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怏怏

  齊相宜話剛出口頓覺不詳,立刻掩唇將話咽了下去。收斂神色,道:“禦醫總說不好,”她語頓,睨了蘇絮一眼,越發憂心忡忡道:“你送過來的素問,也沒有什麽頂好的法子。成日成日的用藥吊著,我真怕,真怕……”齊相宜說著,越發哽咽起來。


  蘇絮見此情狀,將要說的話如數咽了下去。心裏也頗為歉疚道:“我當初實在不應該為姐姐向皇上求協理六宮之權,如今折騰姐姐……”


  齊相宜忙拍著蘇絮的手道:“這有什麽相關的,左右我也沒幫上你的忙。我也實在無用……”


  江沁瀾亦是為齊相宜憂愁不已,“四皇子身上不好,妹妹有沒有同皇上說?”


  齊相宜愁雲慘霧的反問,“說了又有什麽用呢?何況,再過幾日就是泓兒的生辰。這陣子朝堂也不太平,沒得給皇上添堵。左右澤兒的身子老是如此,皇上一日兩日的,也不覺得稀奇擔憂了。”她麵上是大失所望的神色,極為黯淡,“皇上昨日來過,說是小孩子大抵都愛生病。也是我從前懷著澤兒的時候,被林氏、上官氏在吃食裏動了手腳的緣故。”齊相宜說著,不覺咬牙恨恨道:“如今上官氏死了也就罷了,可林氏仍舊好好的活著。”


  蘇絮拍了拍齊相宜的手,寬聲安慰道:“姐姐放心,林氏是在沒有翻身的餘地了。如今對於她來說,死了與活著還有什麽分別。隻怕活著才更磨心呢。”


  齊相宜原本緊咬著嘴唇恨不能平,聞言,才將將鬆了下來。“那就叫她生不如死。”蘇絮聞言,忙點頭應承下,道了“放心”二字。齊相宜這才堪堪回神,疑惑的問道:“對了,方才還有禦前的內監傳皇上進封阿歆的意旨,你們兩個這會兒怎麽不在秋水齋陪著阿歆說話?”


  江沁瀾略收了收笑意,岔道:“才去過,聽香櫞說四皇子身上不好,我與絮兒便過來瞧瞧。”


  蘇絮不欲提起今日之事,也同江沁瀾一塊兒遮掩道:“也是猜著姐姐必定成日裏的操心,便過來勸勸。”


  齊相宜與江沁瀾、蘇絮相交數年,如何不曉得她們二人的心思。特別是方才江沁瀾收斂笑意的那一瞬,全然被齊相宜瞧在了眼裏。齊相宜立時沉下臉,與二人道:“可別瞞我,是不是有什麽事兒。若是你們從阿歆那邊過來,怎麽她沒有跟著一塊兒來。”


  蘇絮下意識掖了掖鬢角,否道:“實在是你想多了……”


  齊相宜難得有了些許笑顏,嗤笑道:“絮兒,你每回局促不自在的時候,便總是習慣捋鬢角,別人不曉得,我可是一清二楚的。”


  蘇絮堪堪一笑,正色道:“我與寧姐姐當真是從熹姐姐那邊過來的,隻是方才熹姐姐與我說,想在泓兒生辰、她晉封禮的那日,擇些秀女列席宮宴。”


  齊相宜詫然開口,“你也才為著擅入禦苑的事兒責罰了儲秀宮的秀女,如今又下旨讓她們列席宮宴,未免太過反複。”


  江沁瀾隨著“嗯”了一聲,道:“我也是這個意思,當日絮兒到底在儲秀宮訓示一番立了威。也明擺著告訴他們,若非殿選,別想著麵聖。如今當真讓她們列席,可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蘇絮抿一抿唇,極是為難,“熹姐姐受封貴嬪,自是歡喜不已。我總不能駁了她的麵子。可這事兒,不是我自己打自己的臉,出言反複。便是讓人以為,我的意旨做不得數,還是威嚴掃地的下場。”


  齊相宜忍不住嗔怪道:“阿歆實在沒輕沒重,隻想著自己歡喜,卻不顧著別的。”齊相宜說著,轉首與江沁瀾到:“寧姐姐平日與阿歆最是親近要好,想必出言勸勸,她也沒有不聽的道理。”


  江沁瀾麵上微微有些尷尬,可這尷尬之色也是轉瞬即逝。讓齊相宜與蘇絮都以為看錯了似的,江沁瀾輕輕蹙眉,有些閃躲的含笑道:“她在興頭兒上,也未必能聽我的。”


  蘇絮隱隱瞧出江沁瀾與姚木槿中間有著什麽隔閡,當即也沒多說,到底未當著齊相宜的麵問出來。


  待二人出了清心殿返回各自宮所的路上,蘇絮忍不住攔了江沁瀾,試探的問道:“方才瞧見姐姐言語間頗有些忌諱,可是與熹姐姐有什麽……”


  江沁瀾一臉的諱莫如深,三緘其口,“也沒有什麽,原是我自己的事兒。實在沒什麽非說不可的。何況,你同齊姐姐與阿歆都是極要好的。我這點子小事兒,更當不得什麽了!”


