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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江(5)

  錢屸的樂觀情緒把大家給說愣住了,“家裏有這樣的婆娘,男人才敢拚啊!”


  阿秀此時的臉色也變了,她不是沒聽曲麻子說過李久過往的事情,尤其是李久帶著他們從淞滬戰場上撤下來還有從南京跑出去去的事情,幾乎一下子都想起來了,她激動的猛然抱住錢屸的胳膊,明顯是喜極而泣的樣子。


  李久是不會讓錢屸失望的,他們下去的江麵比大部隊過江的地段要更靠近惠通橋,偏偏這裏就沒有人盯著,隻有36師的巡邏隊在來回穿梭,當他們的筏子靠上了東岸的沙灘時,正好一個巡邏隊剛剛過去,李久一招手,哥幾個就上岸了。


  沒有比李久在逃避方麵更鬼道的了,那些巡邏兵要是看到他們,肯定是帶回去先審問一遍,然後找來當官的再……還是審問,打仗這些孫子不行,可是懷疑人,折騰人,這群孫子個頂個的都是好手,到最後,能不能囫圇著從他們那裏走出去都兩說著。本來在江心裏耽擱的那一會就把時間給消耗了,他們漂到東岸的時候,月亮都快看不見了,李久要不是耳朵裏聽到了巡邏隊的腳步聲,恐怕還真是一頭就紮進了這群大兵的懷裏,千難萬險都闖過來了,最後再崴泥,冤不冤?


  一上岸,李久他們幾個就找了片樹林,趁著黑咕隆咚的誰也看不見,哥幾個脫得光光的,把身上的衣服擰幹了後才又穿上,要不,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得多難受?一路走還一路上滴水。看著李久那渾身的腱子肉,弄瓦才算是信了老大絕對是個有本事的人。此時的嘎子也是滿身的腱子肉,隻不過個頭比李久小一號而已。就是小紅旗,渾身上下也是精悍的很,雖然沒有那麽誇張,可也看得過去,隻有銅鑼的體態不是那麽中看,怎麽跑得這麽辛苦,他那身肥膘就沒見少呢?

  收拾停當,李久揮揮手,“哥幾個小心點,我估摸著這附近肯定有不少國軍的哨兵,運氣要是不好的話,就能被他們撞見,到時候咱們就隻能舉手投降,千萬別反抗。別到了家裏還叫自己人給幹掉!那才是真冤呢!”


  於是,突擊班這哥幾個,悄不幾的,小心翼翼的穿過了警戒線,然後向有燈光的地方走。在李久看來,主動去“投案自首”要比“被抓現行”好得多,起碼話好說啊。經驗告訴他,此時還有燈光的地方一定是軍隊值班的,換老百姓,有幾家可以燒的起這種點燈熬夜的燈油?這也就是李久種老家賊才明白的道理。


  邱秉堂正在揉著腦袋瓜子,被盧老大的一個一個電話追問的都快瘋了,可是,守候了一天,一點消息也沒有,那些潰兵到現在還在江岸邊上趴著呢。


  “唉!也不知道李兄弟的生死如何,他要是活著


  ,我寧願把這個旅長的位置給他……”邱秉堂放下雙手,嘴裏自言自語的嘮叨著。


  “好不容易熬上個旅長幹幹,你就舍得給人?”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傳來,邱秉堂抬頭一看,大吃一驚,隻見李久帶著五個人一身泥汙的站在麵前。


  “哎呀!我的李兄弟,你這是……是人還是鬼啊?”邱秉堂有些語無倫次了。


  “別扯那個,趕緊的搞點宵夜,另外給找幾套衣服,你看我們這一身!”李久擺擺手,擰幹衣服擰不掉硝煙汙泥啊,此時看著邱秉堂人模狗樣的心裏就嫉妒,伸手摘下自己和嘎子的武器,放在邱秉堂的麵前,“你的槍,還給你,多謝你了!不過你給的證件沒了,都給江水泡爛了,老子這次做了一回賠本的買賣!”


  邱秉堂此時才緩過勁來,大聲的喊道,“勤務兵!勤務兵!”


