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黑手

  蘇絮默聲了半晌,想起惠婕妤與熹貴人的幾番叮囑。亦想起怡昭媛屋裏的宮女同安昭儀聯手險些害了她。她想著,若是屋裏的人還不太平,自己便如每日都走在刀尖兒上一般。難怪怡昭媛會對知秋下那麽狠的手。


  蘇絮將湯婆子按在小腹上,清淩淩對昭雲歸道:“今日的事,讓昭禦醫見笑,冤枉昭禦醫的事兒,還請不要往心裏去,明日我再請昭禦醫來賠罪。”蘇絮這一番話說的謙遜有禮,說罷有道:“紅萼,你替我去送送昭禦醫。”昭雲歸聽了這話,背了藥箱便匆匆告退。


  蘇絮冷眼瞅著袖桃,強壓住心裏的怒氣道:“我可有得罪了你的地方?”袖桃跪在蘇絮麵前顫顫的搖頭,蘇絮繼而道:“那你為何要害我!”


  袖桃哭道:“小主饒奴婢這一次,是奴婢下錯了藥。”蘇絮想起之前袖桃種種舉止和言語,便更覺著此番不是袖桃的無心之失。她敢這樣吃裏扒外,也不過是看著平日裏,自己待她細聲細氣,一向溫和。


  蘇絮兩眼迫視著袖桃,厲聲道:“是誰讓你在我的藥裏下東西的?”


  袖桃仍舊嘴硬道:“小主冤枉啊,沒人讓奴婢下藥,的確是奴婢不小心的。”


  蘇絮連著兩聲冷笑,因著身子虛,也不好起身,恨恨對小康子道:“掌她的嘴,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當真半點兒不露。”


  蘇絮這樣說著,卻並不清楚,宮裏的掌嘴與打巴掌不同,是宮女拿著兩尺寬的板子,照著犯了事兒的宮人嘴上打,若是不叫停,直打的牙齒掉落,鮮血滿口。


  袖桃連連哭著告饒,而小康子絲毫不聽,取了板子就打,才打了兩下,蘇絮便看不下去阻道:“算了。停手吧,明日一早,打發了去浣衣局或是暴室吧。”


  小康子聽了蘇絮這話,似乎十分難以置信道:“小主,若不問出這幕後究竟是誰要害小主,恐怕後患無窮啊。”


  蘇絮皺眉想著小康子的話,春如急急道:“小主,或許她真不是有意的呢?打發出去便算了吧。”小康子一時不解,要分辨。春如極輕的看了他一眼,小康子便立時不在說話,蘇絮看在眼裏,心想著,拖延便是了,才幽幽開了口道:“今夜晚了,要打要罰的,先關起來,待明日闔宮朝見,我回了皇後再做斟酌。”


  聽了這話,袖桃立時嚇得癱跪在地,匍匐道:“小主饒命,奴婢不是有意的。”說罷,小康子連拖帶拽的便把袖桃關進了下人房。


  待紅萼送完昭雲歸回來,小康子也把袖桃關了起來。三人皆站在蘇絮麵前等她說話,蘇絮想了半晌道:“春如,你方才幫袖桃說話,可是想出了什麽好法子讓她說出指使的人?”


  春如微一點頭回道:“奴婢想著,等今晚過了三更時分,便偷偷的放袖桃出去,若是有人指使,袖桃必定要去通知那位小心應對,更是要求那位救救自己。咱們隻管跟著她,看她往哪兒去便是了。她恐怕也不敢輕易的跑了,為了不驚動小主,那指使的人必會讓袖桃回來。”


  蘇絮聽了春如的話,隻覺著春如思慮的很是謹慎周到。微一點頭,春如便接著道:“小主此番借藥延經一事,袖桃雖不知道。可若是小主當真回稟給皇後,細細徹查下來,也是有違宮規的,是以,這事兒咱們隻能暗中查出來罷了。”蘇絮微微點頭道:“如今也是我們讓袖桃有機可乘,追究下去,兩邊恐怕都不好的。查出是誰,咱們能時時防備著便夠了。至於袖桃……”蘇絮微微皺眉,歎道:“把她打發去浣衣局,或者暴室便罷了。”說罷,蘇絮又對小康子道:“今日不用你上夜,你與春如辦好這事。退下吧。”小康子與春如應了一聲,便告退。


  安排妥當,蘇絮才被紅萼扶著進了寢殿,她扶著額角枕在八香澄花軟枕上,隻覺著這一日過的無比身心疲憊,惴惴不安。蘇絮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才入睡。這一夜並無好眠,隻覺得夜長、夢多。斷斷續續教人乏累。


  第二日晨起,蘇絮剛梳妝畢,小康子便進了門。


  “昨夜袖桃去了延禧宮。”聽了小康子的話,蘇絮連著兩聲冷笑,道:“延禧宮住了誰。”


  小康子弓著身道:“隻住著一位劉良媛。”蘇絮眉心一動,越發不愉。小康子跪地道:“小主,這事兒都怪奴才。”


  蘇絮看著他問道:“如何這樣說。”


  小康子低著頭,似乎十分懊惱道:“小主賞了銀子那日,袖桃回去便與奴才和春如姐姐說,‘小主小氣,才封了那麽點兒銀子。’她從來都是心口不一的,奴才與春如姐姐看不慣,卻也不敢在小主麵前亂說嘴,奴才若是早些與小主說,小主早些堤防,也不能出昨晚的事兒了。”


