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4）
有汽車，有推土機，修通滑坡的山路不難，隻是龍江的浮橋不是一時半會能搞好的，這才電報通知師團，希望相原聯隊長從龍陵那邊過來，理由是“安全”。
也正是這群修路的工兵一路向西修，到了鎮安鎮才發現，那裏還有十幾個形容枯槁精神錯亂的守軍，工兵們看到公路上的大坑，也是心驚的厲害，好不容易推平了，第一輛車過去的時候又炸了一顆……到底是工兵，馬上看出了不是飛翔的炮彈，而是用炮彈改裝的地雷，於是，他們開始勘察附近的地段，被這群工兵還真的找出剩下的最後一顆炮彈雷，看著周圍的彈坑，鬼子工兵也沒有心思去琢磨排雷了，找了個直徑差不多2米的石滾子，從坡上推了下去，這還是修建滇緬公路時留下來的，終於引爆了那顆炮彈雷。炮彈雷爆炸了，石碾子被掀翻到了路邊，卻是沒咋地，不過是缺了個口子，看來花崗岩的材料的確夠硬。
消息傳回給加藤浩，加藤浩嚇的冷汗直流，這要是相原聯隊長過來時……加藤浩不敢想下去，於是，命令繼續沿著公路搜索前進，指導進了龍陵縣城，加藤浩才發現，這一路上的據點基本上都沒了，一麵向上報告，一麵派人去芒市駐守。
修好了路，搞定了沿線的治安，這才敢讓相原聯隊長的車隊前來，可這樣一弄也就耽擱到了下午，等到相原視察完了惠通橋前沿陣地，天色已晚。
相原已經不可能當晚返回騰衝了，就在惠通橋建立了自己的臨時指揮部，他在仔細的閱讀了加藤浩送來的各種報告之後逐步清理出了一個思路。
“加藤大尉，你明天派人沿著怒江西岸邊進行搜索，我相信你應該會發現有大批人員渡江後留下的痕跡！支那軍隊先後襲擊了滇緬公路沿途的地方，又襲擊了騰衝和這裏，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掩護大部隊過江！阿布小郎和新井右二他們全部都上當了，這些人就是勇武有餘謀略不足啊！”相原用手指著地圖的一個地方，“這裏，就是這裏最適合夜晚偷渡，我估計支那軍已經回到東岸了……”
不能不說相原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問題這也就是個馬後炮。就在他告訴加藤這個判斷的時候，李久正帶領的突擊班向怒江邊一處沙灘走去，不知道相原知道了這個真相後該是一種什麽樣的表情。現在，鬼子就是派兵過去也是來不及了，李久距離他們的直線距離都超過了10公裏，在山道上要克服這10公裏，你不走出去30公裏算你本事。走水路倒是近，可日軍在這樣的條件下敢嗎？
相原目前倒是不缺兵力了，他的聯隊已經乘坐汽車，星夜趕到了前線，按照相原在騰衝視察後的布置，一個大隊進駐惠通橋附近
，一個大隊進入騰衝，另一個大隊把原來113聯隊駐守的那些據點全部接手過來，這樣，在滇西的駐防就換成了148聯隊，而113聯隊暫時撤到畹町米姐一線休整，補充兵員完畢後，與148聯隊形成掎角之勢，任務就是守住緬北和滇西所占領的地區。
鬼子的工兵部隊還是很厲害的，在了解了實際情況後，整個師團的工兵聯隊全部出動，利用這兩天的晴好天氣，首先打通了木姐到畹町的公路，隨即，148聯隊乘坐卡車快速的進入滇西，在相原聯隊長到達的當晚，148聯隊收複了所有被突擊班打掉的據點，向騰衝和龍陵惠通橋派出的部隊全部到位。
相原在臨來之前，是先到的臘戍，在那裏，師團長渡邊正夫召開了高級軍事會議，別以為渡邊過去就是看看臘戍被破壞的情況，小鬼子曆來都是狡猾狡猾的，當相原提出渡江進攻失敗以後，首要任務就是利用怒江固守的意見後，渡邊正夫采納了相原的意見，並且擬出了穩定怒江防線，建立永久陣地的計劃。
