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陰雲散盡
對於這個問題的結果,其實簡如琢也沒有當年那麽在意了。隻是她還是想從父親的嘴裏頭聽到一個答案,哪怕是一個並不太好的答案,那也沒什麽關係。
她現在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早就學會了如何在逆境當中調適自己的狀態。她知道就算是事事不如人意,但也應該用平常心說服自己。
也正是因為這樣,她這些年來才能過的比較開心。
如果人始終都在跟自己較勁的話,恐怕這輩子都很難保持真正幸福的狀態太久。
所以,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或許還有那麽一點顫抖,可是當這個問題問出口等答案的時候,卻突然之間平靜了下來。
她定定地、坦然地看著麵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父親,眼神裏傳遞出的是一種和平包容的情緒。她也不希望這個問題會對對方產生任何傷害,所以表明她現在的狀態是非常必要的。
聽簡如琢這麽一問,季宗申的身軀微微地戰栗了一下。他的唇畔露出一絲苦笑,透著一種遺憾和自責,但更多的是無奈。
“我的確沒找過你,動用自己的私人力量,即便我有這種能力。”一個毫無掩飾的,沒有半點偽裝的結果,“如果時間倒流的話,我也會是同樣的做法。哪怕到死的那一天,也隻會認為我的女兒已經先我一步而去。甚至,我還會阻止懷城,讓他也不要做。”
“這是……為什麽呢?”簡如琢覺得手腳有些發涼,可她沒有失態,就像最初做好的準備一般。
甚至在某一刻,她覺得自己已經把自我這個概念抽離了出來。此時此刻的狀態,更像一個旁觀者在聽跟她毫無關係的別人的故事。
“其實,原因真的有很多。既有真的太困頓了,又有不想再以任何形式觸及傷心事的私心。不過我想,最重要的一點應該是,”季宗申看著麵前的女兒,渾濁的眼睛看上去也清澈了不少,“我不覺得,我的尋找能給你帶來更好的生活。”
說這句話的時候,季宗申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很堅定。
隻聽他苦笑一聲,接著說道:“季家的混亂,我們自己的悲劇,都是我造的孽。如果有選擇,我寧願讓你們這輩子都沒有踏入過這個泥潭。你媽媽帶你走後,我是真的長舒了一口氣的。我知道無論如何,你都會比在季家好很多,你會擁有一個更正常和幸福的生活。”
這種篤定,還真是謎一樣的自信。可是不得不承認,父親的想法的確是理智且正確的。
“所以,我選擇不找。任何一點會把你拉回來的可能性,我都不想再有。我知道這段過去對我的孩子來說,也是一種不可愈合和逆轉的傷痛。從這個角度來說,我也不想讓你重新回憶,再度觸及……我想,你媽媽一定也是這麽想的。既然這樣,不如就讓它們,就讓我,徹底淡化在你的生活裏頭。無論你在或者不在,都跟這裏不要再有往來。”
這一番話,隱約帶著些泣血的意味,字字句句透著一個做父親的良苦用心。因為不想傷害她,所以寧願傷害自己。這如果不是大愛的話,還有什麽能算的上呢?
在這一刻,簡如琢覺得自己已經原諒了他最初的那種自負。父親就像是小時候認知當中的一樣,從來不做沒有考慮好的事情,不是嗎?
人與人分別久了,就會容易用過去的印象延伸後續的認知,也會因為自己的某些臆想,去添補一些並不客觀的認知。但是一旦再度與這個人重逢,那麽那些不實的東西就會立即煙消雲散——就如同現在一般。
簡如琢垂著頭很久,硬生生地把自己即將要流出來的眼淚憋回去。
然後,她抬起頭來,勾起一個笑容看著對麵的父親,開口說道:“您還真是跟當年一模一樣,無論說什麽都有條有理,一點都不走心……爸爸。”
爸爸這兩個字一出,猶如雷霆千鈞,瞬間擊中了季宗申,也擊碎了他這些年來所有的孤寂和落寞。他本以為,早就幹涸萎縮的心底已經救無可救,但誰能想到,就這麽單純的一句稱呼,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瞬間就如春雨一般傾瀉而下。又像是在他心裏頭,種下了一棵翠綠的樹,頓時就讓靈魂也有了生機。
“你……能再叫一聲嗎?”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季宗申艱難地開口,眼神當中寫滿了渴求。
看到父親這幅模樣,簡如琢的心可真的是酸透了。
“爸爸。”她努力地上揚著唇角,哽咽說道,“再叫一聲怎麽能夠?以後隻要您想聽,我隨時都能叫,一定會把這些年缺掉的份兒都補回來。”
“好。”
良久之後,季宗申給了一個字的回複。聽起來淡淡的,但這已經是他幾乎失言的狀態下所能給出的最大限度的回應了。
他透過朦朧的水光,看著窗外黃葉隨風飄落。
這是這麽多年來的第一次,他不再覺得葉飄零是消退和死亡,而是下一年的梳理和重生。
這種感覺……還真是久違的讓人幸福。
……
重要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父女兩人吃過午飯後,簡如琢見父親精力不濟,卻還強撐著想要跟自己聊天,心知他一定是到了要休息的時候。
於是,在她再三暗示明示無果之後,隻能用工作上有急事來做借口,這才勉強安撫他老人家睡下。
輕輕地把門關上,簡如琢剛一抬眼,就對上了樓梯口不知道站了多久的褚遠之。
褚醫生衝她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樓下,簡如琢瞬間會意,直接跟著他下了樓——作為病人家屬,跟主治醫生聊一聊病情也是必須的。
“要喝點什麽嗎?”褚遠之打開冰箱門,開口問道。
“很意外你開口的第一句不是問我情況如何。”簡如琢輕笑一聲,“綠茶。”
褚醫生順手拿了兩罐綠茶出來,把其中一罐打開之後遞給簡她,然後應道:“我又不瞎。看你眉宇間陰雲散盡的模樣,我應該能放一點心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