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再遇劉良智
黎明時分。
青山郡，離沙鬆縣還有三十裏地的官道上。
上榕知府陸靜堂坐在搖晃的馬背上，哈欠連天。他轉頭看了看身後黑壓壓的步卒長龍，問道：“大人，您昨夜召集了這五千精銳步卒，連夜趕路，黃舟島到底有何變故？”
同樣精神不佳的郡守大人，揉了揉太陽穴，開口道：“我也不知。昨晚董瘦猴來找我借人，一開口就要三名六境的高手，別的啥也沒說。”
“那您？”陸靜堂疑惑。
“董瘦猴那人我還不了解嗎，倔的很，若不是事情緊急嚴重，萬不可能找老夫開這個口。隻要了三名在朝廷毫無編製的修士，肯定是不想連累老夫的仕途。你放心吧，這五千步卒都是各地的閑散兵力，日常衙門城內外，巡邏站哨的那些老夫動也沒動，事後上頭追究下來，隨便給個穩定治安的由頭就混過去了。再說如今這青山郡，什麽過江龍地頭蛇還不都趕到黃舟那邊去了，出不了變故。”
“大人，可是咱們連夜趕路，天寒透體，您的身子？”陸靜堂卻是擔憂此事。
“不礙事。吩咐下去，全速行軍至沙鬆縣仙人渡。然後派個腳力好的步卒攜我命令先行一步，找到鄭元昌，命他備好船隻供兵卒渡海上島。”
“是！大人。”陸靜堂領命扭頭而去。
沙鬆縣趕海撈魚為生的幾戶漁家，原本在岸邊各自忙碌著。也不知今日為何，平常人跡罕至的海岸邊，來了一波波穿著各異的生麵孔。找見他們談了幾句，原來是要租船。那些外地人行事間，神情倨傲頤氣指使，令人生厭。不過銀子是給的真足，往返一趟的銀錢都夠自家開銷一個多月！所以幾戶漁家也都樂嗬樂嗬的不予計較，氣力十足的任人差使。
還未到辰時，太陽公公才冒了個尖。看那西麵渡口，已是舟船遍布，片片緊密眥連。沙灘上，立起各色簡易棚布，其間人影綽綽，一派喧鬧景象。
黃舟島突然就這般熱鬧了起來。
海岸眾人各自忙碌著，淨手剔沙，泡茶飲酒、搖扇吟詩者，不盡相同。
突然“咻”的一聲，一黑影從人群頭頂掠過，在棧橋上空約四丈處止住身形。看那來人體型健碩，身著深褐色粗布短裳，結實粗壯的手臂外露，濃眉方臉，站立當空氣勢十足。眾人隻聽那漢子洪聲道：“在下董墩，歡迎諸位遠道而來。閑話不談，依照慣例，正午時分，祝劍會將在黃山北山腰處的廣場準時開啟。在這之前，大家隻要不騷擾我島間民眾，島內各地皆可隨意走動觀覽。”
此時，黃家那艘奢華的畫舫，剛剛在稍顯空蕩的渡口北麵靠岸。兩人站在船頭吹著冷風，恰好聽到那漢子喊話，黃書玉指著空中那人問道：“拂柳，那叫董墩的漢子約莫是什麽境界？”
托身旁黃書玉的福，林拂柳不用自個掏錢租船，這會兒心情賊好，笑嘻嘻回道：“六境裂風境就能飛了，打底六境。我現在是五境巔峰，離六境隻差臨門一腳。先前在對岸發愁怎麽渡海時，我還正懊悔以前沒有努力修煉來著。誰知道你來了！”
黃書玉麵色古怪，道“我沒記錯的話，你與我同歲，今年三十。”
林拂柳點頭如搗蒜，回道：“對啊對啊。”
“三十歲就五境巔峰了，還不夠努力嗎？！”
“我誇自己天資好呢，你聽不出來嗎。”
“.……”
林拂柳拉著黃書玉手臂就往岸上走：“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咱去逛逛‘黃山’和‘舟泉’！你說，我要是想跳泉裏洗個澡，他們會讓嗎？