  蘇絮曉得江沁瀾的為人,有些話她若不想說,那麽當真是什麽都問不出來。她自然不好再多說什麽,別過江沁瀾往長樂宮去。


  待她回宮的時候,姚木槿已經搬去了未央宮,隻有零星幾個奴才整理著秋水齋的物件兒。這時跟在蘇絮身邊的綠楊,忍不住歎道:“熹貴嬪搬來的快,走的到也快。”綠楊心直口快,自是沒有旁的意思。隻是蘇絮聽在耳中,便總有些刺耳。她悶悶的回了合歡殿,午膳也沒什麽心情用下去。自己在暖閣裏胡亂的發著呆,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沉沉的睡去。


  待蘇絮醒來的時候,日已西斜。她因著姚木槿提議的讓秀女列席宮宴之事,無端的心煩。想著想,便從榻上坐起,揚聲喚道:“白檀,白檀!”


  白檀聽見傳喚,立時快步進門道:“娘娘。”


  蘇絮攏了攏碎發,思量著道:“收拾收拾,讓小廚房準備吃食,咱們去一趟南書房。”白檀忙應了出門準備。蘇絮一時喚來了春如勻麵梳妝,又重新挑了一件天水碧的裙裳換上。收拾停當,白檀那邊也準備好了,她便帶著人往南書房去。


  一行人到了南書房,就被內監攔了下來。當值的太監恭恭敬敬的向蘇絮回稟道:“昭儀娘娘,皇上去了未央宮,現下還未回來。”


  蘇絮心裏納罕不已,卻隻蓄著溫潤的笑意道:“皇上既不在,本宮就去書閣裏看一會兒書。”


  內監聞言,自然再不敢攔,引著蘇絮從角門進去。待送到了,才仍舊回去門口當值。


  蘇絮端著書,麵上便有些怏怏的不快。白檀備了茶點進門,瞧見蘇絮拿著書一動不動,眼睛也直愣愣的盯著窗角。忍不住出言勸道:“娘娘,想是姚家立下戰功,皇上才這般待熹貴嬪。皇上這時間過去的,一會兒晚膳的功夫,就必定要回來了。”


  蘇絮訥訥的回神,也不言語。攜了茶盞在手,捧著淺淺的抿了一口。


  這一等,直到晚膳後霍景嵩也並沒有回轉。蘇絮想著,今日既是姚木槿的好日子,那無論霍景嵩此去是不是敷衍,都必定回不來了。她這樣想著,越發難掃抑抑之色,起身悻悻的返回了長樂宮。


  入夜,白檀伺候著蘇絮梳洗安歇。小康子便入門回稟道:“娘娘,皇上歇在了漪瀾殿。”


  蘇絮在心裏大覺不安,麵上越發沉鬱。白檀瞧在眼裏,便忍不住勸慰道:“娘娘一整日都是魂不守舍的,可是因為熹貴嬪?”


  蘇絮微微搖頭,思了一思複又點頭道:“皇上以前一向冷待熹姐姐,今日竟難得在在未央宮呆了這樣久。”


  白檀抿唇猜測著開口,“朝堂與後宮息息相關,皇上會在未央宮久留,也是因為姚家立下戰功的原因。”


  “我隻是疑惑,皇上冊封賜居,還有重華宮最合適。怎麽就賜了未央宮給熹姐姐?”蘇絮扭頭捋了一把青絲在胸前,手裏拿著篦子一下一下的梳著。


  白檀猜測著回道:“想是因為姚家……”


  蘇絮心裏一顫,怔怔失神道:“那皇上寵幸我,也是因為三哥立下軍功的緣故吧。若是沒了三哥,那麽……”


  白檀曉得蘇絮是因為今次與鮮卑一戰,蘇雲飛那邊遲遲沒個音訊,讓她心生不安。其實說來與鮮卑一戰,到底是落在蘇雲飛與君陌白的身上。可如今躥出來姚家的人,到底把蘇雲飛與君陌白的功勞給搶走了。那麽鮮卑一戰,蘇雲飛與君陌白若是聖了,最大的功勞必定是落在姚家身上。若是敗了,越發讓皇上失了臉麵。白檀為蘇絮篦著頭發,寬聲勸道:“娘娘且安心吧,皇上待娘娘,可與旁的妃嬪不同呢!”


  蘇絮心煩意亂,便有些聽不進白檀的話。她微微頷首,再不多說。


  這一夜蘇絮便沒睡好,待外麵敲了四更鼓,她才沉沉睡過去。這一覺,竟睡了許久。待她轉醒之時,窗外已是豔陽高掛。蘇絮頭昏腦漲的坐起,一壁揉著額角,一壁揚聲喚人。


  白檀端著香鼎進門,含笑道:“奴婢聽著娘娘輾轉一夜,四更天的時候才沒了動靜。想是睡得極晚,左右今日沒什麽要緊事兒,就沒叫娘娘起來。”


  蘇絮半笑半嗔怪的開口,“怎麽沒有要緊的事兒,今日不是內侍省進了夏衣的料子麽?還等著我看過,分去各宮呢。”


  白檀將香鼎放在床榻邊的桌案上,含笑道:“左右也不差這半日的功夫。”白檀說著,將香鼎往蘇絮床邊推了推道:“怕娘娘睡迷了鬧頭痛,奴婢特意在裏麵放了薄荷油。”


  蘇絮披了衣裳,溫然笑道:“什麽時辰了?”


  白檀道:“辰時三刻了。”


  蘇絮揉了揉眉心,抬首問道:“皇上可下朝了?”她話音未落,便聽外麵遞聲進門道:“皇上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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