  誰能想到,這亮燈的地方正是邱秉堂暫編旅的旅部?難道說邱秉堂的旅部沒站崗的嗎?有,當然有,可李久就為跟邱秉堂開個玩笑,硬是帶著哥幾個繞到了側麵翻牆進來了。也怪這裏的院牆都很低矮,要是高了,至少小紅旗和銅鑼翻牆就有點吃力,就這,銅鑼掉下來還弄了個屁股墩,此時正呲牙咧嘴的揉屁股哪,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笑,其實,是這小子的屁股疼的厲害。


  “我們的那些人都過來沒有?他們應該是昨天半夜裏渡江的!”見邱秉堂安排完了,李久就認真的問道,“他們要是沒過來,我們這次的仗就白打了。”


  “都過來了,一個不少啊,一共352個!下午才把龍宗國送走的,剩下的人都在江邊等著你們的,對了,得叫他們回來!通信兵!通信兵!”邱秉堂又大著嗓門喊了起來,“去通知趙營長他們回來,就說他們的李先生到了!”


  先洗澡,再換衣服,然後邱秉堂整了一桌子菜,親自招呼六個人宵夜。別人都沒說啥,這有雞有肉的,戰時能弄上這一桌多不容易?可是銅鑼還是嘟噥著嘴巴不樂意的說道,“還是沒有我那些鬼子罐頭好吃……”


  “賤命!懼內!還碎嘴子,小心眼!鬼子的那點破玩意能比這個好吃?我看你是忘本了!得!這個拿回去給嫂子嚐嚐就行了,好歹意思一下!”小紅旗說著話悄悄的從自己的衣服口袋裏掏出了一盒罐頭,“記住,你又算欠我一個人情!”


  這鬼馬的小東西,在上筏子的時候都不忘記留一手,銅鑼是徹底的服了。嘻嘻的笑著,把罐頭一下子就塞進了自己的衣服口袋裏,“這次打死都扔了。”


  飯還沒吃完,外麵就是一陣鬧哄哄的,趙豁子,鍾老廣率先衝了進來……幾個人一下子抱在一起,“哈哈哈哈……”趙豁子笑得淚流滿


  麵稀裏嘩啦,是笑還是哭?看個人理解了。曲麻子就覺得他是哭笑參半,都有。


  鍾老廣此時掏出了一盒香煙,打算抽一根,本來是為了分散心情,不讓自己流淚,可是就是點不著,最後還是把煙一扔,任由眼淚嘩嘩的往下流。


  “都哭什麽啊,看看我們,六個人,一個不少,連皮都沒蹭掉,不是跟你們說了嘛,我們人少,機動性強,好過江,重點在你們那裏。鍾老廣,我可是聽邱旅長說了,你組織的很好,全都過來了,你才是這些潰兵的大恩人啊!”


  誰都知道這是李久打岔,緩和大家的激動心情,可誰都知道這是句假話。


  “你啊你,不帶你這麽損人的,沒有你,我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知道,我算個狗屁的大恩人?弟兄們,咱們的恩人在這裏!”鍾老廣破涕為笑。


  那點菜顯然是不夠了,可誰也不在乎,也不知道是誰從哪兒搞來了幾壇酒,那個年代的白酒大多是用黑陶壇子裝的,不像現在,動不動就是玻璃瓶子或者是陶瓷的。而且那個年代的黑陶壇子還挺大,少的五斤,多的十來斤……於是,就在院子裏,有菜沒菜的大家就喝開了,兄弟“拐子”的一通亂叫,(兩湖的人管哥哥叫‘拐子’),他們終於圓滿的逃出了生天,活著的感覺真好。


  辛辣的白酒,提神提氣氛,李久的突擊班成為大家敬酒的主要對象,就算是李久是好酒量,可也架不住這二百多號人的輪番敬酒,他倒下了,然後,其他人也倒下了,整個院子裏,東倒西歪的全都在院子的犄角旮旯裏躺下了,反正這裏的氣候又不冷,有本事的相互攙扶著想往外走,想找個舒服點的地方去躺會,不過他們最多走出院門100米,最後還是倒下,席地而臥……


  這是一種另類的放鬆和發泄,邱秉堂不能管,哪怕把他的旅部變成個大車店,他也樂意。看著躺了一地的人,他隻能在院子周圍點上艾蒿幫助熏熏蚊子,九死一生的人放縱一下又如何?這是他們應該得到的。


  第二天,李久他們順利歸來的消息就傳到了醫院,錢屸得意的泯著嘴巴微笑,阿秀那久不見陽光的臉上也滿是春光,就連來送信的段文宣也是對錢屸佩服的很。


  “看來古語說的‘知夫莫如妻’,真是誠不我欺啊!弟妹果然料事如神!”


  這個時候最激動的卻不是這些人,而是盧老大。他在蒙自親自給盧覌亭下了死命令,“你現在就去昆明,立即出發,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一定要把這個李先生給我請過來,哪怕是到我們這裏當個兼職參議也行!”


