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待罪
姚木槿話落,瞧著二人不做聲,又徐徐道:“我從鳳寰宮門口過來,瞧見怡妃的肩輿停在那邊。一時心裏好奇,便借著請安的由頭去瞧了瞧。一進宮門,就看見怡妃在昭陽殿前的磚地上跪著呢。聽當值的宮人說,怡妃已經跪了近兩個時辰了。”姚木槿語頓,嘖嘖歎道:“今日這天朗氣清,萬裏無雲的,眼瞧著又是日頭最足的時候,不曉得怡妃能挨到幾時呢?”
蘇絮與齊相宜聞言不由對視一眼,蘇絮曉得姚木槿與怡妃還算友善親近,便敷衍著道:“怡妃娘娘實在不必去昭陽殿脫簪待罪。”
姚木槿撇了撇嘴道:“壽宴沉船,如今又加上榮修媛熱毒一事,皇上那邊遲遲沒個旨意。想是怡妃娘娘心裏難安,才自己去了昭陽殿,請皇後娘娘責罰。”
蘇絮低眉隨著姚木槿附和道:“當真是可憐見的,皇後難道沒召見嗎?”
姚木槿搖頭道:“宮人說是身子不爽,也起不來床。怡妃剛來那會兒,就教回去了。隻是怡妃不行動,偏要等皇後的懿旨。”
齊相宜到底捺不住性子,冷笑一聲極輕的歎道:“跪給誰看呢。”
姚木槿未聽清楚她的話,眉心微挑,笑問道:“齊姐姐方才說什麽呢?”
蘇絮眼波橫向齊相宜,細不可察的搖頭。齊相宜微微眨眼,才蓄笑道:“沒什麽,我也是替怡妃娘娘憂心而已。”
三人各懷心事,一時無語,殿內靜謐異常,隻聽風聲穿堂而過,掀起簾子摩挲著沙沙作響之聲。過了大半刻,姚木槿才含笑道:“吉祥又讓你送哪兒去了?”
蘇絮笑道:“這鸚鵡好看是好看,不過整天就會說那兩個字兒,實在聒噪。清早上沒精神,聞不得聲響,就讓人拿出去遛一遛了。這會兒約摸著該回來了。”說著,她便偏頭囑咐人將吉祥帶過來給姚木槿瞧。
姚木槿呷了一口茶,緩緩笑言,“你也不好好教一教,聽內侍省的人說,這鸚鵡是最聰明的品種,學話兒頂快呢!”
蘇絮將裁好的肚兜繃在花撐子上,捋著絲線笑道:“怎麽教就隻會說吉祥,內侍省的人糊弄我!”
姚木槿笑眼微眯,打趣道:“隻怕是,含情欲說宮中事,鸚鵡前頭不敢言!”
齊相宜嗬嗬笑起,”你什麽時候也喜歡引經據典了!我看她是自己憊懶,連帶著長樂宮的一人一物也跟著一塊兒懶怠了。”三人哈哈一笑,春如已將吉祥帶了進來。
蘇絮繡著肚兜,齊相宜側歪在榻上瞧著,偶爾幫她縷一縷絲線。姚木槿逗弄著鸚哥,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閑敘話。彼時日光折灑進合歡殿,暖閣裏笑語嫣然,極是愜意自在。
時間也因著互相做伴的關係,過的飛快。幾人一時閑聊,吃了些茶點,午膳便這樣草草用過。等蘇絮覺著腰僵直發酸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的光景了。問過時辰,不免大為感歎時間之快。姚木槿想起在昭陽殿脫簪待罪的怡妃,不禁打發紫蘇道:“去昭陽殿瞧瞧,皇後可召見了怡妃沒有?”
蘇絮這一會兒的功夫,便將肚兜繡好。齊相宜拿在手裏一邊端看,一邊悠悠道:“何必特意派人去問呢,若是被怡妃瞧見,恐怕要在心裏不舒服呢!”
姚木槿拈著一塊玫瑰芙蓉糕在手,細細嚼了,“姐姐也曉得我最是藏不住事兒的性子。”她轉眉,盯著蘇絮的手,岔道:“手上的傷可好了?”
蘇絮含笑道:“右手倒是都好了,左手傷口深,還要養一養。”
姚木槿不禁出言埋怨道:“你也實在好性兒,明擺著是有人故意而為,你又何必要請皇上壓下不提呢!”蘇絮揉著手指,隻柔柔的含笑也不作答。
姚木槿思慮著,大為不解道:“沉船再加上絮兒傷了手,榮修媛中熱毒。不過是一日的功夫,便出了這樣多的事端。不曉得是怡妃粗心大意,還是有人陷害的緣故。”她說著,眉目一展,笑容溫潤道:“聽說榮修媛是在壽宴上吃錯了東西,齊姐姐與她同席,實在艱險。所幸,齊姐姐沒吃著,一切無虞。”
齊相宜掃看一眼蘇絮,二人眸色來去,皆是心照不宣的搖頭,不欲將其中隱情說給姚木槿。便是齊相宜笑嗬嗬道:“你也曉得之前魚蓉的事兒,我總不放心外麵的吃食,所以昨夜宴上,也並未動口。”
姚木槿粲然笑起,“姐姐小心一些總是好的!”她垂目,取過齊相宜手上的肚兜,複笑道:“衣服倒是其次。不知孩子的搖籃,小床可準備下了?”
