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劍心
葵麗入了王府當了王裕堂的侍妾。
那日葵麗出嫁,王裕堂一大早就穿著黑底繡紅線的喜衣在王府偏門等著。等到日頭已高,才見一架帶著紅花的轎子來了。他替葵麗撩起紅簾,扶了她出來。他牽了葵麗的手,隻覺自己今日是天底下最快樂的男子。
葵麗坐在喜床上,見四周寂靜,一點兒也不像辦喜事,對王裕堂道:“我不用去和爹娘請安嗎?”
王裕堂麵露難色,他那日傷得李公子那麽重,回來自然是家父責罰了。光這一件事就夠他受苦了,更何況他要娶一個風塵女子。
王老爺一大把年紀,身上武功倒還全在,把王裕堂打了個半死,要不是顧念他是長子,恐怕就把他打殘了。王裕堂本來就看不慣父親行事,加之是對葵麗動了真情,竟是一聲不吭地抗了下來。王老爺也是個倔脾氣,自此竟斷了與王裕堂的父子之情,將他趕到偏院住了。
連兒子都不見了,怎麽還肯見這個媳婦?王裕堂苦笑道:“爹娘與其他官場上的人商議事務去了,今日不急。”
葵麗哪裏知道這些,心裏隻想要趕緊見到王老爺,一報武生的殺身之仇,又想此事不能操之過急,隻好按下不提。
葵麗和王裕堂生活在偏院雖然時時有不便,但王裕堂不讓她吃一點苦,幾月下來,葵麗竟胖了點。
一日,王裕堂進門,一臉不快地說:“爹娘明日要見我們。”
葵麗掩飾不住地開心道:“好啊,你快過來幫我瞧瞧,明日穿哪套衣服好。”
王裕堂本以為葵麗不願見他爹娘,不想她那麽開心,便也不再多說,陪她挑衣服去了。
第二日,葵麗隨王裕堂早起梳洗去給二老請安。葵麗一路上戰戰兢兢,王裕堂隻以為她是心裏害怕,便拉了她的手道:“一會你不必講話,我給你檔著。”葵麗也不答話。
進了大堂,隻見王老爺王蒓生坐在堂上,臉色陰沉,威嚴無比,王夫人也一臉肅穆。
葵麗上前跪了敬茶,過了半晌不見王夫人接茶,葵麗抬頭,忽然王夫人一手把茶碗打翻在地。
“娘,你這是做什麽?”王裕堂衝到葵麗身前。
“你閃開,我要跟她單獨談話。”王蒓生站起來,身形魁梧異常。
王裕堂挺著身子道:“爹不是已經和我斷絕關係了嗎?怎麽我的媳婦你也管?”王蒓生聽他說話完全沒了規矩,抬手便要打。
隻聽葵麗喊了聲:“王老爺!”王裕堂停了手,怒目圓睜地看著葵麗。葵麗從未見過哪個父親這樣凶過,心裏起了一絲怯意,但一想起武生,她還是鼓起勇氣道:“王老爺有什麽話,我們單獨說!”
王蒓生哼了一聲,對葵麗道:“起來!”
葵麗顫顫巍巍起來了,跟著王蒓生到了堂後。葵麗看著王蒓生的背影,心裏又是驚喜又是懼怕,這些年所受的相思之苦和委屈一股腦湧上心頭。她拔出腰間的碧水劍,將前些日子的隱忍都拋到腦後了,一個飛躍像王蒓生刺去。
王蒓生做了一輩子的武官,武生尚且不能動他一分,更何況葵麗。他側身一把抓住葵麗的手向梁柱甩去。這一甩力道極大,葵麗竟被撞的口吐鮮血。
王蒓生喝道:“我就知道你接近堂兒自有目的,你是何人?”
葵麗倒在地上,腦袋裏還在嗡嗡作響,她掙紮道:“武生……武生可是你殺的?”
“什麽武生?”
“前年進京應試武官,卻命喪你手的武生。”葵麗恨恨道。
“前年?”忽然王蒓生哈哈大笑起來,“原來是那個武生!我早已忘了!”
“你……”葵麗氣急,心知不敵他,但提了碧水劍還要上前去刺。
王蒓生像是擺弄一隻螞蟻一般又將葵麗摔出去,這時王裕堂從屏風後閃出來,一把接住了葵麗。原來他不放心葵麗就這樣跟著父親去,偷偷跟過來偷聽了,他也大概知道了個原委。
“裕堂,你還要護著她嗎?這女人故意接近你,是為了另一個沒出息的小子,你現在要和她一起來對付你爹?”王蒓生看起來並不生氣,隻是話裏有些驚訝。
王裕堂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葵麗聲嘶力竭地喊道:“你為什麽要殺了武生?”
“我想殺便殺了,你又能如何?”
這時王裕堂才反應過來,心裏隱隱不安,問道:“可是那年與我一同武試的武生?”
王蒓生不答話,葵麗拉住王裕堂的袖子咬牙切齒道:“就是那個武學出眾,卻在武試時因故退出的武生。”
當年武生能與王裕堂匹敵,因此王裕堂記得格外清楚。如今他再笨也知道了,武生之死皆因自己而起。
王裕堂抽出黑雲劍,指著王蒓生道:“爹,你還欠下過多少條人命?”
