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章 罪與罰(二)
第920章罪與罰(二)
??牢房裏陰暗無光。
??高聳的院牆把唯一還算幹淨的月光都死死地攔在了外麵。
??也攔住了殷悅的天真。
??好多人都以為她這樣嬌生慣養的小姑娘進來以後不到半夜就要嚇得嚎啕大哭。
??但是殷悅出奇的很是平靜。
??她環膝坐在牢房裏,靜謐的像是一座玉雕。
??她開始認真思索著自己這麽多年來的付出,真正從傅遐邇身上得到的回應都有什麽。
??然後她可憐地發現,什麽都沒有。
??她從過去的記憶裏,竟然找不到一點自己被傅遐邇重視過的痕跡。
??她以為一個男人對你的不在乎是可以裝出來的。
??但是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男人如果在人前表示地不在乎你。那和偽裝沒有什麽關係。
??他就隻是真的不在乎你而已。
??殷悅低頭笑了出來。
??忽然之間,好像輕鬆了很多啊。
??不在去追逐那些虛妄的,得不到的東西以後,她好像覺得自己的世界都廣闊了。
??“喂,小妞,看這邊!”
??對麵牢房裏的一個老乞丐忽然叫到。
??殷悅扭頭一看,就見一個黑色的東西被拋了過來。
??那東西落地以後翻了個身,緊接著就站起來朝殷悅吱吱地示威一般叫了兩聲。
??——一隻碩大的肥老鼠!
??牢房裏的老鼠活的比囚犯長,自然不怕人。
??老乞丐哈哈大笑起來,等著殷悅被老鼠嚇得嚎啕大哭。
??牢房裏總有些對你的不幸幸災樂禍的人。
??他們自己過的不好,就愈發熱衷於把別人也逼入窘境。
??這麽白淨漂亮的女娃娃,看到肥老鼠都嚇得不敢動彈了!
??熟料,殷悅垂眸看了一眼,一下掐住了老鼠的脖子。
??老鼠都沒來得及把她咬上一口,就被殷悅抓在了掌心。
??老乞丐們一愣。
??緊跟著就見她一手捏著老鼠的脖子,一手抓住了老鼠的尾巴。用力一扯!
??喀嚓——
??幾個老乞丐們清楚地聽見了老鼠脖子被弄斷了的聲音。
??他們再看著麵前的女娃娃,頓時誰都笑不出來了。
??殷悅抓住手上的肉團一拋,死老鼠就落回了對麵老乞丐的牢房。
??剛才尋釁的老乞丐呼吸一滯,默默地蹲回了角落裏。
??這時兩個獄卒忽然帶著一個人走了過來。
??他們不偏不倚地站在了殷悅的牢房門口。
??殷悅抬頭一看,頓時怔住:“義兄!”
??趙元庭抬手比了個噓的手勢,給身後的兩個獄卒一人塞了一錠大銀子。
??殷悅現在是殺人嫌疑犯,獄卒也沒敢打開大門,隻留給了他們一炷香隔著門說話的時間。
??等他們走後,趙元庭才從懷裏掏出一包點心,從牢門裏塞進去。
??“是你素日最愛吃的槐花糕。我知道你嘴挑,牢房裏的東西肯定吃不慣。我特地趁著還熱乎的時候送來,你墊墊肚子。等慎小王爺查清真相,你就能出去了。”
??殷悅看著麵前的糕點鼻子一酸。
??連陪她這麽短時間的義兄都相信她沒有殺人,對她這麽好。傅遐邇卻不相信。
??趙元庭:“怎麽哭了?是這裏麵誰欺負你了?”
??殷悅搖搖頭,抹幹了眼淚接過了他手裏的糕點。
??隻是她剛想吃,手又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趙元庭:“怎麽了?”
??殷悅看著自己的雙手說:“剛剛抓過老鼠。”
??很髒。
??用這樣的一雙手拿糕點,她吃不下。
??趙元庭笑了下,立即從腰間解下了一個水囊。
??他把汩汩的清水從裏麵倒出來,給殷悅仔仔細細地洗了遍手,細致地想到的一切連小珠子都未必能比。
??洗淨手後他又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為她擦幹,然後才說:“吃吧。”
??殷悅餓極了,胃裏早已經空的隻剩下胃酸。
??趙元庭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寵溺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趙元庭說:“若是慎小王爺不能救你出去,那問罪的那一日,義兄就帶人來劫獄。”
??殷悅手中的半塊糕點瞬間落回了包裹糕點的紙裏,“你說什麽?”
??趙元庭:“義兄說……”
??殷悅:“住嘴!”
??她的手迅速伸過牢房裏的木門捂住了趙元庭即將要脫口而出的話。
??殷悅警告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你不知道嗎?多亂的地方,要是被有心之人聽去,你安和王府的清譽不保。趙爺爺要被你氣死!”
??她警惕地地看了一眼周圍。
??草木皆兵的她看誰都像是一個可能揪著他們不放的壞人。
??趙元庭笑著抓下她的手道:“你以為義兄在乎這些麽?名譽,地位?還有西京城民眾的敬仰?”
??殷悅愣了愣。
??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不重要嗎?
??安和王府的世子,西京城裏幾代人的殊榮。義兄真的都能不在乎?
??趙元庭笑的雲淡風輕:“總有什麽東西比身外的殊榮更重要,比方說,心尖上的你。”
??殷悅嘴裏還含著糕點,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那一瞬間都忘了轉。
??人隻有將注意力從自己一直專注的事物上移開時,才能看到身邊別樣的風景。
??以及別樣的人。
??她驚訝地看著趙元庭,總覺得他的話裏,還有些別的意思。
??這個心尖兒的意思,到底是說她被當做妹妹一樣疼愛。
??還是不止於妹妹的疼愛……
??趙元庭看著她呆愣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說個玩笑給你聽,瞧你給認真的!”他忍不住摸了摸殷悅的額頭:“我明日再來看你。到時候給你帶些更好吃的。”
??殷悅怔怔地頷首:“好。”
??見他起身,殷悅倏地攥緊他的衣擺。
??她坐在牢房裏抬頭看著他:“你有一絲絲地懷疑過我嗎?”