蘇絮笑道:“別說搖籃與小床了,齊姐姐連乳娘與接生的嬤嬤也才開始去尋。”
姚木槿不由出言怪道:“齊姐姐倒是不緊不慢的,若是如榮修媛一般,孩子早產了再準備起來,不是遲了嗎?”姚木槿話雖是好意,卻聽得齊相宜極是不詳。
蘇絮瞧見齊相宜微微變色,輕碰了碰姚木槿的手肘。她這才察覺,轉眉笑忙道:“姐姐母子有福,必定不會如榮修媛一般。不過早準備些,也能細細擇選好的不是!”
“熹姐姐說的在理,除了衣服,恰春堂的偏殿也該收拾起來了。”蘇絮附和著笑道。
齊相宜猶豫著道:“準備是該準備了,不過恰春堂到底小了一些,偏殿的屋子西曬,冬冷夏熱的。如今一屋子的人,就夠擁擠的了。照著皇上的意思,我已經是貴嬪位份,旁的宮室正殿也還空餘,不必擠在未央宮。一時也不曉得孩子的寢所該修在哪,如今驟然要布置起來,也實在不曉得該往哪出布置呢!”
蘇絮連連點頭笑道:“可不是,姐姐也是貴嬪位份,論理該住在正殿主位才是!”
齊相宜擺首道:“不是挪去棠梨宮,就是挪去昭台宮。這兩邊離著中宮都遠了,何況昭台宮的清心殿還是從前崔氏住的地方。”
蘇絮若有所思的歎道:“重華宮倒是個好處兒,不過也住了人。”
熹容華道:”皇上是什麽意思?“
齊相宜揚眉,微微搖首,”皇上也犯難呢,實在不曉得該如何安置。說是如果離得太遠,咱們之間走動不方便,看一看孩子也要折騰許久。“齊相宜語氣漾著一絲溫柔喜悅。
熹容華微微笑起,”那齊姐姐就先在未央宮住著。“她話落,聲音便壓得很低道:”誰知道上官貴嬪能在重華宮住到幾時呢!“她說話間,笑意深深的掃了二人一眼。
蘇絮幹笑道:”這樣的話可不好掛在嘴邊!“
熹容華眉目一轉,道:“聽聞吳地送了一批樟木進京,做小床搖籃一類的最好不過。如今寢殿雖沒有著落,可是早早向皇上要了,備下也好。”
齊相宜雙眼微彎,含笑開口,“樟木有香味能驅蟲,倒是極好的。”
幾人說著話,去打聽怡妃消息的紫蘇便匆匆進門。對著三人福身稟道:”小主,怡妃在昭陽殿前麵暈倒了。“
熹容華微微歎息道:“皇後娘娘必定是動了氣,到底也沒召見!”
紫蘇垂首回道:“皇後娘娘已讓人送回了毓秀宮,又請了禦醫。”
蘇絮在心裏隻道不好,脫口問道:“皇上可知道了嗎?”
紫蘇搖頭道:“說是正在太極殿裏與幾位大人議事,不讓人打擾,也沒人敢去通報。”
熹容華眉心微蹙,起身道:“既然知道了,我便去瞧一瞧吧。”
蘇絮亦隨著熹容華起身,笑吟吟開口,“我與熹姐姐同去瞧瞧。”說著偏頭問齊相宜道:“齊姐姐可要過去。”
齊相宜道:“兩位妹妹幫我問候一聲便是。昨夜沒睡好,我先回去眠一眠。”她說著,深看蘇絮一眼,拿了香囊在手裏,便起身先行出了長樂宮。蘇絮與姚木槿隨在後麵,往毓秀宮去。
怡妃是在曝曬之下中了暑熱,體力不支而暈倒。平日看顧著怡妃身子的胡禦醫剛診過脈,蘇絮二人便進了門。宮人問過安,蘇絮才細細開口詢問道:“怡妃娘娘可要緊嗎?”
胡禦醫恭敬回道:“怡妃娘娘無礙,隻要好好歇一歇……”
染冬未等胡禦醫說完,蓄笑打斷道:“怡妃娘娘現下尚未轉醒,恐怕還要睡許久。貴嬪娘娘與熹容華先請回去吧。”
熹容華吃了閉門羹,當即便有些不自在,幹笑一聲道:“那等娘娘轉醒的時候,請染冬姑姑幫本主與貴嬪娘娘回稟一聲,明日再過來瞧怡妃娘娘。”
染冬應下,恭敬一笑,親自送了二人出去。熹容華上了肩輿,麵上訕訕的道:“早知道怡妃娘娘不召見,還不如在你宮裏多涼快一會兒的好!”
蘇絮淺淺笑道:“咱們依舊回我那便是!”
熹容華沒趣的說道:“不去了,我也回去歇一覺。生辰宴便折騰成這番模樣,誰知中秋宴又會如何!”
蘇絮隨著她這話一笑,“出了這許多事端,想必中秋宴會消停一些。”她說著,心中一動,不由出言道:“姐姐的胡旋舞跳的實在不錯,不過之前皇上曾私下裏說過,胡旋舞轉起來頭暈,倒不如霓裳羽衣舞來的更好看。”
熹容華聽懂了蘇絮的話中深意,抿唇瞅著蘇絮笑起,輕聲道:“我省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