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劉禾
三人被這插曲一攪,更增疲倦,匆匆回到莊上倒頭便睡。第二日起來,馬於仁仍要跟隨前去查案,婁之英道:“馬莊主,我知你一片赤誠,隻想早日救出蒲羅拔神醫,但你久未回莊,必然還有許多家事要辦,此案由我和娉妹追蹤足矣。”
馬於仁道:“馬某是個老粗,也確無斷案之能,但我看縣裏那些差役個個都是廢柴,料也幫不上什麽忙,不如就選幾個得力的莊客供你二人差遣,以助一臂之力。”
虞可娉知道他帶同自己來到嶺南,本意是請神醫診病,卻不料無端卷入到了官非之中,心裏定然生出歉疚,這時一味推脫,隻怕更加令他於心難安,於是說道:“查案講究明糾暗訪,人多反倒不大妥當,不過馬莊主若能尋出為人精細、心思縝密的能手,小女倒另有他途。”
馬於仁道:“這個不在話下,敢問小姐要他作甚。”
虞可娉道:“此人最好對博羅郡極為熟稔,我要他跟蹤捕頭樊春,暗裏窺瞧除了提引鄺思文外,還會見哪些人、做哪些事。”
馬於仁知她此舉必有用意,也不多問,叫來兩名極為機靈的莊客,其中一人正認得樊春,將虞可娉的話吩咐妥當,催著兩人急急往博羅郡去了。
婁虞二人拜別馬於仁,不進縣城,徑直去往永湖鎮,藍元寶則早早在鎮口候著,見到二人賠起笑臉道:“婁大俠、虞小姐,今日我帶了兩個兄弟,都是小人的親信,如今他們已去到柴家布置,這便請二位移步,去審個明白。”
婁虞知道這人正與上司樊春勾鬥,兩人麵和心不合,也無暇理會他的醃臢心思,跟著一起來到柴家,果然已有兩個生麵孔差役做足了準備,特地騰出一間廳房作問訊之用,又讓柴家上下及大小仆從在一間廂房等候,若傳到誰,便要誰立時過來。虞可娉皺了皺眉,道:“咱們是來谘問案情,又不是來審訊犯人,幹嘛對柴保正的家人如此苛刻?”
藍元寶見弄巧成拙,忙賠笑道:“我怕耽擱小姐晨光,是以讓大夥聚在一處,不要私自走動。小姐若不滿意,大可另行吩咐。”
虞可娉道:“昨日是誰第一個發現屍首,又是誰去縣衙報案?我隻須問他、柴府的管家、柴保正的親眷即可,其餘下人大可散了。”
藍元寶道:“那可真是無巧不成書,昨日發現屍首的,正是柴府的管家劉禾。”
虞可娉點頭道:“甚好,便先問一問劉管家,稍後再和柴夫人與公子談話。”
藍元寶微一扭頭,一名差役心明眼快,小跑去到廂房,領了管家劉禾過來,虞可娉見此人四十來歲年紀,看到眾人便俯首低眉,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心知對這種人越是嚴厲,他越說不出真話,於是和顏道:“劉管家,聽說柴保正遇害,是你第一個發現屍身,此事情形如何,還請你親訴一遍。”
劉禾道:“是,是,小的昨兒個已向捕頭大人說過了,是要從頭至尾再講一遍麽?”
藍元寶把眼一瞪,道:“昨日問話的是樊捕頭,今日問你的是縣太爺特請過來的虞小姐,叫你說你便說,又囉嗦什麽!”
劉禾道:“好,好,是。我便從前夜說起,那晚老爺說有些頭痛,要我尋蒲羅拔大夫過來,我便喚阿七到縣裏去請,等大胡子番醫來後,天已到二更了。老爺和番醫交情莫逆,兩人時常夜晚聚會,且不許旁人打擾,我見左右無事,便安心回房睡覺,蒲羅拔大夫何時離開,我自一無所知,這一夜也沒聽到什麽異動。第二日醒來,夫人要我叫老爺出來食早茶,我走進書房一看,就見老爺橫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我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俯身一探,老爺果真早已氣絕。我不敢有絲毫怠慢,一麵稟明夫人,一麵讓阿七去縣裏報官,等捕頭大人過來問話時,我便將前夜的事一五一十說給他聽,那番醫是麵見老爺的最後一人,這事總要著落在他身上。捕頭大人雷厲風行,即刻派人將番醫押回衙門,及後大小姐等人也都來了,後麵的事,想必你們也都知道了。”
虞可娉道:“昨日你見過我了?嗯,府上來了這許多人,劉管家必然要接待照料,隻是昨兒個嘈雜,不曾留意到你。適才你說夫人第二日早上要你去找柴保正,怎地他一夜不回房睡覺,柴夫人竟不察覺麽?”