”
“.……就算他們讓，你也好意思在眾人麵前脫光光？”
“嘻嘻，我臉皮厚。”
“.……”
林拂柳沒敢跳到麵前的池子裏洗澡，因為他發現左前方的那波人有些麵熟。換了個角度仔細的瞧了瞧，把他嚇了一大跳。
“書玉，快溜。擋住我！快擋住我！”林拂柳慌亂的把黃書玉扯到身側，縮頭縮腦的拽著他往旁邊人群裏鑽。
擠擠碰碰了一會，兩個人在池子旁邊尋了個樹林鑽了進去。好友如此反應，黃書玉表情也嚴肅起來，關切問道：“怎麽了，拂柳，遇到仇家了嗎？”
林拂柳右手不停撫著胸口，一邊喘氣一邊不停念叨著：“倒黴、倒黴……”
“哎喲，我怎麽這麽倒黴！剛剛走在我們前邊那波人你瞧見了沒？就是有個胖胖富家翁模樣的老頭領頭的那波人。”
“瞧見了啊，是誰啊？”
林拂柳罵道：“奶奶個熊！彩雲郡水師參領付震鏢，我爹好友。”
黃書玉聽罷，神色輕鬆下來，詫異道：“熟人，你還這麽怕他幹嘛？你這次偷跑出來的啊？”
“哪能啊，我爹知道我來幹嘛。主要是這老頭經常跑到南苑城找我爹下棋，拚了老命想讓我娶他家閨女，就是剛剛他身旁那個胖妞.……”林拂柳苦兮兮道。
黃書玉回望了一眼舟泉方向，道：“.……還好你剛剛沒下水，要不然肯定傳你爹耳朵裏去了，回去揍你。”
“我爹揍我是小事。要是給他家胖妞瞧見了我挺拔壯碩的身軀，到時候更死心塌地變本加厲的糾纏我，那事兒就大發了！”林拂柳心有餘悸道。
“.……”黃書玉翻了個白眼。
林拂柳也沒在意身旁好友的反應，自顧自摸了摸下巴，嘀咕道：“他怎麽來了？”
臨近午時，島間眾人全部開始向黃山山腰處的廣場聚集。一眼望去茫茫黑影，挨山塞海人聲鼎沸，可見此次祝劍會之盛大規模。在那可容納萬人的青石廣場中間，不知何時拉來半艘體型龐大的破舊木船，那木船下半部分已被削平打磨至擂台般模樣，想來便是黃舟島主持相關事宜之人發言站立的地方。諸多勢力圍繞木台各自簇擁，來的早些都能選到視野極佳的位置。
此時私塾那群孩子就站在台下正中央。少年們的長輩都在緊張忙碌中，就連平日裏無所事事的婦道人家，也推個小板車來往人群中，向外地人販賣一些瓜果吃食賺點銀子補貼家用。隻有私塾先生楊修廬今日無事，他本來準備看幾本古書，收拾收拾菜地。沒想到越看越是心煩，腦袋裏不停惦記著學生們，生怕他們在島間鬧騰玩耍，一不小心就得罪了島外的生人，生出事端。所以就領著他們一同早早前來湊了個熱鬧。
齊雨眠、董文傑幾個孩子正纏著先生，要他說幾個與祝劍會有關的傳奇故事。小軟蟲劉善一跟麥芽糖一般，貼著身旁吃著糖葫蘆的邱蟬小姑娘，也就是他念念不忘的泥鰍，又喚名旋風生死宿敵大白鵝的當家小姐.……
少年們所占的這處位置太過得天獨厚，受到了廣場上不少勢力的覬覦，然而先前董誌清在此處逗留了一會兒，場內眾多勢力也都大概知曉了這幾個少年身份背景，忍住沒有生事。
白衣稚童劉良智姍姍來遲，這會兒才剛剛拾階入場。劉良智停下身形後，腰間玉佩“當啷”作響，抬眼四顧，身材矮小的他，隻能望見百來個密密麻麻貼著的屁股，這讓他十分氣惱
。樊小霜到底是貼身之人，一眼就瞧出自家小公子的煩心原由，她朝身後侍衛說道：“前頭那些賤民阻了公子視線，你幫公子駕高一些。”
