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傾國雙子?”
顧清寧向來習慣他人盛讚江弦歌之絕色姿貌,不過這“傾國雙子”的說法倒是頭一回聽到,她們都有些莫名,對視一眼。
那人也算得上是長身玉立的佳公子,隻是毫無貴族公子做派,相貌俊朗中更添陰柔,氣質慵懶,頭上一頂上等白玉冠,而前額幾縷青絲散亂,臨冬寒天依舊著單薄衣衫,棕褐色蟬紗外袍隨意敞開隨風飄擺,隱約可見衣袍上有黑白太極八卦圖樣,一派翩然不羈的風流之態。
顧清寧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對江弦歌道:“弦歌,莫聽他胡言,想必是個剛從羅紅閣出來的江湖術士,又要給你算命測字,說你容貌絕世,命中富貴,有母儀天下之相,讓你積福報等等,這些個虛言,你從小到大聽得還少啊?我們弦歌有傾國美貌,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何須他言?”
那人徑直走到她們麵前,將顧清寧的話聽得真切,伸臂攔住她們的去路,略帶無賴模樣,靠向顧清寧道:“在下眼睛不瞎,但姑娘你確定你耳朵沒問題嗎?我說的可是傾國雙子,隻言一人何來雙子?雙子乃天上星宿,雙星同明,墜入凡間則為一對絕世奇人,姑娘沒聽說過嗎?”
顧清寧瞪他一眼:“什麽謬論?我沒聽說過又怎樣?”
他隻笑道:“那你就該多讀點書了。”
眼見顧清寧被氣得要打自己了,他連忙轉言道:“在下的意思是,兩位姑娘便是現世一對傾國雙子,千年一遇,一人有傾國之貌,一人有傾國之才!必將不凡於世,往後富貴功業卓然可期啊!”
“說完了?”顧清寧麵無表情地問道,向他靠近一步。
他點頭:“姑娘就信我吧,我說的沒錯的,姑娘你前途大好,必建功名啊!你們看,不如這樣,在下為你們算了命,二位佳人就陪我去酒肆暢飲一番如何……”
他自說自話,還未落音,顧清寧就重重地往他腳上踩了一腳,痛得他抱足亂跳:“誰信你的鬼話!”
他氣悶道:“不陪就不陪嘛,幹嘛動怒?一點都不淑女!還是這位美人看著賞心悅目,美人你可願陪我?”他一邊跳著,一邊調笑江弦歌。
顧清寧拉江弦歌走,回頭對他一笑道:“借你這浪子吉言,若我真能建下功名,必會給你送一壇好酒,隻是看你有沒有好命喝到了!”
……
街上術士之言,她們隻當是鬧劇,後來說與江河川聽,不知為何,他卻深以為然,愈發看好這一對非親姐妹。
顧清寧沒有上心,隻是江弦歌好像有所思慮,美人獨自蹙眉,也不知為何。
顧清寧晚間歸家,聽父親說起盧元植意欲拉攏殷家,這才收起玩鬧心思,與父親弟弟共商對策。
次日,她從工部官署中散值回府,江月樓所在的九方街是必經之路。
剛過江月樓,她想去看看擺攤寫字的顧清桓,馬車卻不知為何被人攔住截停。
一人忽地鑽進車裏,坐到她旁邊,是一俊秀青年,麵如冠玉,五官英挺。
一上來就勾住她的肩攬她入懷,挑起她的下巴,朗朗吟詩道:“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姑娘芳齡幾何?可許了人家了……”
顧清寧下了馬車,讓唐伯先回府,她帶著一人去到顧清桓的書信攤前。
“清桓,快瞧!姐姐給你找了個好姐夫!”
正在埋頭書寫的顧清桓一抬頭,一臉茫然,傻傻地看著姐姐一副小鳥依人模樣倚靠在某人的肩頭上。
而那人淺藍色廣袖長衫,裝扮樸素卻風采出眾,笑貌爽朗而頗有英氣。
“……弦歌?”
他看著顧清寧與扮作男裝的江弦歌此時的親密做派,雖然無妨,但仍是覺得各種別扭。
江弦歌束發配冠,褪去脂粉,將臉上皮膚弄得稍微黑了些,把眉毛畫成英氣逼人的劍眉,加之她本就五官立體,鼻梁挺立,這樣的妝容讓她一反尋常柔美之態,顯現英俊氣質,身上多穿了幾層裏衣顯得身姿魁拔一些,靴子裏又墊了幾層墊子,本來就不矮的她此時看著不比顧清桓瘦小多少,加之本就容貌出眾,這樣一裝扮,儼然一翩翩佳公子。
江弦歌笑道:“清桓看我這裝扮如何?還能看出是一女子嗎?”
