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巨岩
粟塵聽出他話中有氣,急忙出言勸阻,但他亦不願得罪孫家莊,是以說的不溫不火,楚懷璧道:“粟幫主,非是我師兄弟鬧事,今日的聚會千載難逢,七派三幫四大莊俱都有人在場,我天池派久在西邊,隻怕已被中原武林遠遠甩下,武聖孫協乃當世絕頂高手,他的令郎必已得其真傳,上次我師弟既落了下風,今次遇見,又怎能失了討教?”原來楚懷璧一生長於天山,平日極少出得西域,他本是賀經綸的第二大弟子,後來冷懷古被革出門,他便升為天池派大師兄,在天山一帶說一不二,這世間除了師父,幾乎誰人也不放在心上。這時聽說自己師弟前陣曾敗於什麽姓婁的青年手下,再瞧粟塵、程駿等人的神色,竟對此毫不在意,似乎並未將天池派武功放在眼裏,不由得心下惱怒,於是便想讓方平挑戰武聖之子,若是勝得一招半式,也好為他天池派爭一爭光,免得讓人小瞧。
方平自然知道師兄的心思,上次他與諸位孫氏兄弟交手未討得便宜,至今仍不服氣,隻是怕師兄責罵,一直不敢提及,這時得到楚懷璧鼓勵,更是毫不猶豫,站起身來向孫立琢拱手道:“孫兄,賞個臉罷,咱們便在各位前輩耄老麵前耍一耍如何?”
孫立琢暗想今次本就是背著父親私自出莊,若再在江湖上與正派結下仇怨,回去非被重重責罰不可,是以隻是搖頭不肯。方平道:“莫非孫兄心下怯了,不敢應戰?孫兄放心,你我隻是伸量武藝,讓諸賢看看孫家莊和天池派是否各有所長,又非性命相搏,你卻怕個什麽?”
這話說的挑釁之味極濃,粟塵等聽在耳裏,都微微皺眉,孫立琢卻仍無動於衷,依舊默然不語。方平笑道:“記得那日我曾聽說,孫兄已是令家族小一輩中的翹楚,方某則是我恩師的關門弟子,天池一派中,功夫數我最末,孫兄既然不肯接仗,那也隻得由你。嘿嘿,嘿嘿。”說罷回到座位當中,不住地搖頭冷笑。
眾人都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擺明了是說孫家後繼無人,武聖子孫已不是天池派弟子的對手,程鵲瞧不慣他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樣,說道:“孫師兄武藝如何,我不曾知曉,不過那位小神醫婁之英的確技藝不凡,這個我卻是親見,孫師兄既能與他結拜,想必兩人定在伯仲之間,那日對陣方師兄不曾取勝,隻怕也是他虛懷若穀,不願傷了兩家和氣罷。”孫立琢見她幾番回護自己,心中頗為感激,向她微微點頭以示謝意。
方平聽程鵲又提及婁之英的名頭,似乎特地要讓自己難堪,再見孫立琢與她眉來眼去,隻覺二人臉上盡是嘲弄之色,不由得越想越氣,倏地站起道:“孫兄,便請你公道講一句話,你我相較,究竟孰高孰低?你若是不服,咱倆便痛痛快快地伸量!你若真的心服,那就請和諸位言明,你家傳的神功不敵我天池武藝!免得這麽不盡不實的傳揚了出去,江湖朋友隻道我天池派終日窩在西域不敢出來,是欺世盜名之輩!”
他這麽一挑明,兩人便已不再是個人比試高低,而是涉及到了門戶之爭。孫妙玫低聲道:“二哥,你再不肯下場,妹妹隻有硬著頭皮自己上了。”孫立琢此時別無他法,隻得站起道:“方兄,你定要小弟獻醜,那恭敬不如從命,小弟便和方兄走上幾招,也好讓粟幫主、楚前輩能指點一二。”
方平道:“甚好。拳腳你我已比試過了,咱們今日不如較一較劍法!”原來那天他與孫立琢交手,二人打到最後比拚內力,雖然當時並未吃虧,但也由此而知孫家家傳的歸藏功非比尋常,這次若打到後麵再成僵持,自己可沒必勝把握,是以便提議比劍。
粟塵聽說兩人要比試兵刃嚇了一跳,暗忖刀槍無眼,任誰一方若有了損傷,三江幫都逃不得幹係,剛想出言勸阻,卻聽方平又道:“粟幫主但請寬心,我和孫兄弟不過是隨意切磋,心中都有分寸,斷不會出手無度,平白惹出是非,孫兄,你說是也不是?”
孫立琢也是少年人心性,這時既已答應下場,又被他一再相激,哪裏還肯示弱,於是接口道:“不錯,久聞貴派素以劍法著名,拳腳卻非所長,小弟既然請教武功,又怎能舍本逐末,不來討教貴派精髓?”