那侍衛就上前蹲下身形，任由劉良智跨上脖子，待得主子身體穩當了些，這才站起身來。
視線豁然開朗，劉良智左瞅瞅、右瞅瞅，突然指著前方一處，大叫道：“樊姐姐，那位置好！咱們過去。”說罷，他垂在侍衛胸前的兩條腿作夾馬腹姿勢，不停晃動起來。
幾個侍衛在前頭開路，粗暴的撥開前方密集人群，不少人背後被人這麽推了一手，神情大為不快，轉身正要發作，不知怎的，對上那群麵目凶惡的無禮之徒，氣勢就弱了下來，忍氣吞聲，默默退至一旁。
人群中雜聲眾多，不少人接頭接耳。
黃書玉此時也站在人堆裏，身後就有兩個勁裝男子正在討論，隱約傳來什麽“尋根石”，“清風觀”的詞匯，他也來了興趣，身子往後悄悄挪了挪，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起來。
……
“祝兄，我苦修至今已至三境摘流境，可還是未曾知曉，這尋根石到底是幹啥用的。”一男子道。
“錢兄，幸好你已到了三境，這樣我解釋起來也就簡單了許多。眾所周知，三境時，靈氣才開始能外露使用。之前，隻能在體內流轉，為身體添幾分氣力、省幾分氣力。摘流境，我們要選擇最適合的五行靈氣，貯存在新舊兩個竅穴之中，對吧？”
“恩。”祝兄道。
錢兄接著解釋道：“尋根石，‘根’字，說的就是那五行靈氣。‘尋’字，便是它能在三境之前，提前測出你最親和的五行，這樣便能早早選擇適合的修煉方式、場所等等等等，為往後修行打下牢固的基礎。這還不止，傳聞若是慧根深厚之人，它甚至能測出你最適合的功法路線。比如若是水法，你就最好去月華門拜師學藝；若是風法，你就能拜投清風觀的名下，當然了，前提是他們瞧的上你。”
“啊？！一個月前，我才艱難摸索出自己大道親金，這這這.……錢兄，我這不是虧大發了嗎！”祝兄激動道。
錢兄安慰道：“可別這麽想啊，據說要去那清風觀使一次尋根石，門檻可高了呢。不僅要有權有勢，還得看他們道門那虛無縹緲的‘機緣’。反正我認識的，就沒一個去過，你也別太放在心上。”
“時不我待啊！今日不就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難怪如此多的人蜂擁至此。”
……
黃書玉聽了個全，敲了下了身前那個賊眉鼠眼左顧右盼的不正經身形，問道：“拂柳，你小時候用清風觀那尋根石測過嗎？”
林拂柳盯著個身段妖嬈的背影，正看得唇角微濕有滋有味，他漫不經心回道：“我家跟那些臭鼻子老道可沒啥來往，沒去測過。”
黃書玉見好友對此事興趣缺缺，也開始無聊起來，踮起腳尖隨意向四周瞧了瞧。
“拂柳、拂柳，那小子是不是就是劉良智？”黃書玉指著人群中一個騎在別人頭上的白衣稚童，拉著林拂柳問道。
劉拂柳向黃書玉指的方向望去，然後罵道：“腰間綠白玉佩，小粒粒綠豆眼，就是那個小雜種！”
“真囂張啊，就這麽在人堆裏肆無忌憚的穿來穿去，直接走到台下了。”黃書玉感歎了一聲。
“可不是！感情帶著一群家犬抖威風來了。”
看了一會兒，林拂柳突然雙眼放光，道：“咦？那小子發火了，咱們過去看看。”然後他就拉著黃書玉往那頭擠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