他滯愣地搖頭:“很好,看不出……”
江弦歌攬過顧清寧,又問道:“那與你姐姐般配嗎?”
顧清桓深深地吸了口氣,雙手捂了下臉,久久之後才道:“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顧清寧與江弦歌都大笑起來,江弦歌道:“清桓是看不慣我這樣子,可我卻覺得如此自在許多,我決定了,以後都這樣裝扮,也好出麵接觸來江月樓的達官貴人們,更便於搜集消息情報,我都把父親說服了,以後就這樣。”
顧清桓一起身,不停擺手:“不不不!不行!”
“為何不行?”她問道。
他卻說不出話來了,顧清寧打趣弟弟道:“不管他,弦歌,他呀,無論你扮不扮男裝,隻要一聽你要跟別人接觸,就不樂意的。”
江弦歌羞澀一笑,裝作不懂,隻道:“清桓無需多慮。”
顧清桓收了攤,江弦歌與他們姐弟一同往顧府去,三人笑笑鬧鬧,快到的時候,卻遠遠看見,顧府門前停了一輛馬車,馬車旁邊站著一位姑娘。
走近了一看,那赫然是盧家二小姐盧遠思。
顧清寧一想便知她來此原因,就示意顧清桓與江弦歌先進府,然而他們倆怕顧清寧吃虧,就在一旁等著不肯先走。
見顧清寧回來了,盧遠思直接踱步到她麵前,劈頭蓋臉地斥道:“顧清寧!你還要不要臉!你們顧家都淪落到這種地步了,你還想勾引我大哥!”
顧清寧回道:“請盧小姐自重,不要說瞎話汙蔑我!”
“讓我自重?顧清寧你真是不要臉啊!該自重的是你吧!我大哥都成親了你還來糾纏?更可恨的是,你還膽敢到郡主麵前去招搖!你安的什麽心啊?你是不是想挑撥他們?”
她不想與盧遠思爭吵,隻道:“你知道是我把郡主給你們盧家送回去,就應該知道昨日情形,你大哥與郡主是否反目?若沒有,你怎麽能說是我挑撥他們?我是幫了你們盧家,你們還不知感激!”
盧遠思氣憤道:“你會好心幫我們盧家?你定然是別有居心!你說你想對郡主做什麽?顧清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絕非善類!”
【第四十三章:輸我幾分猶自可】
顧清寧白了她一眼,懶得作解釋,於是倔強道:“我是別有居心啊,我現在惹不起你們盧家,巴結一下總可以吧?我偶遇你離家出走的嫂嫂就好生照看,勸她回去,還沒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就是想賣個人情給你們相國府嘛,就是如此居心,不難猜吧?”
盧遠思覺得這也像是她的作風,便道:“你妄想!想借此占盧家的便宜,想都別想!還有,你別裝無辜,我知道你還在糾纏我大哥,我嫂嫂就是知道有你這個人在才氣得離家出走的,你以後最好不要再接近我大哥!不然我讓你好看!”
她繼續咄咄逼人,叱罵顧清寧:“你就死了心吧,難道還指望我大哥會對你回心轉意?他與郡主可是伉儷情深,哪還想得了你?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哪一點比得上郡主的?像你這樣的女子,哪個男子願意娶你?”
顧清桓忍不了要上前幫姐姐反駁,江弦歌阻攔了一下他,而自己上前,爭道:“誰說沒人願意?我若……在下若有幸得到顧小姐芳心,定會八抬大轎迎娶之!”
忽然聽到另一人的聲音,盧遠思這才注意到江弦歌。
此時江弦歌男子裝扮,說話時又把聲音刻意放粗了許多,看上去與男子無異,而且,還比一般男子俊美許多。
這一眼望過去,盧遠思真有那一瞬的恍惚,臉莫名地紅了一陣,一下氣勢全無,說話都結巴起來:“你……你是何人?本小姐說話你插什麽嘴?”
江弦歌坦然上前,把顧清寧護在身後,與盧遠思直麵,道:“在下薑賢,江月樓一磨墨書生,道出心中所想而已,還請盧小姐自重,不要仗勢欺人,汙蔑顧小姐清白!”
