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胡旋

  蘇絮挽著齊相宜的手，往樂聲飄來之處看過去，忍不住問道：“哪兒來的樂聲？”


  齊相宜也頗為驚訝，“誰這麽好的興致，竟叫來了胡族的樂師！”


  蘇絮含笑，猜測道：“方才聽皇上說，過幾日柔然的六王進京朝見。許是樂坊在排演胡族的曲子。”


  “想是如此了。”齊相宜興致盎然道：“咱們過去瞧瞧。”


  蘇絮也新奇的很，當下便隨著齊相宜往樂聲來的那一處去。二人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卻並未到了樂坊，竟是熹婉儀姚木槿住的雲帆月舫。二人見院門外無人，便也未經通傳進了門。


  院內姚木槿正舉著雙臂打胡旋，樂師見二人進門不覺停了奏樂。姚木槿腳下不穩險些一頭栽倒，讓看著的二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好端端的怎麽停了。”姚木槿十分不悅開口詢問，一眾樂師連忙跪地請罪。


  齊相宜在她身後喚道：“熹妹妹這是在做什麽，大熱的天不怕中了暑氣嗎？”


  姚木槿方才跳的全神貫注，現下一回身便瞧見了齊相宜與蘇絮。當下有些尷尬，麵上訕訕的笑起，“你們幾時來的？”


  蘇絮含笑道：“也才進了門，便瞧見姐姐險些摔倒。熹姐姐這是做的什麽名堂？”


  姚木槿粲然一笑道：“哪有什麽名堂！不過是閑著無聊，自己取個樂子罷了。”


  齊相宜笑吟吟道：“你若是欲學胡旋舞倒是選個陰涼的地方，這動作最是明快，你再這樣跳上半個時辰，恐怕要中了暑的。”


  蘇絮一向不精歌舞，想起方才姚木槿的樣子，不禁附和道：“姐姐不若尋些旁的樂子，這胡旋舞我瞧著怪危險的，轉來轉去教人頭痛得很！換個動作練好了！”


  姚木槿聽了蘇絮這樣的話，忍不住笑起。擺手道：“蘇妹妹可是與我說笑呢？”


  齊相宜轉頭見蘇絮這般懵懂神色，和顏悅色道：“這胡旋舞起於柔然，在京城是鮮見，蘇妹妹恐怕不知。打胡旋便是這隻舞頂要緊的，若是換了可就不成舞了。”蘇絮聞言，不覺紅了臉說不出話。齊相宜見狀，忙岔道：“好好的，你倒是學這個做什麽？”


  姚木槿含笑，轉身掩去了意思勉強神色，隨意道：“從前就想學，隻是總尋不得好的胡旋舞姬。如今到了木蘭卻不想遍地都是，才請了一個學著玩兒的。”她語罷，話頭一轉道：“比不得齊姐姐，什麽都會一些。”


  齊相宜微微一笑，十分謙虛道：“哪裏什麽都會呢，我不過是知道罷了。若是當真讓我跳，隻怕要丟醜了。”


  姚木槿聞言，禁不住明媚一笑，“難得姐姐也有不會的。”話罷，模樣中竟是十分得意。齊相宜見她似乎沒什麽心思說話，便與蘇絮告辭依舊往別處逛。


  二人閑語間越走越遠，不覺便離了湖閣處，轉進了清暉亭。這邊離著各位妃嬪的居所很有一段距離，四下僻靜又無人。蘇絮與齊相宜見四麵碧波澄澄，天水蒼茫相接。微風悠悠，芙蕖滿池。不禁停了下來，進亭閑坐。


  “熹姐姐好耳報，日子還沒定下，便開始習舞了。”蘇絮撚了一朵庭前的荷花在手，不覺低低笑起。


  齊相宜輕笑道：“方才你倒是裝的像，還以為你是真不知胡旋舞呢！”


  蘇絮在鼻端嗅了嗅那荷香，優哉遊哉道：“我是真不知道，不過是聽了姐姐與熹姐姐那番話才覺出些意思。”


  齊相宜湊近了，低頭打量著她問道：“你倒是覺出什麽了？”


  蘇絮吃吃一笑，捧著那荷花瓣撥弄著，“熹姐姐未雨綢繆，卻似乎有些太過急迫。”


  齊相宜忍不住舉了手指，稍稍用力點了點蘇絮的額頭道：“你這腦袋瓜子倒是轉得快！”


  “並不是我腦子轉得快，全是因為熹姐姐的急迫樣子都寫在了臉上。豈能察覺不到呢！”蘇絮忍不住摘了一片蓮瓣丟在清波裏，淡淡笑道：“齊姐姐因出征舞得幸，若是熹姐姐依樣畫葫蘆。必定要得皇上青眼，封至嬪位。”