  “兼職參議?那有何用?咱們是要他過來領兵打仗的!”盧覌亭說。


  “你曉得個


  錘子!他隻要進了我們這個門,以後再徐徐圖之嘛!你一下子讓人家一個有錢的老板兒變成丘八,換成你不也是一樣的不幹?忘記你當年是如何拿捏作態的?老子為了你小子可是沒少花心思。”盧老大果然狡猾狡猾的。


  盧覌亭的表情尷尬極了,自己當初就是這樣被盧老大給圈進滇軍的,然後用鏽刀子割肉,慢慢的使出水磨工夫,搞得自己現在已經離不開滇軍了,現在……老大這完全是故伎重演啊!盧覌亭搖搖頭,明知道自己這是去給李久挖坑,可是為了國家,為了雲南,為了能夠早點趕走鬼子,他還是得昧著良心去“挖坑”。


  這邊盧老大把盧覌亭派了出去,那邊,盧老大對邱秉堂又下了死命令,“你那邊還在的潰兵,你要全部收起,一個都不要放,百戰餘生的兵都是寶貝,對他們要優待,要好生招呼,隻要李先生將來去了哪個部隊,他們就可以跟到去,不要為難他們。你按照我給你說的這個樣子跟他們說,他們就不會走。至於龍宗國那小子帶走的人,不要了,隨他去。對了,你要派人護送李先生回昆明,他的那些兄弟都一起送。你不要在乎啥子中央軍啊地方軍咧,在老子的地盤都是老子嘞!到了昆明,你還怕他們飛起了不得!啥個時候你娃兒的腦殼能夠開點竅?啥子?旅長不當嘍,叫李先生來?你想得倒是蠻好嘞,我也想,你不問問李先生幹不幹?人家是……好嘍,老子跟你解釋不清,老子不跟你胡扯嘍,你就按照我說的辦!辦差了,小心你的腦殼!……”盧老大這一口川滇官話說的邱秉堂隻能點頭。


  誰能想得到,盧老大這個電話是在昆明打的,旁邊就是表哥雲南王。聽盧老大這樣說話,龍雲有些猶疑的看著盧老大,“這個人真的有你說的那麽厲害?”


  “不是有我說的那麽厲害,是比我說的還厲害!你我都是行武出身,你見過就帶五個人去給大部隊打牽製任務的嗎?你見過打完了還能完整安全回來的嗎?鬼子在惠通橋西岸被他搞的是一塌糊塗,那個場麵嚇死個人,鬼子至少是有好幾個中隊被報銷了!這個話可不是邱疤子說的,是宋希濂報告上寫的,還拍了照片,他還想把那個功勞拿去請賞呢……我實話跟你說,這個人才我們拿不到,被中央軍搞去,那就虧大嘍!就是不叫他帶兵,給我們練兵總可以吧!”


  “嗯!這個樣子說,我們必須把這個人穩住,我們弄不進來也不能讓中央軍占了這個便宜,必要的話……我們是不是可以變相把他軟禁起來?”


  “表哥?你想搞啥子?你想用幾十年前的法子去搞人?要不得!萬萬要不得!”盧老大馬上堅決反對,“我有把握把他變成我們的人,

  你看這個,這就是我們預先定好了的船票!”盧老大把那給李久的張委任狀拿了出來,“嘿嘿,這小子臨出發前找到盧覌亭,說為了方便過去要有個身份。我就讓盧覌亭寫了個委任狀,我還親自簽名,這次,我讓老九拿著這個東西去找他,他總得對我們有個交代吧?不能說用到我們來要,用完了就不講情麵了吧?”


  龍雲接過來一看,皺起眉頭,“不是我說你啊,你才給了人家一個少校?太小家子氣了,既然決定要這個人,那就要拿出真正的誠意來,你是負責雲南這邊軍事的主官,這個事情你可以自己拿主意,但我希望不要搞出麻煩來。還有啊,這個委任狀馬上重寫一個,日期不變,上校!直接給個上校!”


  要論都這樣的心機,李久還真不是這些人的對手,不知不覺就掉入對方的彀中,自己還不知道,如果是在以前,人家看在你捐銀子加跑腿的份上也就糊弄過去了,可現在,銀子不管用了,人家是看上你這個人了!跑得了嗎?估計很難。


  第三天,李久他們乘坐一輛卡車回到了昆明,他已經知道自己當爸爸了,家都沒回,第一時間就趕到了醫院,一看李久那胡子拉碴的樣子,錢屸就想起李久在根據地的日日月月,此時,百感交集,也忍不住掉淚了。


  “我兒子哪?在哪兒,老子要先看看他的小雞雞……”李久裂開大嘴笑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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