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驚嚇

  馬車瘋了一般的橫衝直撞,眼瞧著便往半山腰那邊的絕壁跑過去。女眷們早已被嚇得魂飛魄散,蘇雲飛回過神快速躍身上馬,君陌白也早已勒著韁繩飛奔出去。霍景嵩懸心不已,帶著一眾侍衛緊隨過去。君陌白從腰間抽出佩劍,不假思索的舉手就要朝著馬背投過去。他手臂揚到最大的弧度,正欲放手,卻不覺頓了頓。


  蘇雲飛艱難抿唇,極是擔憂道:“若是這一劍不能將驚馬殺死,隻怕絮兒……”


  君陌白也在心裏打鼓,可是現在情勢迫人,他萬不敢再耽擱下去。立時又重新活動手腕,從馬上躍起對著驚馬“搜”的一聲,投了過去。隻聽“嘶!”的一聲慘叫,利劍從馬的脖頸上破喉而出,那馬最後又癲狂的奔了幾步,最終血流如注,倒在了絕壁邊上的血泊裏。


  車廂被搖散的支離破碎,“砰”的一聲,車輪折斷,車廂大幅的傾斜下來,正停在陡崖的半空中。蘇絮心裏怦怦的跳著,驚悸的心仿佛立刻就會跳出來,也好似馬上就要停住。她渾身抖得篩糠一樣,雙腿發軟。手臂也因為方才奮力的抓住車座,而脫力動彈不得。這一刻四周靜謐,讓她有一瞬間的恍然,若非肩膀的劇烈疼痛,她當真就以為,自己已經不在人世了。


  遠遠瞧著馬車與那馬的景象十分駭人。這種千鈞一發的關頭,若是蘇絮在裏麵動一動,這馬車便極可能翻進山腳下。即使這山腰離著山腳並不高,卻也足以讓蘇絮粉身碎骨。君陌白與蘇雲飛緩慢的走上前,皆不敢驚動蘇絮。待二人走到馬車邊,才覺著馬車有些微的晃動。正是蘇絮稍稍緩和過來,正嚐試著動一動身子。


  君陌白立刻脫口道:“敏貴嬪娘娘稍安勿躁,請靜靜的坐在馬車裏。微臣與蘇大人,馬上來扶娘娘。”


  蘇雲飛也隨著出聲安慰道:“娘娘請放心,現下一切無虞。”


  蘇絮聞聽蘇雲飛的聲音,險些要嚎啕大哭出來。她勉強壓抑著心裏的懼怕,顫巍巍道:“我沒事。”


  蘇雲飛與君陌白立時帶著隨上來的幾個大內侍衛,去小心翼翼的搬著馬車的一邊,將車身往回拉正。霍景嵩此刻也屏息靜氣,為蘇絮捏著一把汗。


  直過了半晌,那車身才被從懸岩邊上拉回到安全的位置上。君陌白與蘇雲飛勉強大呼一口氣,去繞到車前探看蘇絮的情況如何。


  霍景嵩瞧見一切無虞,才縱身下馬,越過君陌白等人,親自進入車廂。蘇絮仿佛受了傷的小獸一般,窩在車廂的一角。身子因為太過害怕止不住的劇烈顫動,臉頰上淚痕交錯,盡管強忍去了淚意,眼淚卻仍舊在眼圈兒裏打轉。她右手因為太過用力的去拉車座,被折斷的木頭劃傷,血已經把素白寬大的袖腳染紅,額頭也因為碰撞而紅腫起來。


  這般傷痕累累,楚楚可憐之景,如何能不讓霍景嵩心疼。他立時進前,將蘇絮攬在寬闊的懷裏。蘇絮身子瘦小的蜷在霍景嵩的懷裏,被嚇得有些失神。霍景嵩撫著她的背,柔聲安慰道:“沒事兒了,沒事兒。朕在這。”


  蘇絮方才強含著的淚意,頃刻決堤。她卻不敢哭的太大聲,忍在嗓子眼兒裏,哽咽道:“我以為,再也見不到皇上了。”她來來回回都是這樣一句話,亦發要勾出皇帝的愛憐之心。“綰兒,朕在這,朕在這!”


  盡管蘇絮極力壓抑著哭聲,可到底還是能讓外麵的人隱約聽見。君陌白忍不住出聲詢問道:“皇上,敏貴嬪娘娘可還好,用不用請禦醫……”君陌白話音未落,霍景嵩已經抱著蘇絮從車廂裏走了出來。蘇絮伏在霍景嵩的懷裏,極是虛弱。她不想讓旁人瞧見自己的狼狽模樣,隻把頭窩在霍景嵩的鬥篷裏。


  平日裏,皇帝外出不論時間長短,都必定會將禦醫帶在一旁。今日奉移景懷皇後梓宮,除去有孕宮妃外,二皇子身上也不大好。昭雲歸與李玉等人,自然也隨行來了寶華寺。


  方才齊相宜因為險些從馬車上跌下來,已經破了羊水,不得不提前生產。皇帝雖然跟著蘇絮的馬車走了,卻到底有宣順夫人一力控製下局麵。立時與昭雲歸、李玉等人商議好了對策。帶著英貴嬪返回了寶華寺的廂房,讓她在此生產。等霍景嵩將蘇絮抱回來的時候,昭雲歸與李玉等人已經守在了產房那裏,宮人也到山腳的村落裏尋穩婆去了。


  除去宣順夫人陪在產房,怡妃等人此刻都坐在另一間廂房內歇息,瞧著皇帝將蘇絮安然無恙的帶會,熹容華與寧婕妤立時跟了過去。蔣順儀立在窗扉的後麵,瞧著皇帝的惶急模樣,無比怨毒的輕聲歎道:“蘇絮當真是福大命大,這樣都摔不死她!”