  蘇絮心中頗為感懷,親自扶小康子起來,“你不說,是你為人厚道,你與春如如何,我心裏有數。”小康子聽了這話,亦萬分感激道:“謝謝小主。”


  蘇絮含笑道:“又謝我什麽呢?我倒是要謝謝你,這樣盡心盡力的。”


  言畢再不多說,又是一番收拾停當,蘇絮才扶著紅萼的手,帶著小康子往鳳寰宮去朝見。


  蘇絮到的早,進門時,隻有寧才人與熹貴人到了,蘇絮對著她們二人一福,道了句萬安。她們微一點頭,便各自安坐,隻靜靜的飲著茶,默然不語。


  少時,各宮嬪妃連著其他幾位新進宮的秀女皆已到齊,互相行禮,又按照位份各自告坐。


  蘇絮特意避開了劉良媛坐在了齊相宜的下手,並不刻意去看她,隻偶爾拿眼梢去打量她。不多時,便有內監來道:“皇後娘娘到。”


  聽了通傳,諸位後妃皆起身相候。殿上隻聞蘭芝香氣,又聽得環佩叮當。皇後被一眾人簇擁著從內殿出來,今日她一身殷紅綴鵝黃色的百鳥朝鳳朝服,衣領袖口是大朵大朵的牡丹暗紋,頭戴著紫金鑲東珠的鳳冠,氣質嫻雅高貴,雍容大方。


  眾人見皇後已到,皆是跪地問安。皇後升坐鳳椅,方溫和道:“起吧。”


  一眾後妃起身,皇後身邊的總管內侍郭泰便引著新晉的宮嬪上前行叩拜大禮。


  皇後受了禮,便按照以往秀女入宮的慣例一番囑咐。她聲音柔婉,溫和道:“諸位妹妹既然選入掖庭,便是天子宮嬪。皇上前朝政務繁重,咱們後宮自然要一團和睦,才能讓皇上身心舒暢,全無憂慮。”蘇絮聽著,皇後似是指的昨日之事,頓一頓肅然道:“各位妹妹入宮前都受過宮廷禮儀,自然知曉後妃之德,本宮在此隻有一句話,入了宮,可不比在自己家中,自然要互相尊禮謙讓,端出些大家氣度,別為了一點子小事失了和睦,也白白丟了娘家的臉麵。”


  聽著皇後訓導完,一眾新進宮嬪方屏息齊聲叩首道:“承教於皇後,不勝欣喜。”


  見眾人應了,皇後又重新恢複了方才笑容可掬的樣子,道:“日後,也要靠著各位妹妹勤謹奉上,綿延後嗣。”


  說起皇嗣,蘇絮也略有耳聞。霍景嵩登基九年,膝下隻有皇後所出的皇長女一個,再無其他子嗣。如今他年到而立,除卻膝下無子也算得上萬事順遂。兩年前,宣妃所出的皇長子兩歲剛過便不幸夭折,皇嗣再成為霍景嵩的隱痛。也許正是這個緣故,他今年才更著意後宮,而說起來,惠容華的這一胎也當真來的幸運。


  皇後一番話說完,便由皇後身邊的大宮女引著一眾新晉後妃見過宣妃與靖妃,之後便是怡昭媛。


  眾人一一見過,又各自告坐。隻聽皇後用了茶對靖妃道:“安昭儀與你走的近一些,你也要多勸勸她收收性子,昨日虧得怡昭媛,否則,可闖了大禍了。”


  靖妃低眉應了,對皇後道:“是,”她話一頓,笑眼去看怡貴嬪,“倒是多虧了怡妹妹主意大,才能保得惠妹妹母子周全。”


  怡昭媛低眉撇著茶葉末子,聽了這話,抬眼,笑的自然而得體道:“臣妾不過是謹遵皇後娘娘的教誨罷了。”


  皇後和悅一笑,點頭道:“皇上與本宮都看重你這份識大體,才晉你為昭媛位份。”


  怡昭媛淡淡回了一句:“皇上與娘娘厚愛臣妾。”蘇絮心裏發涼,眼角稍稍一帶,不覺掃見靖妃神色訕訕,似乎頗為不樂。卻也隻是稍縱即逝,馬上轉成了另外一幅歡喜的麵孔。


  顧臻悠然一笑道:“如今惠婕妤與你同住,你要多照顧些。所幸,你們二人素來要好,一同住著也放心些。”


  怡昭媛笑容和婉道:“臣妾自是責無旁貸。”


  靖妃含著極為恬然的笑,殷殷囑咐起怡昭媛道:“怡妹妹與惠妹妹各自進了位份,又要添了奴才進屋兒,這人多手雜的,怡妹妹要小心照看,可萬勿像蘭嬪那般,沒注意屋兒裏的人,孩子與小命兒一塊失了。”


  怡昭媛眉心一動,嘴角隨即帶上了極為嫵媚耐看的笑,說:“靖妃姐姐安心便是,蘭嬪以身試法,害人終害己,臣妾與惠婕妤引以為戒,自不必靖妃姐姐操這個心。”


  在一旁靜默多時的宣妃,此刻開了口道:“廢妃王氏已是皇上厭棄之人,兩位妹妹倒是惦記著舊日情誼,一口一個蘭嬪的叫,豈不是要眾位新妹妹糊塗,這宮裏何時又多了一位蘭嬪?”


  靖妃與怡昭媛這樣一來一去,自然都不是什麽好心的話兒,被宣妃這樣一岔,便也都說不下去了。靖妃訕訕開口道:“哪位是蘇寶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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