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空屋
眾人聽到這裏,才明白他兩人因何反目、柴通又為何在百姓中口碑極差,婁之英問道:“那韓大人後來終究是沒買成柴家的田產麽?”
藍元寶道:“聽說韓大人明年才會卸任告老,如今在本地的住處尚未著落。”
虞可娉沉吟道:“如此說來,若柴保正不死,隻怕這幾月裏此事便會有所了斷了罷。”
藍元寶點頭道:“這些本地豪紳的田產中,唯屬柴家的田產方圓最大、地段最好,雖然村民們鬧得厲害,但若不生出柴保正身死這等事故,韓大人十有八九會選中此處。可如今柴家沒了主心骨,這單生意隻怕是有始無終了。”
虞可娉道:“我聽說柴通不是有個業已成年的長子麽?他卻如何不能繼續打理柴家的生意?”
藍元寶笑道:“此人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在京城臨安求學了幾年,卻無一次及第,這次跑回家中,也不過是混吃等死,破敗老柴家的祖產罷了,他哪有本事照料什麽生意?”
婁之英道:“柴家既然無有人才,那麽柴保正一死,這些田產便賣不成了,恰好遂了村民們的心願,難道世間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馬於仁道:“是啊,那個鄺思文為此和柴通鬧了一年,莫不是他窮途末路,被逼的狗急跳了牆,竟將義兄殺害了?衙門如何不傳訊此人?”
藍元寶道:“這一層衙裏也想過了,今晨曾去鄺家拿人,卻聽說此人前日已出發去了博羅郡,要一二日才會歸來。”
馬於仁沉吟道:“這般說來,案發時此人不在鎮上?”
李孔目接口道:“這種事未必須自己動手,或許是他假手於人,買凶行事,也未可知。何況去博羅郡雲雲,都是鄺家的一麵之詞,明日樊捕頭便會去郡裏跑一趟,將鄺思文請回,到時候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虞可娉皺眉道:“博羅郡路途遙遠,提請疑犯這種小事,一般的差役大哥便可辦了,又何必讓樊捕頭親去?”
李孔目撇嘴道:“誰知這廝窩藏著什麽私心?他說要親自去跑一趟,也隻得由他!”
馬於仁道:“這位鄺掌櫃當前的凶嫌最大,比蒲羅拔神醫要大得多了,他本也是個口碑不佳的富商,因何突然間轉了性,去幫窮苦百姓對抗義兄?此事必有極大蹊蹺,虞小姐,咱們明日等人提回來,要先問一問他!”
虞可娉搖頭道:“不忙,明日我打算再去柴家,先訪一訪柴保正的遺眷。”
李孔目道:“我聽說了,樊捕頭這廝日間不肯配合,連柴夫人也不曾讓你見著,明日正好沒了他礙眼,便由藍捕快陪同你們查訪柴家。”虞可娉點頭稱謝。
酒過數巡,眾人微醺之下都頗有倦意,於是會賬出了酒樓,馬於仁仍不依不饒地懇求釋放蒲羅拔大夫,李孔目被問的煩了,脫口道:“早說了欲救番醫必先破案,你和我多說又有何用!倒不如先問問虞小姐可有什麽眉目,何時能夠將此案了斷!”
他這本是隨口一說,虞可娉卻沉吟道:“明日我要印證一件事,若是順當,三五日內當有結論。”
婁之英和馬於仁都是一驚,白日裏大家同進同出,均感沒什麽得力的線索,不知虞可娉為何突然說出這話,李孔目卻很是高興,道:“甚好,上頭正催的厲害,煩勞虞小姐再接再厲,早日偵破此案!”吩咐藍元寶陪送眾人出離縣城,自己先行去了。
婁之英等人走過街口,剛要和藍元寶告辭,卻見藍元寶一拍腦門,道:“諸位今日遍查了柴家在永湖鎮上的產業,然則縣裏頭的,可走訪過了麽?”
婁之英道:“柴家在縣城內也有門鋪嗎?”
藍元寶道:“早年柴保正是在縣裏發跡,那時確有不少生意,後來他搬到永湖鎮上,這些鋪子都陸續轉了出去,如今隻剩一間還歸屬在他的名下,不過也荒廢閑置已久了,眼下是個無人打理的空屋。”
虞可娉道:“鎮上的鋪子走訪一遍也就夠了,縣城裏的空屋,去不去倒也無妨。”
藍元寶道:“好!諸位便請自回璧野莊,那空屋料想也不會有甚麽幹係,隻是查案講究事無巨細,小人便去那裏搜尋一番,若有什麽發現,明日再來給虞小姐稟告。”
他這樣一說,眾人倒不好意思起來,婁之英道:“藍捕頭如此兢兢業業,咱們又豈能得過且過,這麽隨意敷衍了事?大夥齊去也就是了。”
藍元寶喜道:“如是甚好,那屋子陰森鬼祟,小人獨自一人過去,著實有些怵頭,有婁大俠、馬莊主陪著,那便踏實多了,諸位請隨我來。”
眾人跟著他七拐八繞,來到一條街上,此時雖已過初更,但嶺南天暖日長,縣裏本有不少商鋪仍在營業,也有不少百姓閑逛遊走,可這條街上卻冷冷清清,空無一人,更無一家鋪子開張,眾人仔細一看,才明其意,原來這裏竟是售賣蠟燭元寶、壽衣紙屋之地。彼時宋人迷信,都說夜晚陰氣太重,不宜發死人財,是以一及天黑,這些生意便紛紛關停,也無尋常百姓來此走動,看來藍元寶說此處陰森鬼祟,倒也不無道理。婁之英剛想問是哪一間,卻見藍元寶把手一揮,低聲道:“諸位小心,那屋子裏似乎有人!”
