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緣分
洛兒點點頭,這個爺爺會抱著自己,笑得也好看,得了他的幾分好感。腦子裏卻有種模糊的感覺,總覺得從前,似乎也有人這樣抱著自己,笑眯眯地問自己玩得開心不開心。他撓撓小耳朵,回答道:“好。洛兒喜歡吃這裏的包子!爹和娘親還買了好多東西送給洛兒。”他兩手捂著寶珠,獻寶一樣遞到皇甫文昊麵前,見他一手接過了寶珠,又伸手比比自己的小金牌。
“洛兒可真得你爹你娘的寵愛!”皇甫文昊轉著手裏的寶珠,看著他胸前掛著的小金牌,說出這句話後,隨即一閃神就想到了自己的一兒一女。心裏一痛,卻不願嚇到了懷裏的小人兒,於是開口道:“爺爺也喜歡你,你想要什麽,爺爺送給你!”他的博兒,今日才大婚,至於茜茜,如今……他有生之年,不知道還能不能聽到孫兒輩喚他爺爺呢!
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他笑著和小老虎對視,對一幹臣子的驚訝全然不在意。夏錦文和雪茜他們也不出聲阻止,一個是事不幹己在旁看戲,一個是糊塗了心思神智還沒有完全清明。宇文拓目光沉沉地站在那兒,看著抱著洛兒的那位皇帝,心思起起伏伏,沒有安定。
麵前這個人,才是殺害他爹娘的最終敵人!雪家有那個膽子對他爹娘下手,就是受了大夏國的指示。可是,麵前的這個人,又是……
他看向雪茜,見她微垂著眼看著地麵,無聲無息的。他卻從她的眼角看出了一絲亮光。她……他想起她之前口口聲聲說著不能拋下這裏的一切和他離開,也許,麵前這個男人,也是她不能拋下的人!他,畢竟是茜茜的生身父親!
那邊,皇甫文昊已經招來人,拿出幾樣東西,抱著洛兒一一看過去了。最後,洛兒看中了一對金手鐲上的鈴鐺,拿起來搖著鈴鈴直響,整個殿內都隻有這一個聲音。他嗬嗬直笑,引得皇甫文昊也十分高興,摟住他,一手一個給他戴起來,問道:“喜歡嗎?”
洛兒直點頭,笑眯了眼,應道:“喜歡。還有兩隻,到時候給卓談一隻。”
夏錦文眉骨微微一動,半合著的眼看了過來。果然,皇甫文昊奇怪道:“卓談是誰?”
雪茜心裏當下一驚。洛兒之前一直念叨著卓談,章淩也笑著回答,說卓談是小皇子的伴讀。洛兒他,不會在這上邊說漏嘴了吧?
宇文拓輕輕一眼瞥過來,嘴角一勾,露出讓她放心的神態。他還不是十分適應貼在自己臉上的那張假臉皮,但不得不佩服那個舒遠手下的手藝。他曾對著銅鏡試過,雖然貼著假臉,但絲毫不會露出僵硬的神情。皺眉就是皺眉,笑就笑!
雪茜略微安心,聽著那邊奶聲奶氣地回答。
“皇帝爺爺,卓談就是我的好朋友。我們倆很要好!”雖然他們分開前還為了老虎衣服吵過架,但這一點也不影響他們是好朋友這件事!
皇甫文昊嗬嗬一笑,勾勾小老虎的鼻尖,應允道:“那好!等你回家了,你就把一隻手鐲送個他吧!”隨即看向夏錦文,說道:“侯爺家的公子,教養得真好!”語氣中已經帶著幾分敬意了。他未成親之前,也想著將來要做一個怎樣的好父親,給自己的孩子世間最尊榮的父愛。隻是,世事變遷,一晃就已經到了如今……
夏錦文淡笑著謙虛了幾句,隨即就看向宇文拓示意道:“去把小公子抱回來吧,別擾了陛下!”
宇文拓冷漠地看他一眼,心裏暗自做著思想工作。清逸侯是洛兒的太傅,一定程度上來說,也是他教養有功,將洛兒教成這麽可愛討喜歡的模樣……但,那一句“侯爺家的公子”,真的是拂到自己的逆鱗了!夏錦文,他不僅騙得洛兒的一聲“爹”,還在這裏,盡得眾人的信任,誰都以為,他、茜茜還有洛兒是一家……
宇文拓已經跨了幾步,並且將那步子邁得十分沉穩,似乎要發泄心中的不滿一樣,踏得實實的每一步。走了一半,卻聽皇甫文昊一笑,見他將小老虎抱得更緊,說道:“朕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可愛的小老虎,這婚宴上,也不去其他地方,不如,侯爺就讓他與朕說笑呆一會兒?”他問得誠懇,宇文拓的步子卻沒有緩下。
卻聽皇甫文昊又加了一句:“朕還沒有孫兒,聽這一聲‘爺爺’,自覺十分受用。還請侯爺和夫人……”
宇文拓一愣,步子一頓,再沒有往前走。
那邊,雪茜已經出聲答道:“陛下不嫌小兒吵鬧就好!”她到底是心疼這個父皇,喪妻失女時也不過是二十來歲的年紀,比自己這個靈魂還小幾歲。也難怪他,見著了洛兒,就升起那一股子憐愛。
皇甫文昊看了過來,眼裏眸光一閃,細細地在雪茜的麵上停留了幾分,才收回目光。那雙眼,剛才沒有注意看,現在看起來卻是……
難道,茜茜她和北齊國……
夏錦文依舊淺笑。
皇甫文昊和夏錦文、雪茜道了謝,就帶著洛兒往早已經備好的椅子那邊走過去。
就聽一聲悠遠的牛角吹響聲,綿長渾厚的音穿透每個人的耳膜,直擊在場人的心。雪茜隻覺得心裏一跳,正為這聲音所吸引,就聽一聲宣告響起。
“皇子殿下、皇子妃到!眾迎新人!”
