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遇故人，非故人
清靈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已是身處在清靈公主府，夕陽餘暉照進軒窗在地上映出梨樹拉長的影子。
清靈頭腦一片空白，眼神空洞地盯著屋頂瞧。
“我這是怎麽了……”清靈揉了揉眼睛，仿佛是不相信眼瞧所見，“這裏是，公主府，我……”清靈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忙閉上了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方才敢緩緩睜開眼睛，發現眼前的一切都沒有變，淚就這樣無聲地從眼角滑落，染濕了枕頭。
“原來，一切都是夢，母妃，皇兄，清靈想你們……”
隱隱約約飄來一絲燭火的氣息，清靈心想著天還沒有黑下來，為何要點蠟燭，便起身去瞧，卻發現，屋內桌上點著一對鴛鴦花燭，已經燃了一半，床尾的妝台上正正當當擺著一個鳳冠，珠玉璀璨，華貴大方，旁邊明紅色的錦緞紅裙從架上一隻徜徉到地上，如夕陽便的一抹紅霞，的確美，美的讓人舍不得挪開目光。
而這美不勝收的鳳冠霞披卻提醒著清靈，這一切都不是夢，自己是清靈公主，在情人關被埋伏，母妃與兄長的離世，摘星穀的五年時光，與梓宸的點點滴滴，都不是夢。
是自己在北海中了毒，被夏希竣救回來卻失去了記憶。
而自己，被自己的父親認定是假公主，即將冒充他的女兒去和親，遠去東越，成為一個素未謀麵之人的妻子，東越的太子妃。那鳳冠霞帔，是為自己而量身定做。
清靈仔細打量這屋子，陳涉擺飾竟與自己離開之前大同小異，想來是父皇命人休整清靈公主府的時候特意囑咐過，眼角眉梢微動，化作一抹溫暖的笑意。
想起梓宸還受著傷，輕輕歎了口氣，喃喃道：“罷了，反正他也不會有事了，從此以後便是陌路，何必再去見麵徒惹心傷。”
此刻清靈公主府內冷清的可以，隻留了那麽幾個人來照顧自己，但也隻是立於院中。庭院之中，梨樹迎著夕陽傲立於風中，仿佛在迎接著黑夜的到來。
清靈走到樹下，仰頭看著那滿樹的梨子，隻覺有些可惜，歎道：“我是等不到你們成熟了，還想把你們送到盈客樓做成玲瓏糕，其實我自己也會做，隻不過你們太酸了，有緣再見吧。”
這時候，一個二十出頭的侍女端著藥碗走了過來，發現清靈醒了，滿是欣喜，清靈記得她，她是自己失憶的時候父皇派來專門服侍自己的品月，為人穩重，這段時間也是盡心盡力對自己，不禁在感歎自己淒涼的時候撲捉到一絲溫暖。
品月想跑過來，卻又怕灑了藥，隻能耐著性子疾步走過來，一雙大眼睛發著光盯著自己，“殿下您醒了。”
清靈微笑著點點頭。
“殿下，這藥剛熬好，您趁熱喝了，品月差人去告訴陛下一聲，省得陛下日日擔心。”說著把藥碗放在石桌上，向門外走去。
自然是要稟報陛下的，因為在別人眼裏，自己依然是那個受陛下萬千寵愛的清靈公主，但陛下卻不這麽認為，清靈想了想，反正都要去和親了，他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就是清靈又有什麽分別，反正和親這種老死無法相見的事情，說破了隻會讓他傷感。
清靈隱約聽到品月在說，“穆英，公主醒了，麻煩你去趟皇城稟告陛下，請陛下不用擔心了。”
沒聽清另一個人說了什麽，但這個名字，卻觸動了清靈的心腸。
穆英，這個名字清靈雖然提的不多，但卻一直印在清靈心底深處。
清靈到軍中半年，在一場與東越的殊死搏鬥中出現了很多重傷員，無法再上戰場，隻能醫治後送返家鄉。
穆英就是其中一個。
清靈不知道穆英當時到底傷成什麽樣子，不過兩個月以後穆英就生龍活虎地回到了軍隊，非要留下，當時胡大將軍死活不同意，畢竟打仗不是兒戲，人命關天，但清靈當時卻看中了穆英這股倔強，便留在身邊作了親衛兵。
穆英也算是因禍得福，得到了公主的垂青，不過認識穆英的人都覺得他自從這次受傷回來，整個人都變了，以前的穆英沉默寡言，就是個悶葫蘆，幾乎可以算是一個透明人，但這次回來整個人都有了精氣神，很喜歡與人交際，辦事能力也很不錯，若不是臉上那張皮沒變，所有人都會以為是換了一個人。
那日清靈去情人關被埋伏，她支走了所有人，唯獨穆英堅持留了下來，陪著自己曆經生死，差點就過了鬼門關去見閻王老爺了。
雖然最終不是他救得自己，但這份情誼，她銘記在心。
正想著，品月從大門外回來，見清靈還沒有喝藥，忙催促道：“殿下，這藥再不喝就涼了，失了藥效就不好了。”