  怡妃此刻也立在窗邊,慢悠悠的扔出一句話來,“就不怕讓旁人瞧出來,你巴不得她死嗎?”話罷,怡妃便見上官貴嬪竟也未與她知會,極是猶豫緩慢的往皇帝與蘇絮才進去的那個廂房走,她眼裏閃著森然冷意,再不與蔣順儀多話,提著長及曳地的素色裙擺,舉步匆匆出了門。


  “姐姐是預備過去瞧敏貴嬪?”怡妃神色溫和的走到上官錦楠的身邊,徐徐開口。


  上官錦楠眼神有些冷冷的落在怡妃麵上,不發一言。她素來都是直心直腸的性子,在心裏藏不住話。昨日王均傳旨,她本以為此番能解除禁足、接回延淅是怡妃在宮外周全的結果。卻不想最終是蘇絮為她求情,而她自己在重華宮之時,怡妃不聞不問,更在她好不容易派人出來求她的時候,草草的遮掩過了。她對此,自是百般的不快。是以,今日對怡妃也是冷冷的沒個笑臉。


  “說到底,也是敏貴嬪向皇上進言,將本宮救出。本宮去瞧瞧她也沒什麽不可以的。”上官錦楠懨懨的瞥了她一眼,便望向另一處。


  怡妃心裏也大是不快,冷了臉睨著她道:“瞧姐姐這樣子,是要與我生分了嗎。”


  上官錦楠諷刺道:“哪裏是我要與怡妃娘娘生分,隻怕怡妃娘娘位高權重,不是本宮能高攀得起的。”


  怡妃耐著性子,和顏悅色道:“我曉得姐姐是氣我,可這段日子,我過的也十分艱難。若非我腹背受敵,如何會致姐姐於不顧?”上官錦楠低垂著眼眸,也不去瞧她。怡妃微微歎息著開口,“先是皇後壽宴,就生了許多的枝節。若非我僥幸避過,恐怕就要被奪去協理六宮之權。淅兒養在毓秀宮,我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錯處,讓旁人有借口將他奪走。我要替姐姐守著淅兒。”


  上官錦楠聽她提起自己的兒子,眉目不由一軟,卻仍舊是訕訕的,“你總有諸多道理與迫不得已,而也有我自己過不去的地方。我隻是疑惑,原本是從前我要害的人,如今卻是救我與孩兒之人。”


  怡妃眉心不住的跳,沉著臉道:“雖然蘇絮救了你,可如今我始終不能斷定,她有何居心,是否算作可信之人。”


  上官錦楠抬眸,睨著怡妃,淡淡道:“至少,她可以任憑我禁足在重華宮,卻還是向皇上進言。”上官錦楠語頓,“我以為,宮裏可信之人,唯有你而已。”她說著,聲音亦發渺茫不定。


  怡妃盯著上官貴嬪的寡淡神情,在心裏多少有一些心虛,她長長歎了一口氣,“我在宮裏,也唯能相信姐姐一人。”


  上官錦楠微微閉目,旋即轉身,聲音裏無波無瀾,“左右是日久見人心,都已經五年了。”怡妃也有一瞬的恍然,仿佛昔年的景象仍舊曆曆在目。二人皆是不發一言,靜立良久。上官錦楠才悄無聲息離開,待林倩蓉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走了很遠,那身影有著林倩蓉從未見過的冷漠。


  上官錦楠到蘇絮所在的廂房之時,昭雲歸也才進門為蘇絮查看傷勢。熹容華與寧婕妤兩人皆被擋在殿外,三人平日倒是極少走動,此刻不過互相請過安,便都尷尬的不言語。


  昭雲歸進門瞧見蘇絮的狼狽模樣,心裏苦澀無比,卻到底因著蘇絮被攏在皇帝的懷裏,而隱忍著不能被旁人瞧出半點聲色。昭雲歸將蘇絮手上的血止住,細致的替她包紮過才為她診脈。


  蘇絮雙目微闔,極為緩慢的喘息著。仿佛每動一下,都會牽動傷勢,從裏往外的一陣疼。霍景嵩放心不下,忙與昭雲歸道:“敏貴嬪傷勢如何?”


  昭雲歸垂首也不敢看霍景嵩,極是恭敬道:“脈象上來看,是受驚過度。手上的傷口並不深,不過恐怕身上還有旁的撞傷,所幸沒有傷及五髒。少時用些安神的湯藥,好好的睡上一覺。再讓白檀姑姑檢查一下傷勢告訴給微臣,微臣再做進一步的診看。”霍景嵩聞言,這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倒是蘇絮此時窩在霍景嵩懷裏,倒吸一口冷氣,緩緩出言道:“方才驚馬的時候,齊姐姐也在車上,她不要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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