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求情

  見是皇後,崔婉素立時沒了方才趾高氣昂的樣子。她擔心皇後聽見自己方才說的話,難免有些心虛。匆匆擺手,讓轎夫落攆,與林倩蓉一道給皇後請安。


  皇後扯著絹子拭了拭額邊的汗,慢悠悠道:“起來吧。”兩人謝了恩起身,皆是垂著手。怏怏不樂的樣子。顧臻遠遠的過來,雖是聽不清楚,卻也知道她們起了爭執。她身子不爽,自然也沒有那麽多功夫與安妃、林倩蓉閑話。便吩咐子衿道:“入了秋難免人也要跟著燥起來,吩咐尚藥局,今年多多的製些秋梨膏來。分去各宮,敗敗火氣。”話罷便吩咐著轎夫往鳳寰宮回。


  崔婉素與林倩蓉見皇後出言警告,自然再吵不下去,互剜一眼便各走各的路了。


  怡昭媛進南書房之時,霍景嵩正在暖閣裏歇著。案上放著蟹黃包,霍景嵩抬眼,瞧見林倩蓉進門,伸手招她進前。林倩蓉麵上蓄著嫵媚笑意,進前行了禮。皇帝一把扶住怡昭媛,拉她坐下道:“你我二人,無需行這樣勞什子的禮。”


  怡昭媛含笑,伸手去翻霍景嵩方才撂下的書卷。“皇上今日難得清閑,從哪兒翻著前秦才女的《玉漱詞》。”


  霍景嵩笑而不答,指了指桌上的吃食對怡昭媛道:“記得你一向喜歡吃蟹黃包,禦膳房才送來,朕便想起了你。”


  林倩蓉心裏有些不愉。卻溫然一笑,夾起蟹黃包送到嘴邊。低眉,羽扇一般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陰霾色。用了一個,才含笑抬頭道:“每年一到這個時候,提起蟹黃包,臣妾就要食指大動。難得皇上記掛,讓臣妾解饞。”


  霍景嵩笑道:“這會兒涼了,沒有剛出來的可口。尋你的人去了半天,怎麽這樣晚才過來。”


  怡昭媛眉心一動,故作無心道:“來的路上遇見了安妃娘娘,多說了幾句話,便耽誤了。”


  霍景嵩頷首,又道:“朕好些時日沒去你那,也沒功夫去看惠婕妤。她的胎可好?”


  怡昭媛故作嗔怪道:“皇上哪裏是讓臣妾吃蟹黃包?恐怕是想著自己躲懶,才叫臣妾來詢問呢。”


  霍景嵩含笑也不多說什麽,靠在軟墊裏看著怡昭媛細細的吃著。怡昭媛神色坦然,十分悠然自得。這一會兒倒是把半盤子的蟹黃包都用了。她牽絹子出來拭了拭嘴角,淡淡笑道:“惠婕妤的龍胎很好,太醫說大概臘月便能誕下皇嗣。”


  皇帝朗聲一笑,眉目鬆快道:“前些日子兗州流民作亂,虧得惠婕妤的兄長平定有功。”


  林倩蓉聞言,心中一動。撂下銀筷子問道:“皇上預備怎麽處置兗州流民?”


  “作亂犯上是誅九族的罪過,念在宮中皇後與惠婕妤都懷著孩子,便免了牽連,隻問罪個人。”霍景嵩說的極為輕鬆。


  林倩蓉揚眉,勸道:“皇上一向以仁德治天下,若是念在皇後與惠婕妤都懷著孩子,便免了這些流民的死罪。且,臣妾聽聞,官逼民反。兗州流民作亂,也必定有其中的緣由。皇上何不好好徹查一番?”


  霍景嵩聞言,輕笑一聲,看著她奇道:“你很少談及政事,如今怎說這樣多的話?”


  林倩蓉垂睫,柔婉笑道:“皇上今日提及,臣妾也不過是陪著皇上說一句罷了,也實在聽不得這些殺頭的話。”


  霍景嵩抬手去拉她,攏她在懷裏,笑道:“殺頭不過是殺雞儆猴,朕已經派人徹查。若是另有隱情,朕必定決不輕饒。”


  林倩蓉安然一笑,柔柔道:“皇上聖明,倒是臣妾多言了。”林倩蓉知道該說的已經說清楚,便再不多言流民一事,“方才從蘇妹妹那邊過來,五姑娘醒了,如今倒是沒事了。”


  霍景嵩道:“原本是預備去毓秀宮看看。結果因為流民的事兒,倒是讓朕忘了。你方才去看過了?”


  林倩蓉點頭,坐起身子,十分認真道:“去看過了,聽敏嬪的宮人說,五姑娘仿似落下了病根兒,臣妾看著可憐。”


  霍景嵩蹙眉,道:“蘇家的嫡夫人實在不容人,才耽誤下來的。”


  林倩蓉起身,對霍景嵩一福,“臣妾想替蘇妹妹求個恩典。”


  霍景嵩奇道:“什麽恩典?”


  “讓五姑娘多在宮裏住些時日。恐怕如今回了蘇府,免不得又是一場麻煩。”


  霍景嵩聞言,扶起她,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倒是思慮周全,也好。讓敏嬪的妹妹住在宮裏,也能多陪陪她,叫她寬心。”


  林倩蓉半喜半嗔道:“皇上這樣心疼蘇妹妹,可讓臣妾羨慕的緊了。”


  霍景嵩點了點林倩蓉的額頭,笑嗬嗬道:“得了便宜還要跟朕賣乖!”林倩蓉柔媚一笑,靠進霍景嵩的懷裏,眼中的狡黠神色被擋在了睫毛下。


  待掌燈時分,霍景嵩才到流華閣。蘇絮與蘇菱才用過膳,正在內室說話。霍景嵩沒著人通傳便緩步進了門,聽見姐妹二人正說著什麽,笑的十分開懷。他朗聲一笑,開口道:“老遠就聽見你們笑語盈盈,給朕說說,聊得什麽?”