清靈也沒什麽心思喝藥，把藥推到一邊，淡淡道：“這藥便罷了，我已經沒事了。”
品月還想再勸，卻被清靈打斷，“品月，剛才門外那個人叫穆英？”
品月不知道為什麽清靈會在意穆英，但還是回了話說“是。”
清靈笑了笑，說：“我去花園走走，這幾日躺著筋骨都僵了，穆英回來讓他來花園見我。”
“是，品月知道了。”
品月總覺得這次公主殿下昏迷再醒來與之前有些不同，卻又說不出哪裏不一樣，可能因為要嫁去東越心情不好吧，也沒有再多想，便去廚房囑咐人給清靈準備晚飯。
清靈雖然從前便很少在公主府中生活，但每每自己在，公主府內必然熱鬧非凡，人們忙忙碌碌來來往往，花園也都是花團錦簇的，原本夏崇昌叫人休整這裏的時候，也種了很多花，就在清靈去過永樂宮之後，便叫人把這裏的花全都換成了三輪草，一片紫色的海洋，乍然看過去有些眼暈，籠罩在黃昏之中，多了幾分神秘之色。
不知道為什麽，清靈看著這片三輪草明明美麗卻覺得傷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也愛上了這種代表思念的淡紫，攏在心間揮散不去。
這段時日，清靈失憶，任人欺淩，隻求可以平安度日，但那日見梓宸傷成那般，頭疼欲裂，一幕一幕便陸續湧上心頭。
現在恢複了記憶，心情亦沉澱了下來，回顧往事，隻覺得滄海桑田。
兒時的自己是那樣張揚，那樣的驕傲，絲毫不知道收斂，在皇城中是那樣，在軍中戰場上還是那樣，豈料卻引來了滅頂之災，還累了自己的母妃與兄長。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自己真的是可笑的緊，到底年幼無知，又有父皇百般寵愛，為了向父皇證明自己的能力，為了展示自己與別人的與眾不同，當年的天之驕女、巾幗公主竟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這麽想著，清靈不自覺攥緊了雙手，那些傷害自己母妃與兄長的人，傷害梓宸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縱然暫時無法讓他們償命，也要讓他們日夜寢食難安。
微風拂過，帶來了青草的芬芳，也帶來了一陣腳步聲，那腳步一聲深一聲淺，好似是腿腳不怎麽利索了。
現在的清靈公主府人極少，一般也不會有人來，清靈知道是穆英來了，但這腳步聲卻與記憶中不太一樣，忙回頭看去。
原來那個站在清靈公主府站崗的男子就是穆英，之前戴夢姬送信來，就是穆英傳進來的，隻是那時候自己還不記得他。
穆英比記憶中少了幾分精氣神，看起來老成了幾分，雖然看起來沒什麽大礙，但是清靈聽的出來，穆英的右腳受過傷，很重的傷，是在情人關自己掉下懸崖之後他也受傷了嗎？
這麽想著，穆英已經走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口中道：“屬下參見公主殿下。”
清靈眼神有些黯淡，從前的穆英從不會與自己如此客套，自己也不自覺地疏遠了幾分，說道：“不必多禮，快請起。”
穆英見公主如此客氣，也便不那麽拘束，起身道：“請問公主殿下找屬下有什麽事？”
清靈微微笑了笑，撥弄著鬢發揶揄在耳後，說道：“穆英，你的傷好些了嗎？”
穆英怔住了，滿臉的疑問。
清靈見狀，不免有幾分傷懷，難道共同經曆過生死，不過幾年，他便不記得了，還是說因為自己即將遠嫁身份有別因此疏遠了，是啊，這裏畢竟不是軍中，規矩繁雜，自然是要避嫌的，清靈還是勉強掛了一絲笑意在嘴邊，說道：“怎麽，不在軍中竟與我如此疏遠了嗎？”
穆英聽清靈如此說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垂下頭，回話道：“殿下抬舉屬下了，在下不過一屆莽夫，怎會與公主有過親近，在下的傷是摔斷了腿，雖然接了骨，到底落下了病根，讓公主殿下看笑話了。”
清靈有些愧疚，到底還是累得他落下了殘疾，或許他在恨自己，不過好在他還活著，疏不疏遠自己都好。
清靈隻輕輕應了一聲，也沒什麽想與他說的了，暗自感歎，事易時移，到底是回不去了。
穆英見清靈也沒什麽要說的了，恭敬道：“屬下告退。”便徑自退下了。
清靈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中悵然，但也隱隱感覺這與自己認識的穆英不是同一個人，仿佛從來不曾相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