王蒓生不以為意,“我知道我跟你解釋都是廢話,你要動手,動手便是。”
這時王裕堂忽聽身後一聲玻璃觸地的清脆聲,看到腳邊滾過一隻空的琉璃瓶子,剛想轉頭一柄碧水劍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我殺不了你,殺了你兒子如何?”葵麗冷冷笑道。
這時王蒓生的神情才有所鬆動,他拿起身邊的茶盞作勢要砸。葵麗知道唯一成功的希望就在這一刻了,剛想手上發力,與王裕堂的往事卻浮上心頭,怎麽都下不了手了。眼見那茶盞就要砸過來,葵麗竟鬆了手,碧水劍落地。
這時門外伍安大喊道:“住手!”一下子撲倒了葵麗,茶盞砸了個空。伍安看到地上的琉璃瓶,對葵麗驚道:“你喝下去了?”
見葵麗不說話,伍安急道:“你怎麽那麽糊塗!”伍安站起身來對王蒓生道:“你身為朝廷命官卻草菅人命,你可知罪?”
王蒓生心想這事不宜再拖,這人越來越多反而不妙。他也不屑於答伍安的話,身形瞬移,一掌劈向伍安。
王蒓生也年過六十了,不想行動還如此敏捷,伍安心裏吃了一驚。伍安及時跳轉,還是被掌風所傷。伍安心想比功夫隻怕不出十招就要命喪王蒓生掌下了,他當機立斷,手中捏了一個道訣,喊道:“王老爺,得罪了!”
王蒓生回過神來,發現身上已貼了一張道符,他隻聽伍安大喊一聲“定”,自己便動不了了。王蒓生心中大駭,道士素來不問官場事,怎麽今天也要來橫插一腳?他大怒道:“你師父是誰?”
伍安答道:“晚輩曾師從天心道士。”
“天心?那個老道從不為難凡人,你這麽做不怕違抗師命嗎!”
伍安心裏自然是知道的,師父從不讓弟子對凡人使用道術,隻是今天情況緊急,他想也沒想就定住了王蒓生。伍安知道自己理虧,卻還要嘴硬:“你為官不正,草菅人命,難道不是有違律法嗎!”
王蒓生冷笑一聲:“難不成你還想把我殺了?”
伍安確實不敢殺了王蒓生,他也無意取王蒓生的性命。在伍安猶豫之際,隻見王蒓生頸邊橫生出一把黑雲劍。
王裕堂在王蒓生身後正色道:“父親,我從前知道你行不正之事,隻是不想你手中握有那麽多條人命。隻要你肯悔改,一切還有回轉的餘地。”
王蒓生怒得眼睛都發紅了,吼道:“黃口小兒怎知官場險惡?還不是為了保全你,保全這個家!悔改?我至死不悔改!”
王裕堂也喊道:“保全我?你何時問過我的想法?做就是做了,何必找借口!”
王蒓生料定兒子不敢動劍,也不再多說,隻道:“你要殺便殺!”
王裕堂心中對王蒓生不滿多年,隻是礙著他是自己的父親,不知要如何是好。如今大家撕破了臉皮,他才知道王蒓生不僅多行不義手中還握有人命,頓時心中氣惱異常。
王裕堂一怒之下劍鋒偏轉,挑斷王蒓生的手筋,喊道:“來人!”
王蒓生更是大怒,仰天長嘯道:“不肖子孫!王裕堂,你隻道我行事不義,你自己又如何?”
進來的小廝見老爺倒在地上,少爺盛怒,一時不知要怎麽辦。王裕堂一揮手道:“將罪人王蒓生綁到官府去,”又轉頭對王蒓生道:“爹,你從前做的事,一樁樁一件件,我都會呈簿公堂。”小廝們便將王蒓生拖出去,王蒓生一路還在大罵。
直至罵聲不聞,屋內還是一片寂靜。伍安心想這王裕堂也算是個敢作敢為的正人君子,便拱手道:“剛剛我對王公子父親下手重了些,多有得罪。”
王裕堂擺了擺手,“若無你相助,今日局麵不知會怎樣,”王裕堂看向葵麗,葵麗還呆呆坐在地上,王裕堂歎了口氣,把手伸到葵麗麵前道:“你還好麽?”
葵麗一驚,拂開了他的手道:“這些日子以來,多謝王公子照拂。”拾起身邊的碧水劍,緩緩向門外走去。
王裕堂隻是看著她走出去,也沒追,也沒留,伍安在一旁不知道怎麽辦。葵麗走了一段,忽然將碧水劍架在頸上,王裕堂已無力相救,隻能大聲喊道:“不可!”
葵麗剛想手上發力,忽然碧水劍斷成三段,摔落在地上,葵麗不知發生了什麽,隻是呆呆地跪下了。王裕堂長舒了一口氣,趕緊跑出門,趕緊將她攔腰抱了回房。
這下空蕩蕩的後堂隻剩伍安一個人了,伍安呆呆站在堂中,心想:這算怎麽回事,我快馬加鞭趕到這結果又剩我一個人了?不過看這葵麗和王公子應該不會再吵鬧了,快點回夢安居也好。
於是伍安便快馬加鞭又回了夢安居,一路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