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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柴府

  大公子柴止畫是個白麵書生,生的眉清目朗,與這些天眾人見到的鄉鎮百姓頗為不同,他見母親難過,神色也跟著黯然,聽到虞可娉發問,忙收一收心神,道:“小可久不在鄉裏,作息已不似本地人這般規律,那夜我在房中讀書,約莫聽街上敲了第四更方睡。”


  虞可娉道:“可曾聽到府上有什麽異動?”柴止畫搖了搖頭。虞可娉又道:“夫人,柴保正一夜不曾回來睡覺,你竟半點沒覺察麽?”


  這次未等母親回話,柴止畫搶先道:“家父公務纏身,時常在書房忙到深夜,他兩位老人家這般年歲了,便不睡在一起,也沒什麽稀奇。”


  他這話前言不搭後語,頗有些莫名其妙,眾人都是一怔,柴止畫似乎並未發覺異樣,長歎了口氣,接著道:“隻怪我昏庸無能,讀書考取不到功名,生意也半點不懂,害的老父一把年紀,還在終日辛苦,又被刁民陷害,又被小人倒戈,否則那晚他若不是深夜操勞,又何致攤上這無妄之災?”


  眾人見他自責之情溢於言表,也都不禁動容,虞可娉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當前第一要務是緝捕真凶,夫人和公子便請暫止悲傷,先來說一說,柴保正平素和誰頗有結怨,又有哪些人對他懷恨在心?”


  這次仍是柴止畫搶先道:“昨日我聽差大哥說,書房中少了些貴重物事,難道此案不是飛賊所為麽?”


  虞可娉道:“丟失的物事,也可能和凶手有什麽相幹,未必便是為了財物,何況柴保正的傷口正在前額,並非被人偷襲,若有陌生賊人在,他如何能不喊叫?是以這凶犯十有八九和柴保正相熟!”


  柴劉氏母子身軀一震,虞可娉又道:“蒲羅拔大夫當夜就在府上,二位可怎麽看?”


  柴劉氏道:“蒲羅拔神醫乃是先父至交,與拙夫也很談得來,他當年曾受恩於我娘家,隻怕不會如此恩將仇報。”


  虞可娉道:“那麽這鎮上又有何人恨柴保正入骨,定要治他於死地呢?”


  柴劉氏母子都沒有答話,隔了好一陣,柴止畫才道:“看來……嗯……”抬頭看了看母親,柴劉氏神情木然,似乎並未聽到兒子說話。婁之英忽道:“夫人、大公子,你們心中似乎已有猜想,但不知想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他這話單刀直入,問的頗為無禮,柴劉氏母子麵麵相覷,都不知該如何作答,虞可娉看清了兩人神色,道:“我大哥無心之言,兩位不要介懷,此案撲朔迷離,哪能這般快便鎖定真凶?今日便問到此處,小女必定竭盡全力,助衙裏早日破案,給夫人和公子交代。”


  柴劉氏起身施禮,道:“承蒙各位差大人費心,妾身這兩日身子不適,便由犬子和管家送各位出門。”


  虞可娉道:“夫人留步,還有一件小事要問,不知柴保正酒量如何?”


  柴劉氏歎道:“拙夫十年前便將此物戒了,隻這一兩月瑣事纏身,心裏煩躁,才偶或貪飲幾杯,也談不上有什麽酒量。”


  虞可娉點頭稱謝,眾人和柴家一幹人等告辭,來到街上,藍元寶道:“小姐還有什麽吩咐,兄弟們這就去辦!”


  虞可娉道:“暫且歇一歇,午後咱們回衙裏去看樊捕頭帶人回來沒有。藍捕頭,關於此案你怎麽看?”


  藍元寶根本沒什麽斷案的才幹,但他想起昨日樊春曾推測此案是賊盜所為,便有意要與上司劃清界限,清了清口道:“我雖猜不出真凶是何許人也,但十九是柴家的相識之人,絕非尋常飛賊!”


  虞可娉道:“不錯,便是柴夫人和公子,也已猜到了這一層,不但猜到,且心裏想的都是同一個人,大哥,你說是不是?”


  婁之英笑道:“娉妹,我今日喧賓奪主,在你麵前班門弄斧,險些弄巧成拙,你可不怪我罷?”


  虞可娉也笑道:“哪裏拙了?審問貴在措手不及,你問出這話的時機恰到好處,這母子二人雖然沒說,但我察言觀色,已看出他們想的是誰。”


  藍元寶和兩個差役聽得一頭霧水,不解這兩人的話中之意。原來婁之英本無推演之才,此前幾次參與斷案,都是默默出力,從不曾有什麽主見,但他生性聰慧,在虞可娉身邊耳濡目染,慢慢也摸到了偵案的訣竅,適才講到凶手並非陌生人時,柴劉氏母子均神色反常,他突然福至心靈,脫口問出那一句,果然看出了些許端倪。這時藍元寶大著膽子問道:“婁公子、虞小姐,你……你二人說柴夫人母子想到了同一個凶手,這人……是誰?”