大夏國的百官和家眷紛紛回過身去,轉頭看向殿外。站在中間的那些人自覺地往兩邊退開,讓出一條一米多寬的道路來。
這樣一來,站在前邊一左一右的夏錦文和蕭慕灃兩批人都能很輕易地看到門口的景象。
隻見兩位身著赭青衣服的侍衛將一卷紅地毯擱在門口,伸手抓住一端,一撒一抖。那紅毯就像襲來的潮水,徑直地往殿內那條空道上鋪了過去。直至皇甫文昊的位置前,才堪堪停住,剛好鋪完。
猩紅的地毯上邊居然還繡著金線的龍鳳,舞動在那上邊,栩栩如生。雪茜暗自在心裏讚歎,這得是多大的手筆啊!連地上踩踏的,也講究到這種地步!她不由得移眼去看宇文拓,當初,自己嫁給他成為王妃,可是一點這樣的流程都沒有過啊!
宇文拓眼見她覷眼看自己,心思一轉,眼在那個紅毯上打了個轉,就明白了她在想什麽了。心裏不由得好笑,她以為自己就不遺憾嗎?當初的那場婚禮,他可是耐住了性子聽著章淩和李雲解說著每一步怎麽做,甚至私底下還練了幾遍。結果,她被劫走,那場婚禮作廢!幸好,她還是嫁個了自己!
他們這邊心思兜兜轉轉,那邊看著地毯的百官都愣住了。連帶的那些官夫人也忘記了感慨皇家成親的氣派了,眼直勾勾地看著紅毯上的騰飛的龍鳳發愣。難道,皇上這些年來都不願意立皇儲,今天卻是要借大皇子大婚的機會宣布了嗎?
殿外的禮官一身紅黑的禮袍,豎著高額的玉冠,邁步走進殿內,就在門口朝著上位深深一拜。隨即站直了身子,退到一邊,看著眾人朗聲道:“龍鳳和鳴,禮器俱在,起禮!”
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聲鞭鳴,有人有嗚嗚吹起了牛角,然後是樂器啟奏的聲響。
被皇甫文昊抱著坐在一邊的洛兒身子一震,瞪大了眼睛看著底下的那些人來來往往,快速穿行。皇甫文昊拍著他小小的肩頭,安撫道:“不要怕,一會兒就好!”
洛兒點點頭,再看過去,就見除了爹娘還有那個凶凶的皇子殿下之外,其他人都站得整整齊齊的,而且,還是男女各站一邊。
雪茜也對他們這莫名的舉動十分奇怪,隨即就見到更奇怪的事了。
禮官低低地唱了一句什麽,十分簡短的幾個字,卻拖成了很長的音,聽起來奇奇怪怪的,又帶著一種神秘感。那些分立兩邊的男男女女也低聲唱了起來。
似乎是大家都會的一首歌,男聲低沉綿長,女音清脆俏麗,此起彼伏,似乎帶著唱和的意味。就在這樣的歌聲中,那些樂器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然後消失了。牛角仍在吹響,幾種聲音交纏環繞,帶給雪茜一種錯覺,好像是某次在電視上看到的哪個少數民族的音樂一樣。完全聽不懂在唱些什麽,卻又能隱晦地感知,似乎是在為什麽祈福。
雪茜悄悄看向上邊坐著的皇甫文昊,隻見他眉眼彎起,臉上卻沒有現出梨渦,眼皮輕輕一合,似乎是疲倦了一樣。再睜開,卻隱隱看見有兩點淚光在眼角。
雪茜心裏納罕,又怕被他注意到自己,悄悄收回目光。
這時候,殿外站著兩抹身影。炫目的大紅嫁衣在陽光下暈出一層紅光,倩影俏立,頭上蓋著紅紗蓋頭。雙手規規矩矩地交握在胸前,微微低著臉。新娘身邊站著的就是皇甫博。這個時候的他已經換過一身禮服了,金冠束著墨發,墨黑的發上漾著一層金光。他抬眼看向殿內最深處,一時卻看不清坐在那裏的那個人的麵容。
站在亮處的他,心思也隨著那朦朦朧朧的一個勾影,亂了心緒。耳畔是那深遠的牛角聲,已經男男女女夾雜的樂音。他驀地深吸了一口氣,除了他身邊的新娘,沒有人察覺到這一點。他低聲開口:“走吧!”
兩個人同時邁出了第一步,各自心思不同。
皇甫博沉默地邁出了第二步,看著前邊的眼沒有移開一點。父皇,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皇甫博自認昨晚自己雖然喝得有些醉,但現在卻是清醒無比。剛才,他一度懷疑自己是喝醉了產生了幻象。以自己這樣的年紀與身份,自然不可能經曆過二十多年前父皇與大燕後成親的場麵。但……他成親前幾日,禮官和他細細說解成親的每一處事項的時候,曾經提過。
他腳下如今踏過的龍鳳毯,是不該出現在這裏的。還有現在眾人吟唱的那首曲子,是二十幾年來再沒有被唱起過的《龍鳳和鳴》。這樣的禮,不該是他能擔得起的!他,隻是一個皇子,而不是立為皇儲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