,嘉寧來了是來了,卻根本不是他們預想的那樣,他們什麽都沒試出來,還受了訓斥和責罰。
十二個時辰,整整一天一夜,嘉懿與長樂都得跪在羅雲門緊閉的朱門外垂首思過,對於他們來說最煎熬的不是灼熱的日光,也不是行人的目光,而是內心的掙紮。
兩個皇家子弟在羅雲門前罰跪,這是南珂曆朝曆代都難得一見的事,而且這是這一任羅雲門掌門昭明公主親賜的罰跪,誰都無法過問,就連三皇子蘇嘉裕路過這裏想下轎輦來取笑他們一番都得忌憚三分。
在這十二個時辰的罰跪中,嘉懿和長樂總算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們從客棧裏出來之後就沒有說過話,兩人沉默地跪了很久,各有所思,後來嘉懿先開口:“你有沒有想過……”
他一開口,長樂便懂得他是要問什麽:“我想過啊,而且我一直也是這樣認為的,隻是我們從來沒有談過這種事。你是嫡子,又是昭明公主的胞弟,將來你會繼承大位幾乎是所有人默認的事。”
“那也就是說,隻有我自己沒有想過?”嘉懿聽長樂一言,神情低落。
長樂回道:“是的。”
畫音回到長孫府,向長孫丞相說了他們惹怒了昭明公主被罰跪的事,長孫丞相勃然大怒,倒是沒有數落畫音的不是,隻是一口一個逆子自言自語地罵長樂罵了好半天,畫音想勸丞相進宮去給他們二人求求情,丞相卻直接否決,對這事撒手不管。
第二日,長樂與嘉懿已經跪了整整一夜,兩人渾身無力麵如土色,隻是不知從哪來的倔性,兩人一聲都不嚷嚷,逞強地支撐著上身跪得端莊筆挺。
到了早朝時間,大臣們在聖崇門下了各自的馬車,穿著暗紅色的朝服,紛紛往頤天殿走去,而這羅雲門外是他們的必經之路。多數大臣是一臉憂思,邊走邊與同僚談論備戰之事,可就算是在此關頭好事者依舊是少不了的,暗紅色的人流中,有那麽一些雜音,交頭接耳地談論著五皇子與長孫公子被罰跪在羅雲門前的要聞。
此時,百官之首,走在眾人之前的丞相大人長孫青雲心裏最不好受,一邊在為國事煩憂又要為家事傷神,路過羅雲門前時,他沒有多看一眼,正欲直接走過去,可是總有多事之徒要撩撥幾句,幾個禦史在他身側,裝作不知這羅雲門前跪的少年中就有一個是丞相之子,故意提聲議論:“聽聞丞相大人才是教子有方,長孫府的公子們皆是華彩英姿,文武出眾……”
長孫青雲麵色不驚地說道:“林大人真是過譽了,犬子哪有那般傑出?隻是說來也怪,我長孫青雲一世為文臣,兩個兒子卻成了武將,皆遠赴邊疆戍衛南珂國土……”他這不經意的語氣和話語讓好事之徒都閉了嘴。
長孫丞相引著百官愈走愈遠,而他的話長樂卻聽得真切,長樂被父親這一言打擊地心裏更為難受。嘉懿轉頭看他神色憤懣,道:“長樂,舅父說這話也是想叫你以兩位表兄為榜樣長進些,你不要多想。”
長樂說道:“哼,我才沒有多想。父親大人的意思沒錯啊,哥哥們的確是為長孫家長臉的,可龍生九子個個不同,出我一個給長孫家丟臉的也不足為奇!”