在日軍看來，占領滇西的政治意義遠遠大於軍事價值，從滇西可以直接威脅支那的大後方，迫使支那政府要拿出大量的兵力防禦，而所占領的地區物產豐富，以戰養戰不是問題，同時，守住滇西這一塊，就確保了緬甸北方的安全，使帝國可以獲得緬甸的石油和其他戰略物資。
事實上，日軍占領了東南亞一帶以後，的確是解決了不少戰略稀缺物資的供給，比如石油、橡膠、稻米、鐵礦砂等等。由於日軍的戰爭機器空前膨脹，各種戰略資源獲得了補充，於是，不管是南線還是北線，日軍都再次轉入到了狂妄興奮的狀態。就在這個五月裏，日軍在華北發動了臭名昭著的五一大掃蕩，給八路軍冀中根據地帶來了極大的破壞，給中國軍民帶來了極大的損失；畹町失守的第二天5月4日，駐菲律賓的美軍投降，連中將都被俘了；5月8日，日美在珊瑚海進行決戰，日軍再次擊敗美國海軍；5月9日，駐華東日軍開始發動浙贛會戰，第一次以搶奪資源和勞工為作戰目標的戰役，此時的國府哪裏顧得過來？鬼子再次得逞。5月中旬，日軍控製了所羅門群島，兵峰直指澳大利亞……
可就在日本高層對獲得的戰果“欣喜若狂”的時候，日美海上大戰爆發了，狂妄的日本海軍以為有了珍珠港的勝利，他們至少可以控製太平洋一年以上，可沒想到，6月初，中途島一戰，日本海軍損失巨大，戰爭的天平開始向盟國方麵偏移，日本打算把太平洋變成內海的計劃破產了。
同樣，緩過勁來的雲南民眾也快速的進入了戰時緊急狀態，各路人馬紛紛向保山大理集
結，宋希濂在怒江東岸也逐步站住了腳，他的11集團軍也在從空架子轉變為的真正的集團軍之中。雖然現在的小宋還不能說完全控製了局麵，不過鬼子要想越怒江一步那是很難很難的。不要說中央軍能來多少，就是滇人也不答應啊，類似邱秉堂這樣的暫編旅可不是一兩個，龍雲還要來了不少暫編師的番號，此時，隻要有人有槍，那就能拉起隊伍。此時的邱秉堂雖然也是受小宋節製，隻不過小宋目前忙不過來，還顧不上前來找邱秉堂的麻煩。滇西戰線真正穩定下來並建立起各級抗日政府和遊擊隊是6月以後的事情，此時，保山那邊還亂著呢。
差不多到了半夜12點，在李久的示意下，兩條竹筏子下水了。本著“秤不離砣焦不離孟”的精神，6個人還是坐在一個竹筏子上，而另外一個小竹筏子被銅鑼用一根繩子拴在大竹筏子上，上麵放的是小紅旗的擲彈筒、榴彈和銅鑼心愛的鬼子牛肉罐頭。那個小竹筏子本身就是李久做出來作為備份的，萬一大竹筏子出了問題，掛在了礁石或者撞壞了，小竹筏子就可以起到保險的作用了，畢竟這裏的水流要比下遊急多了。沒想到，銅鑼和小紅旗把那個筏子當成貨運筏子了。
“你們怎麽不去那個筏子上坐啊？那個不是給你們準備的嗎？”弄瓦問道。
“你懂得個屁，那個筏子是裝貨的，你這槍也可以放上去！”銅鑼說道。
弄瓦仔細一看，還真是的，幾個人的槍也都放在那個筏子上了，就是李長官也就是帶著一支駁殼槍，隻有嘎子背著的斯登衝鋒槍還在。
“你們也沒告訴我啊，不過，這槍我背著挺好的，不算沉。”弄瓦說道。
二天的晴天，讓怒江的河水落下去不少，河水也沒有那麽湍急了。趁著最後的這點月光，大筏子拉著小筏子先是順著江水向下漂去，然後到了和緩的地方後，在李久的一聲令下，6個人分成兩邊，一起舉起手中的木槳，快速的向江中的激流衝過去……這才是六個人坐在一個筏子上的真正用意，隻有集中大家的力氣，才能把筏子駛過江心的激流，否則，就得被衝到十幾裏外的江灣去了，上岸後要多走幾十裏路呢。就小紅旗和銅鑼倆人，能把那個小筏子撐過激流嗎？
可就是這樣，好像也出現了問題，那個在後麵拽著的小筏子極大的牽製了大筏子，由於上麵沒人沒重物，根本就不受控製，居然在過激流中心的時候被衝到了大筏子的側麵，眼看著就要拽著大筏子回到西岸……
此時的李久可是不會多想了，拔出了別在腰上的刺刀，輪臂一揮，直接就砍斷了掛在大筏子上的繩子，一聲驚呼，帶著明顯的哭腔……“我的牛肉罐頭