  蘇絮忙拉著蘇菱起身,嗔道:“皇上來了怎麽也沒個聲響!叫嬪妾怠慢聖駕!”蘇菱怔怔的坐在床上打量著霍景嵩,一時間竟唬的忘了行禮。蘇絮忙拉著她起身,道:“菱兒,快給皇上請安。”


  霍景嵩微微一笑,進前擺了擺手,道:“不必行禮,她身子沒好全,也別折騰她。”說罷,對著蘇絮笑道:“當真是親生姊妹,見了朕都是一個模樣。”蘇絮疑惑的看著霍景嵩,霍景嵩曖昧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渾忘了行禮!”


  蘇絮恍然笑起,依依道:“是皇上龍威震懾。”


  “你嘴上伶俐,不好的也能讓你說成好的!”霍景嵩隨意挑了一處坐下。


  蘇菱看著霍景嵩與蘇絮的光景,忍不住吃吃的笑起來。霍景嵩撫掌笑看著蘇菱,道:“笑什麽呢?”


  蘇菱臉上一紅,低頭悄聲道:“皇上與姐姐讓臣女想起爹娘,從前爹爹也這樣與娘說話的。”


  蘇絮聞言,臉色一黯。不由心裏難受,又是歎、又是怨。微翹嘴角道:“我卻忘了,許久之前的事兒,記不得了!”蘇菱心知言及蘇絮的傷心事,便也怏怏不樂起來。霍景嵩見狀,哈哈笑起。拉了蘇絮的手道:“五妹妹倒是說咱們兩個像尋常的夫婦,這話說得好聽。朕很愛聽。”


  蘇絮抬眸,神色動容,眼波盈盈,觸動霍景嵩的雙眸,便立時垂了下去,“皇上可別誇她了,她現在膽子越來越大。”


  霍景嵩含笑,問道:“好好的,怎麽落了湖?”蘇菱肚子裏有氣,此刻皇上問了也是全無顧忌,又想著要讓皇上給蘇絮出出氣,便連忙開口道:“是……”


  蘇絮害怕她說了不該說的話,當即出言接過蘇菱的話頭道:“還有臉說,若不是你好端端的頂撞了你四姐,怎麽能被她錯手推下去?”


  蘇菱也不過十歲大,哪能咽得下委屈。卻忽然想起上午齊相宜的叮囑,忙禁了口。蘇絮見她這番懂事模樣,眼圈兒一紅。卻又怕霍景嵩瞧出什麽不對,轉眸與他道:“菱兒一向小孩子心性,脾氣又強得很。嬪妾入宮也不過半年的時間,她便沒了人管教。鬧成這個樣子,實在……”蘇絮喉間一梗,便預備與霍景嵩提起先將蘇菱養在身邊的話。


  霍景嵩忙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如今既接進宮了,小姨的身子也還沒好全。就多調養些日子再回去吧,先在你身邊照顧著。”


  蘇絮心裏一喜,忙要拉著蘇菱起身謝過霍景嵩。霍景嵩拽著她的手,並不容她動作。微微笑道:“你若是要謝便去找怡昭媛,若不是她提起。朕也想不到這個。”


  蘇絮聽著是怡昭媛的主意,自然感謝。卻對霍景嵩免不得有一絲失落,麵上懨懨的。她低眉,接著這話頭道:“隻是菱兒好好在府裏,出了這樣的事兒,嬪妾總要親口與父親說一聲。也恐怕,奴才們辦得不妥當,讓他心裏難受了。且,嫡夫人一向瞧不慣我們,也未免讓她責怪嬪妾不顧念親情。”


  霍景嵩頷首,笑道:“你心裏孝順,朕還有什麽不允準的。”煩心事兒都解決了,蘇絮心裏才暢快,與霍景嵩說笑起來。


  過了三日,蘇昇便得著皇上的傳召進宮裏來看蘇絮與蘇菱姐妹。蘇絮這一日醒的及早,梳洗大半刻,又挑了一身極為華貴豔麗的衣裙。便定定的坐在暖閣裏,這是她入宮後第一次與蘇昇見麵。雖然從前在蘇府,半年多不見蘇昇也算不得什麽稀罕事兒。可如今,她竟對蘇昇的入宮又是期盼,又是害怕。她抓不準自己的心思,神色煩亂不已。默聲不住的喝茶,喝沒了,便自己給自己斟上一杯。白檀見蘇絮愣了神,直把水灑了出來,不由出聲提醒道:“小主,小主!”


  蘇絮恍然回神,盯著桌上的一灘水跡滴答滴答的往榻上落。僵然一笑,起身盯著窗外道:“紅萼都去了這麽半天了,怎麽還沒把人接進來?”


  白檀讓人進來擦了水跡,在一旁恭聲回道:“許是快來了。”白檀話落,海月便從外麵跑了進來,興奮道:“小主,蘇大人到了。剛進了毓秀宮,眼瞅著就到流華閣了。”


  蘇絮心裏五味雜陳,卻到底是斂容正色,冷聲嗬斥海月道:“有什麽可歡喜的,讓你渾忘了規矩。”海月哪裏清楚蘇絮如今的心思,平白的遭了斥責,隻覺著委屈。忍不住喃喃道:“小主等了一個早上,難道不高興?”


  白檀聞言,微微歎氣。臉上變了色,低斥道:“得了,這裏不用你伺候,去忙別的吧。”蘇絮見門口有了人影,心裏一慌,忙扶著白檀轉身去暖閣中的榻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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