劉禾道:“最近一年老爺時常在書房通宵達旦,夫人早就習以為常了,是以前夜也未覺有什麽異樣。”
虞可娉道:“原來如此,那蒲羅拔大夫和柴保正很交厚麽?他二人之間可有什麽恩怨利益?”
劉禾搖頭道:“老爺的私事,小的一個下人不敢多問多想,不過他二人十數年的交情,確是十分親密,那番醫近年來沒短了來府上走動,似乎也不是次次都在給老爺瞧病……”
虞可娉道:“鎮上的鄺掌櫃呢?我聽說他是柴保正的結拜兄弟,此人如何?”
劉禾神色尷尬,道:“這人背信棄義,早就和老爺恩斷義絕了,我也有一陣子不曾見到過他。”
虞可娉道:“劉管家,命案若和番醫無關,你會覺得凶手是誰?”
劉禾嚇了一跳,道:“這……這……小的哪裏會知道?”
虞可娉道:“柴府牆高瓦厚,我看鎮上就屬此處最為氣派,若有生人偷偷潛入行凶,你說有無可能?”
劉禾道:“這個小的不敢妄下斷言,不過老爺為人十分警覺,如有生人靠近,他不會一聲不吭,直到早晨才被發現屍身。”
虞可娉點頭道:“多謝劉管家直言,我便要再問一問夫人和公子,敢問柴保正共有幾個遺眷?”
劉禾道:“老爺和夫人共生了二子一女,我家小姐早年不幸夭折了,如今隻剩夫人和大小兩個公子,二公子今年方才九歲,其實問不問他,也都一樣。”
虞可娉道:“柴保正家境如此殷實,怎地沒有妾室?”
劉禾神情窘迫,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整話,藍元寶喝道:“這是審問案情,不是與你閑聊家常,你若有所隱瞞,到時衙裏追究起來,你吃罪的起麽!”
劉禾嚇得臉色鐵青,顫聲道:“是,小的不敢。老爺年輕時本也是鄉下尋常農戶,全靠丈人提拔,這才逐步起家。他曾立下過誓言,終身明媒正娶的就隻夫人一個,這事莫說柴家,便在永湖鎮上也有不少人知曉,是以倒也算不得隱瞞。”
虞可娉道:“知道了,多謝劉管家相告,等有事再來喚你。”劉禾唯唯諾諾地退了,差役跟著去請柴通的親眷。
婁之英道:“原來柴保正是倚仗夫人娘家發跡,怪不得至今仍沒有一個填房。可聽說柴保正的嶽丈早已逝世,這許多年來他卻潔身自好,仍堅守諾言,要麽就是此人重情重義,要麽柴夫人怕也不是什麽善茬。”
虞可娉道:“料來還是後者占多一些。”
正說話間,廳房走進四個人來,其中一個四十餘歲的貴婦正是柴夫人劉氏,另有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公子,及一個婢女攜著一個八九歲的頑童,那頑童見到生人,急忙藏身到婢女身後,不住揪扭她的衣角,婢女既想閃躲,又不敢觸惱著他,神色十分尷尬。柴夫人伸手輕輕扒下頑童的雙手,柔聲道:“未亡人柴劉氏,參拜各位差大人。”
婁虞本以為柴夫人會是個橫眉冷目的惡婦,沒成想此人容貌端莊,舉止典雅,雖在鄉鎮市井之中,卻仍有一股大家閨秀之氣,隻聽藍元寶道:“這位虞小姐和婁公子並非衙裏的差官,乃是縣老爺請來協助斷案的上賓,他們有好幾句話要問,你們細心作答,或許便能早日破案,平了你一家子的怨屈!”柴夫人和大公子柴止畫點頭斜坐在對麵椅上,二公子柴汝秀則不肯坐,還在千方百計和婢女較勁。
虞可娉笑道:“這小弟弟想必便是府上的小公子了?其實他年紀幼小,原也不用請他來問話。”柴夫人巴不得這個劣子別在人前丟醜,忙吩咐婢女將他領回,眾人重新坐定,虞可娉又道:“二位夫人公子節哀,昨兒個縣裏捕頭曾問詢過,今日我等又來叨擾,實在抱歉得緊,還請不要見怪。”
柴劉氏道:“大人們也是想盡早破案,讓拙夫安息,妾身理會得。小姐有什麽想知道,盡可問來。”
虞可娉點頭道:“案發當晚,夫人和公子身在何處,幾時入睡的?”
柴劉氏道:“妾身向來二更天便睡,數十年來已成慣常,那日也不例外。第二日醒來我見拙夫不在身邊,便知他定又在書房忙到深夜,待遣管家前去找他,才知道……才知道……”講到此處已語帶哽咽。
虞可娉扭頭道:“大公子呢?當晚可在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