！”
小紅旗則是撅撅嘴吧，“我們上當了，老大一開始就沒打算叫我們把那些東西帶過來，這後麵掛小筏子的事情咱們不懂，難道他還不懂嗎？”
“你們冤枉我是不是？當心老子到了對麵踹死你們倆！一對不省心的玩意！”
沒有了小筏子的牽製，大筏子就像掛車掉了後車廂一樣的猛然往前一拱，得，這就算是過了激流中心了，接下來不用劃槳，那竹筏子就順著江水向東岸漂去。
昆明的醫院裏，錢屸終於能夠坐起來了，看著旁邊胖嘟嘟的兒子，她欣喜的流下了眼淚，可又覺得這孩子命苦，生不逢時啊，此時正處於戰爭年代，孩子的老子現在還每個準信，生死不明，這太叫人揪心了。
從騰衝撤出來的翠娥家人和阿秀家人以及段老爺子等人，走馬燈似得來醫院裏看望錢屸，翠娥和阿秀幾乎是把照顧錢屸的事情全包了。由於是剖腹產，不能像鄉下女人生孩子那樣，三天就可以下地走人，在這裏，錢屸還得呆上幾天。
看著翠娥滿臉的喜色和阿秀那略顯落寞的表情，錢屸以她地下工作者敏感的神經感到有什麽事情發生了，於是她開始繞著彎子詢問起翠娥來。
“這兩天辛苦你們了，我這裏沒啥了，醫院裏有醫生和護士，你們家裏都有孩子，還有老人要照顧，家裏的男人生死不明，大家都是一樣的心情，回去吧！”
“沒事的嫂子，那個死鬼死裏逃生了，從保山派人稍信回來了。”翠娥說道。
“啥？你叫我嫂子？”錢屸有些詫異的看著翠娥，“你不是嫂子嗎？”
“死鬼說了，從今往後，李先生就是他的大哥，你就是大嫂！那個死鬼說再等幾天就回來，帶信的人也沒具體說清楚，不知道李先生他們有沒有回來。”
翠娥倒是典型的湘妹子的快言快語，都不用錢屸怎麽繞就把實底都禿嚕了。
聽了翠娥的話，錢屸笑了，轉眼看阿秀，卻是沒有一點喜色，“是不是老曲沒有稍信回來？你別著急啊，你家老曲話少，我估計他們沒事。”
“他們最好是沒事，要是有事了，那三百多潰兵怕是這一輩子都還不清這個債了！”說著話，段文宣走了進來，“弟妹啊，不是我瞞著你，昨天沒法跟你說，可早晚得說，不管怎麽樣，李兄弟是個英雄！我現在就告訴你吧……”
於是，段文宣把從邱秉堂那裏得到的情況說了一遍，說到後來是老淚縱橫，“自古難得有人舍生取義，李兄弟是個有大智慧的人，為了那三百多潰兵，以身飼虎，現在這個事情已經傳遍了昆明，同業行會正在準備得到準信後給他設置個靈堂，到時候，你可要挺住啊！李家的血脈一定要延
續下去。”
錢屸聽著聽著大概明白了段文宣的意思，臉上也是出現了悲切的表情，到此，她才明白為啥阿秀是那樣了。猛然，她似乎想起了什麽，跟著就哈哈大笑起來。
“完了，看來是李夫人被刺激的得失心瘋了……大夫！大夫！”翠娥轉身就去找醫生，可是卻被錢屸一把拽住，“放心，我沒病，你們是不了解我那個滑頭的老公，要是說別的本事啊他也就是稀鬆平常，可要論起跑路逃命的本事，嘿嘿，他說第二，我還沒見過第一呢！阿秀，你放心，隻要老曲跟著李久，那就是掉進保險櫃裏了，過不了幾天保證他就會笑嗬嗬的跑回來，這個，我見多了！”
“啊？”周圍的人全愣住了，人家那邊說李久是個英雄，是個敢於舍生取義的壯士，這媳婦咋給他臉上抹黑啊？還說李先生是逃跑高手？這算個啥？
“長城抗戰他算是最慘的一次了，雖然找回了一條命，可還是挨了兩槍和幾個彈片，可後來你看他，淞滬會戰打的那麽激烈，他們整個軍都打沒了，他硬是把幾個哥們給帶出來了，老趙老曲都是那次跟著出來的，還有南京保衛戰，88師幾乎全軍覆沒，你瞅瞅他，又全須全尾的跑出來了，那個老鍾當時腸子都打出來了，還是李久給縫回去的！放心吧！我對他在逃跑這個方麵的本事太有信心了！”
還真是知夫莫如妻啊，錢屸何止看到李久跑那幾次？在根據地裏有多少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