氣話是這樣說,可是終究長樂不是叛逆到自甘墮落之人,他有自己的思維,他也有自己在乎的事情。
羅雲門陳述可公開的有用情報,兵部盤點兵馬,戶部上報糧餉,工部請旨冶造軍械……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皆為備戰之事出謀劃策積極部署,而龍椅上的南成帝卻如昨日一般少有言語,不為開戰之事表示看法,隻吩咐朝臣切莫操之過急,先不要將消息流向民間,未雨綢繆是好,可若是因此攪得民心惶惶就大為不妙了。
今日的早朝又是到正午才散,文武百官行過大禮之後,紛紛拖著疲勞的身軀退出頤天殿,嘉寧是最後一個出來的。莫離與鳳歌早早就在殿外候著了,她出來之後宮女便將月白色華蓋舉過她頭頂為她遮陽,她在頤天殿的高階上望向那邊羅雲門前跪在炎日下的兩個少年,苦澀地自問一句:“我是不是對他們太過嚴苛了?”
莫離上前說道:“殿下若是心有不忍,不妨且饒過皇子殿下與長樂公子,他們已跪過一夜,也該知錯了。”
嘉寧道:“也好,莫離你去叫長樂起身回家去吧。”
“那五皇子殿下呢?”
“他就跪著吧,十二個時辰少不了他的。”嘉寧勉強狠起心,做了最後的決斷。
莫離明白她的心意,也不多勸了,便去了,卻一臉愁容地回來了,向嘉寧回稟:“殿下,長樂公子不肯起,他說說好的十二個時辰就一刻鍾都不能少……”
“這小子的脾氣也是極倔強的。”嘉寧感歎道。
莫離卻道:“殿下,這不是倔脾氣,這是骨氣呀。”
嘉寧一笑:“莫離你說是就是吧,反正他是得為了這骨氣多遭點罪了。”
比起嘉懿,嘉寧其實更不忍心責罰長樂,因為她對嘉懿有要求,對長樂卻沒有。未央遠赴北梁的前一夜與她在長孫府見麵,她就曾答應過未央,她不會讓長樂進羅雲門,她會確保長樂做一世樂天長歡的長安小霸王,所以,在她眼裏,長樂與嘉懿注定是要走不同的路。
十二個時辰終於熬完,一直掐算著時間的莫離迫不及待地過來請他們二人起身,嘉懿本就體質較弱,跪了十二個時辰不吃不喝,一起身就眼冒金星暈睡了過去,莫離連忙叫人送他回韶華宮。莫離去扶長樂起身,長樂還在她麵前逞強嬉笑,說自己沒事,笑話嘉懿太過孱弱。
他一起身也有點懵,差點站不住腳,被莫離扶住了,長樂依著她的胳膊,壞笑著頑笑道:“這十二個時辰總算沒白跪。”莫離低眉嬌羞地淺笑,畢竟是宮裏,她處處謹小慎微,換了一個不這麽親密的姿勢,攙扶著長樂往宮門走。
他們遠遠便見長孫府的馬車停在聖崇門前,長孫丞相在馬車旁。莫離放開了長樂,辭別他返回昭明殿。長樂做好被訓責的準備,向長孫丞相走去。
“父親,你親自來接我啊?”他到丞相麵前硬著頭皮笑道。
長孫丞相滿臉慍色,直接抬手給了他一耳光:“你這逆子!把長孫家的臉都丟盡了!”
長樂捂住臉,瞪了一下父親,不再理會他,直接撞了他一下,上馬車去了。
丞相也上了馬車,正想繼續罵他,他悶悶地說了一句:“長姐為了竊取情報,受了重傷,皇姐說的。”
丞相沉默了,麵上的怒氣散去,隻有嚴肅和冰冷:“然後呢?”
長樂幽怨地看著這個“狠心”的父親,說道:“我問過了,她性命無憂,還被封了妃……”
丞相微揚了一下頭,將沉重的心思都收回去,說了一句:“好啊,我們長孫家的女兒都是皇妃的命……”
長樂隻聽得出他話裏得意的意思,卻不明白他的惋歎:“敵國的皇妃也算?”
丞相不回答他,隻冷著臉命令他:“以後不準你再提起這些事,關於她的事一個字都不準提,也不準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