盧遠思逞強讓自己保持鎮定,實則都不敢與眼前這一雙劍眉下的美目對視,惱羞成怒:“不過一磨墨書生,竟敢出言頂撞,大言不慚!信不信本小姐……”
她伸手要打向江弦歌,卻被江弦歌一把握住了手腕,她一愣,瞪大了眼睛。
江弦歌道:“書生低下,但也比盧小姐你身為名門千金而在此大放厥詞失禮失儀好得多!請你不要再糾纏!不然丟臉的可是你們相國府!”
這架沒辦法吵下去了,她又不甘示弱,威嚇了顧清寧幾句,上馬車走了。
她走後,顧清寧他們三人往府裏走,顧清寧跟江弦歌玩笑道:“弦歌,可見剛才盧小姐看你那眼神?我還從未見她那麽害羞過呢,嘴上雖在逞能,那一雙眼睛是騙不了人的,上馬車後還頻頻回頭看你,我看啊,盧二小姐八成是看上你了,薑公子,你說呢?”
江弦歌掩嘴笑,輕捶了她一下:“清寧你壞死了,這不是調戲我嘛?我一個女子,她怎會對我有意?”
顧清寧撫了一下她的臉,道:“可你現在看著不是女子啊,反倒是俊美公子,那盧小姐會動心也是自然。嘖嘖,我們弦歌果真絕色,作女兒模樣,引得長安城內無數男子斷腸相思,扮作男子模樣,恐怕又要誤了其他女子一生了,嘖,妙人啊,清桓,姐姐說得可對?”
顧清桓低頭絞著手,抿著唇,一臉糾結,不說話。
江弦歌見他神色異常,便問:“清桓這是怎麽了?”
顧清寧一眼看穿弟弟心思,笑道:“他還能怎麽了?以前他要防其他男子對你動心思都防不過來了,現在你扮作男裝連女子都會對你傾心,如此一來,全天下都是他的情敵,清桓怎能樂意?”
……
盧遠思在回相國府的路上,就感覺心如亂麻,一直看著自己方才被“薑賢”握過的手腕,心緒久久不能平靜,什麽怒氣什麽顧清寧都被拋之腦後,然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恍恍惚惚地回到府中,一進前苑,就見管家迎來:“二小姐,相國大人在正堂等小姐你,請小姐速去。”
她回過神來,趕忙去往正堂。
盧元植獨坐在堂上,見她來了,微微笑著將她打量了一遍,慈祥地歎道:“誒,一轉眼,我的小女兒都長大成人了……遠思啊,你也快十九了,早該許配人家了……”
“禦史大夫殷濟恒膝下有三子,我見那第三子殷齊修與你正好般配,父親去給你說親如何?”
她急忙搖頭:“不!父親,我不願意!我不要嫁到殷家!”
盧元植立馬變了臉色,嚴肅道:“遠思,不要任性,你終究是要嫁人的,更何況父親給你相中的還是長安城內數一數二的人家,你有什麽不樂意的?盧家若與殷家聯姻,今後兩大家族聯手,盧家地位會更加穩固,最近家裏多出事端,你也不是不知道,若得到殷家相助,盧家還有什麽可憂的?”
“可是,父親……”盧遠思還想爭辯,被盧元植利言打斷:“遠思!聽父親的,不要任性,再好好想想,為父已經在跟殷大夫商議了,你盡早考慮好。”
父親做的決定,又有誰能反抗?
盧遠思如陰霾當頭,恐懼不安,被盧元植一頓斥責之後,也不敢再抗議,隻得另尋他法。
她先去找黃夫人商量,她生母早逝,自小由黃夫人養育,她一直視黃夫人為親娘,以為黃夫人會為她考慮。
誰想一陣傾訴之後,黃夫人還是同意盧元植的決定,畢竟這種事情發生在盧家也不是第一回了。
上一次,她遵照丈夫的決定,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嫁進皇家,如今貴為皇後。
這一次又要把自己養大的小女兒推給貴胄名門,雖有不舍,但也無法反對。
黃夫人隻對盧遠思道:“你應當如此,為了盧家……”
盧遠思氣極,一時想不開,跑出門去,一個人在長安大街上遊蕩,六神無主,心中一片茫然,一直逛到江月樓下,看到那一樓的熱鬧,想起不久前見過的那雙眼睛,那副麵孔……
“在下薑賢,江月樓一磨墨書生……”
耳邊似有那人音容,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鬼使神差地就進了江月樓。
侍者引她進二樓雅間,她問道:“你們這兒是不是有一個叫薑賢的磨墨書生?本小姐要寫詩,叫他來伺候。”
那侍者有些懵懂,思量了一下回道:“薑賢?小姐,我們江月樓沒有叫薑賢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