  齊相宜低低嗯了一聲，若有所思道：“她一向要強，凡事都不落人後。出征舞那事，雖說如今是揭過去了。可我依舊打心眼兒裏覺著欠她的。如今她肯放下身段，為自己圖謀。我也希望她這次能成。”


  蘇絮蓄著笑意，微微頷首，“自然是呢，”話罷，想起方才熹婉儀的神色，不覺開了口，“許是我多心，熹姐姐仿似不樂意讓咱們知道似的。”


  齊相宜微楞，垂首看著蘇絮灑在水裏的粉紅花瓣，疑惑道：“該是想多了吧？她現下學不會胡旋舞，這柔然的六王爺不日便到，她心急一些沒空理睬咱們也是有的。”


  蘇絮與齊相宜正說著話，便見紅藥遠遠的跑過來，對她二人福了一福道：“兩位小主安康。”


  蘇絮瞧她這般慌忙的模樣，不禁一笑，問道：“什麽了不得的事兒？跑的滿頭是汗。拿絹子好好的擦一擦吧。”


  紅藥伶俐一笑，擺頭道：“奴婢一著急，把絹子忘在了屋兒裏。”


  蘇絮一笑，當即從自己腕上的玉鐲子裏抽出絹子遞給她道：“擦一擦吧，你倒是怎麽知道我在這？”


  紅藥拭了拭額上的汗珠子，笑嘻嘻道：“奴婢問了大掃院子的姐姐，說小主往這邊來了。奴婢就往這邊尋了。”


  齊相宜見紅藥這般俏皮靈巧的樣子，忍不住歎道：“昨日周公公說分給咱們的宮人都是伶俐能幹的，我看我屋子裏的那兩個加起來也頂不上你那一個呢！”


  蘇絮不由得撫掌笑道：“在宮中姐姐便惦記著我屋裏的人，如今到了這裏也不鬆眼。可見在姐姐那裏，當真是別人的才是好的！”


  齊相宜笑著，搖了搖手道：“你快別跟我還口了，讓她說說是為著什麽事這樣著急的尋你回去。”


  紅藥緩過了氣，忙回道：“是昭禦醫進來給蘇小主請平安脈來了，又問蘇小主人參養榮丸、九香玉露膠還夠不夠用。奴婢知道人參讓榮丸，卻不知道九香玉露膠是什麽。怕耽誤了小主調養身子，才急急過來的，現下昭禦醫正在咱們院子裏等著小主回去呢。”


  蘇絮聞聽是昭雲歸，當即神色一黯。想起劉美人陷害一事，難免有些尷尬。便開口道：“不過是這點子事何必跑一趟，倒是唬的我以為出了什麽旁的事。”蘇絮麵上十分清淡，語頓道：“打發他回去吧，也不必等我。若是這兩樣東西沒了，我自然會打發人去那邊取。這幾日身子也好著呢！若是不舒爽，自然會叫人去請。”紅藥喏喏的應了，便要回去。蘇絮似乎又想起什麽，忙攔了她吩咐道：“你隻跟他說，大熱天的，就不必他總來我這邊折騰了，若是有旁的事，我自然會派人去尋他。”紅藥點頭，見蘇絮再無旁的話吩咐，便退了下去。


  齊相宜溫然笑起，“你何必躲著他，又不是真有什麽！日後還預備換個禦醫給你請脈不成？”


  她這樣一提，蘇絮麵上自然訕訕的不好意思起來，“日後請脈再說日後的。如今劉海若處處尋我的不自在，我能怎麽辦？先避嫌要緊！”


  齊相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方才她說的九香玉露膠是個什麽東西，我聽著倒是新鮮的緊！”蘇絮含笑把九香玉露膠的方子說了一遍給她。當下齊相宜便嘖嘖歎道：“多刁鑽的主子才能逼著奴才想起這樣費力費神的方子！”


  蘇絮故作嗔怪道：“姐姐這可是指桑罵槐了！”


  齊相宜噗嗤笑起，“我可不敢呢，總要被你從旁的地方找補回來。最不愛跟你打嘴仗！”


  蘇絮忍不住啐道：“姐姐說最不愛跟我打嘴仗，卻平日裏最是喜歡拿我玩笑。總沒個正經樣子，還怪我為自己說一句話！”


  齊相宜撐不住連連笑起，“好了好了，往後不拿你玩笑，你倒是也讓我瞧瞧那膠是個什麽樣子？”


  蘇絮笑道：“和普通的香膏沒什麽兩樣，早就想著送你一盒子，隻是這前前後後的事兒讓我渾忘了。”說罷，蘇絮便拉著齊相宜起身道：“去我屋裏拿，省著我過兩日忘了！”


  齊相宜忍不住笑話起蘇絮性子淺，便隨著她往回走。正經過劉美人住的風泉清聽，便聽見喁喁的哭聲。


  劉美人聲音尖刻，十分怨毒的罵道：“你整日擺著個喪門星的臉子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