  婁之英道:“柴家人說柴保正近幾月瑣事纏身,終日煩惱,還被小人倒戈背叛,你說那是什麽事啊?”


  藍元寶沉吟道:“柴通近來被倒賣田產、村民暴動一事弄得焦頭爛額……照啊,他母子猜到的仇人,莫不就是與柴通反目的鄺思文鄺掌櫃?”


  虞可娉道:“若照常理推斷,此人確有嫌疑。”


  藍元寶道:“樊捕頭說他半日便能將鄺思文帶回,咱們午後便到衙裏將這人打入大牢逼問!”


  虞可娉搖頭道:“此人若是真凶,那本案便有兩個大大的謎團不得拆解,真相到底如何,咱們等回衙裏先審過了再說。”


  眾人忙活了半日,都有些饑腸轆轆,眼見飯口已到,便去鎮上的食肆吃飯,藍元寶一邊介紹本地的見聞,一邊隨口編排幾句樊春的不是,婁虞二人聽在耳裏,也不怎麽放在心上。等吃罷了飯,眼見未時已至,約莫樊春當已從博羅郡趕回,眾人便起身奔赴縣衙,剛進到衙門口,便見一名差役小跑著過來道:“藍大哥,樊捕頭已帶著嫌證回來了,李孔目發起急來,正要命我等下到鎮裏去尋你們。”


  虞可娉聽說鄺思文已被帶回,心念一動,忙到衙裏麵見李孔目,李孔目正在屋中來回踱步,看到眾人歸來,雙眉略為舒展,急急地道:“虞小姐,你們可算回來了,那鄺思文已從博羅郡請回,孫觀察已問了一陣,卻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若還找不到他有什麽把柄,再過半個時辰便非放人不可!”


  虞可娉道:“樊捕頭呢?他又問出了多少?”


  李孔目狠一頓足,道:“這廝回來便和衙裏告假,說家中有要事去辦,當真是分不出輕重緩急!”


  虞可娉道:“好,我來瞧瞧這位柴保正的‘義弟’便是。”讓藍元寶、李孔目等在外麵候著,和婁之英隻身二人去見鄺思文,原來此人被關在縣衙二堂一個門房之中,那裏慣常是審問凶嫌之地。婁虞進到房中,見正中央坐著一位華服老者,約莫五十來歲年紀,生的極為清瘦,雙目炯炯有神,一看便很是精明,知道要和這種人周旋頗為不易,於是搬過兩把椅子,在他對麵穩穩坐定。鄺思文見又有兩人進來,而這一男一女年歲極輕,穿著打扮既不像府衙中的差人,模樣舉止又不似本縣的坐地戶,鼻中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你們也關的我久了,這裏是審訊犯人之所,我又不是什麽嫌犯,你們想要屈打成招、隻手遮天,隻怕縣老爺也不會答應!”


  虞可娉道:“鄺掌櫃,你莫心急,如今縣裏出了命案,幹係重大,有些事須得弄個清楚。小女有幾處疑問,想和鄺掌櫃閑敘幾句,咱們說完了便讓你走,絕不耽擱你片刻。”


  鄺思文見她年紀雖輕,但吐屬不凡,說話十分客氣,自己倒也收起三分倨傲,道:“兩位也是公門中人麽,聽口音倒不似住在本地。”


  虞可娉道:“我們是來助縣裏斷案的外鄉人,小女姓虞,這是我婁大哥。隻因令義兄柴保正遇害一案撲朔迷離,衙裏人手不足,我二人特來相幫。”


  鄺思文皺眉道:“還說什麽義兄!我和此人早已義絕了!”


  虞可娉道:“死者為大,柴保正生前再有什麽不是,如今也無處聲討了,還請鄺掌櫃別放在心上。我想問一問,當初你二人因何結拜,又因何反目成仇?”


  鄺思文雙眼一閉,沉思良久,才歎了口氣道:“我二人識於微時,那已經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彼時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歲,我好打理生意做小買賣,他擅結交權貴鑽營打點,就這樣我二人齊心合力,在縣裏、鎮上、鄉下置辦了不少產業。柴通這人雖然聰明,但性情極其冷漠,從不把親戚鄉裏放在心上,便是親生兒子,送到外鄉求學,數年不見也是眼都不眨一下,親尚如此,我一個磕頭把弟,又能好到哪去?一年前因倒賣鄉下田產,他與鄉民們起了爭執,我一氣之下與他割席斷義,幫著鄉民一起去討公道,這一年下來雖然沒占上風,可也沒讓他拿到什麽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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