粟塵見這兩個年輕人互不相讓,隻得暗暗叫苦,方平又道:“粟幫主若還不放心,那也好辦。前日我遊曆廬山,曾見到西去二裏有一處巨岩,足有十來丈寬,便好似一座擂台,孫兄弟不如和我移步彼處,咱二人在那上頭比劍,正與三江幫無關!”
孫立琢道:“一切悉聽方兄安排。”兩人攜手出了廳門。
粟塵知道他說的地方喚作八仙崖,那岩石雖然龐大,但上頭溜光水滑,離地足有一兩丈高,一個不慎摔將下來,也是非同小可,忙將幫裏大夫喚來,又使人抬著程駿,帶著楚懷璧等眾人一起往八仙崖趕去。
方平與孫立琢此時已到了岩石底下,方平道:“孫兄,適才田頭領說你輕功蓋世,猶如鵬鳥一般飛過峽口,不如你也在此顯露一番,讓兄弟開開眼界。”
孫立琢抬眼看去,見這巨岩足有一丈多高,上麵布滿了青苔,想來必是滑溜至極,暗道:“你想讓我難堪,可也沒那麽容易!”伸足在山壁上一踏,就勢一躍而起,翻身跳上了巨岩,那岩上全是露水苔泥,極難立足,他雙腳甫一沾地,便向前滑行,忙把腰身一扭,順勢轉過身來,穩穩地亮了個起手的架勢。
這一下兔起鶻落,借巧卸勁,端的輕盈漂亮,岩下眾人無不暗暗喝彩,就連方平也感到心中欽佩。他先前來過此處,自然知道如何上去,也在壁上一踩躍起,從半空直接抽出腰中寶劍,輕輕落在八仙崖上,起手道:“孫兄,請亮劍出招罷。”
孫立琢從家中私逃,隻帶了一柄尋常鋼劍,這時也抽將出來,道:“方兄,你我點到為止,還請手下留情,小弟先遞招了!”長劍直直挺來,乃是一招平平常常的“要離刺鷲”,方平見他雖然劍招樸實,但出手淩厲帶風,倒也不敢小覷,忙立劍相迎,二人便戰在一處。
他兩人數十天前有過交手,但那是在平地赤手相較,與今日在光滑的岩石上比劍不可同日而語。孫立琢上次與方平對掌吃了大虧,此刻不敢有絲毫大意,一套刺客絕劍使得密不透風,而方平曾隔空輸給過婁之英,是以這次不敢盡使天池快劍,倒把師門中所有劍法穿插使出,時而急切時而緩慢,舞的極為好看,兩人一個穩重一個炫目,登時鬥了個旗鼓相當。
眾人在岩下觀瞧,見孫立琢雖然未露敗象,但一招一式極其死板,遠不如方平輕巧灑脫,全然沒有武聖之子的風采,不禁都心下稱奇。孫妙玫見兄長處於下風,也急的直皺眉頭,程鵲就站在她的身邊,見她神色焦慮,便輕聲問道:“孫家妹子,我瞧令兄的身法出手,功夫當遠不止如此,卻為何有些畏首畏尾,好似放不開手腳?”
孫妙玫情急之下,連家事也不遮掩了,低聲回道:“程姑娘有所不知,我爹爹素來盼二哥成才,能光大孫家門楣,是以平日督促極嚴,一個錯招漏招也容不得,弄的二哥有些循規蹈矩。莫說這般比武,就是和族兄族弟同門切磋,他也極其謹慎,不敢有半點冒進。”
程鵲是個直性人,心想這般比下去,孫立琢豈不是有敗無勝的局麵?她想到什麽便說什麽,索性高聲叫道:“孫師兄,你看狼獾捕蛇、鸕鳥捉魚,無不是虛虛實實、真假交匯,鳥獸尚知道伺機而動,人又怎能一成不變?眼下令尊又不在此,你便隨心所欲使一次劍,是勝是負,又有什麽幹係?”
這道理本來淺顯至極,孫立琢自小練功,心中並非全沒想過,他也曾自接招式、臨機製變,無奈孫協管得實在太嚴,見他稍有妄動,便重懲嚴戒,是以十數年下來,早已養成了一招一式嚴絲合縫的習慣,這時聽到程鵲提醒,心中猛然明亮,暗道:“照啊,此刻爹爹又不在這,我又何必如此死板、框著自己?左右不過敗給於他,不如就此痛塊地大戰一場!”想到此處,突然劍交左手,使起了列寇畫符,同時右掌呼呼掛風,向方平頻頻擊去。
方平見他突然變換招式,比剛才的穩中出劍淩厲了數倍,登時有些措手不及,急忙跟著一起變招。孫立琢此時擔風袖月,已把生平所學融會貫通,將平日常想卻不敢做的連招一一使出,拳劍並用,左手或挺或刺,右手或拍或點,把方平逼得手忙腳亂,直引得岩下眾人不住發出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