眾人一驚,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街角一間房屋十分突兀,既無招牌也無門麵,似乎便是柴家閑置的產業,裏頭雖然沒點燈火,但隱隱綽綽能看到人影閃動。此時屋中的人也聽到外頭聲有異動,隻見房門一開,一條黑影“嗖”地竄上屋頂,三下兩下便沒入黑夜之中,婁之英剛想跳上去追,卻見屋裏又奔出一人來,眾人定睛一看,原來竟是衙裏的捕頭樊春!
樊春見到大夥也是一愣,待看清諸人麵孔,才慢慢收複驚慌,定了定神,道:“原來是……怎麽你們會來此處?”
藍元寶聽他質問,將頭一縮,隱在眾人身後,虞可娉瞥了他一眼,皺眉道:“我們聽說這裏也有柴家的產業,是以過來瞧瞧。樊捕頭,怎地你也會在這裏,剛剛那人是誰?”
樊春恍惚了片刻,接口道:“是,是,我也是想來這裏瞧瞧,看有沒有與柴保正遇害相幹的線索。我才進到屋中,就見裏頭藏有一人,剛想上前詰問,卻被他奪門而逃,我跟出來追,正巧撞見你們過來。”
他這番話說的不盡不實,絲毫站不住腳,眾人也不戳破,擁著他一齊返回屋內,馬於仁晃燃火折子,大夥這才見到此屋全貌,原來裏頭隻剩下兩張殘桌,幾把破椅,還有一排貼牆矮櫃,東西雖然陳舊,但上頭灰塵不厚,顯然並非數年來始終荒置,無人前來。婁之英道:“這鋪子閑擱多久了?”
樊春道:“去年柴保正將縣裏所有資產變賣,隻這一間壽衣店無人接手,便這麽荒廢著,到今也有一年了罷。”
馬於仁道:“這裏既無重灰也無結網,倒不像一年無有人來的模樣。”
樊春道:“柴保正也想早日將鋪子盤出,是以隔三差五便使人過來打掃。”
虞可娉道:“樊捕頭,柴家這些瑣事,你倒熟識得很。”
樊春臉上一紅,道:“如今柴家生了命案,我自是要事無大小地調查。”踏前一步,俯身將幾個矮櫃打開,見裏頭堆滿了布料、棉麻,又道:“這裏都是些舊物,看來此地也沒什麽特別,咱們走罷。”
虞可娉冷眼道:“既無特別,適才那人是誰,又過來作甚?”
樊春道:“想是哪個不開眼的毛賊,跑到這廢屋來撞撞運氣,見驚動了人,便失措逃了。”
眾人聽了微微皺眉,剛剛那人飛身上房,身手矯捷至極,絕非一般毛賊所能相比,樊春並非夯蠢之人,能說出這等胡話,顯然是心懷鬼胎,但此刻眾人無憑無據,也不好多說,跟著他一起出了廢屋。樊春拱手道:“諸位,我明早還要趕路到博羅郡公差,少陪了。”自己匆匆向西去了。
藍元寶苦笑道:“本欲到這裏來查找線索,不想竟撞見頂頭上司!唉,隻怕日後有的小鞋穿了。”和眾人約定了明日碰麵的時辰,灰頭土臉的走了。
馬於仁疑道:“這兩人搞什麽玄虛?”
虞可娉道:“藍元寶是特意引咱們來捉贓上司的,而樊春和逃走那人必然相識,卻不知此事和本案有無關聯。樊春不過是一個縣衙中的捕頭,如何能結識這等武林高手?大哥,你瞧那人身手,可能看出是哪門哪派麽?”
她連問兩聲,婁之英都充耳未聞,及到第三次時,才緩過神來,道:“娉妹,適才我看到那人身形,似乎有些熟悉,可惜夜色太黑,我想了半天,卻怎地也想不起來。”
虞可娉道:“想是在哪裏見過,隻不過並非極為熟識之人。這種事你越思索,就越想不出來,不如就擱在一邊,不去想了,說不定他在你腦海中反倒能脫穎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