??趙元庭的唇抿了抿。
??他嚴肅道:“我心中的葳蕤,不會殺人。從來不會。”
??就算之後所有的證據都直指葳蕤,他也始終堅信這種卑劣的手段,不是葳蕤公主屑用的。
??殷悅倏地笑了起來。
??“謝謝義兄能相信我。”
??趙元庭出了牢房,一輛低調的馬車已經停在了那裏。
??府裏的老管家為他掀起了轎簾。
??趙元庭鑽進去說:“事情都安排的怎麽樣了?”
??老管家道:“隨時可以行動。若三日後公主的案情審理不如人意,咱們就準備劫囚。”
??以安和王府的本事,想要將人帶走再換一個新身份生活不是什麽難事。
??等日後有機會查明真相了,他們再將人送回來就是。
??在別人還在為殷悅尋找真相和開脫的借口時,他已經謀劃好了殷悅最差的情況下的後路。
??老管家駕車離開詔獄。趙元庭低聲問道:“那另一件事呢,還是沒有進展嗎?”
??老管家的長鞭一頓:“世子爺再等等吧,快了。”
??趙元庭默了默,近十年了。
??也該有頭緒了。
??“若是悅兒此次能順利洗脫冤屈,我還是希望帶她去見他們一麵。”
??雖然這麽多年的想念都過去了。
??但是能見到總比毫無音訊來得強!
??老管家:“會見到的。”
??翌日清晨。
??傅遐邇來到大理寺。他正想叫人提審殷悅,誰知這時就收到了一封聖上的口諭。
??皇上認定此事有蹊蹺,已讓殷慎協理辦案。
??案子要推遲到三日之後再審。
??眼巴巴地等到今天的季家上下一早就來到了大理寺門口等待審案。
??突然知道今天不提審殷悅以後,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案子不能開庭,就不能給葳蕤公主定罪。
??那就不能讓季蘭香瞑目!
??季蘭昌為此都找到了後衙,要問傅遐邇拿一個說法。
??“為什麽不如期審問?”季蘭昌直接闖入了後衙道:“是不是你還顧念著你們從前的舊情?”
??傅遐邇整理著卷宗說:“都是皇上的口諭,你還要違背聖上的意思嗎?想必是楚家人昨日得到了消息,趁著宮門落鎖之前入宮去求情了。他們此舉無非是想要找一個為葳蕤公主辯白的機會。”
??季蘭昌的眉頭一擰。
??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叫她公主!
??她說道:“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還有什麽好拖延。你就不能回稟皇上,要求照常秉公審理嗎?”
??傅遐邇昨日將殷悅送進大牢以後就一宿沒睡好。
??現在季蘭昌又在他麵前咄咄逼人,他多少有幾分不耐煩。
??傅遐邇:“你在教我做事?”
??季蘭昌一愣:“我也是怕夜長夢多。誰也不想這個案子再出問題。”
??傅遐邇道:“既然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何懼夜長夢多。就算給她三天,隻要葳蕤公主是真的有罪,她也跑不了。”
??季蘭昌的嘴邊扯出一抹尷尬的淺笑。
??“我這不是也怕葳蕤公主權勢太大,三天的時間給了她轉機,讓她再有機會脫身嘛。”
??傅遐邇:“證據十足,不必多慮。”
??他看了季蘭昌一眼,說道:“這裏是府衙,不是你一個外人可以擅入的地方。出去吧,以後不要再隨意進來了。”
??季蘭昌一愣:“可我是遐邇哥哥的表妹啊。”
??傅遐邇:“表妹也不行。律法規定,這裏隻有親眷能進。你與我並無夫妻關係,這次我不予追究,但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季蘭昌噎了下。
??看著傅遐邇那副不解風情的討人厭的樣子,她不滿地走了出去。
??現在不是夫妻,不代表日後不能是!
??傅遐邇可還欠著他們季家的呢!希望傅遐邇自己不要忘了!
??等她走後,傅遐邇才丟開手裏的書卷,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若是三天時間能給殷悅尋來一個轉機……
??倒也不錯。
??那這個等待就是值得的。
??但若是到時候證據還是指向她,那自己就不得不秉公辦事了!
??三日的時間對殷悅和楚家來說很快,但是對於季蘭昌而言可謂是度日如年了。
??她總覺得多給殷悅一天的時間,這件事情就會多出一個變數。
??而她最討厭的就是變數。
??若不是楚家防範的太好,她都恨不得自己安排人進去打聽消息了。
??時間終於來到了三日後,這一日季家的人還是早早地來到了大理寺門外。
??都已經等了三天了,他們如今可不會再等了。
??大理寺外圍了滿滿的人。
??三日的時間雖然給了殷悅機會,但是也足以讓一些消息在不明真相的群眾嘴裏發酵。
??傅遐邇穿戴好一身官服進了大堂。
??一聲驚堂木下,犯人就被押了上來。
??因她會功夫,這群人還尤其看得起她地給她戴上了一副手銬。
??殷悅看著堂內之人,不少熟悉的麵孔。
??除卻之前一直把她仇人的季家老小,來的還有先前死了女兒的朝議大夫和太常卿兩位大人。
??他們堅信自己女兒的死和季蘭香的死隸屬於一個案件,非要傅遐邇一起審理。
??他們都以同樣的記恨的眼神看著她。
??若是此罪一定,那她就是數罪並罰……
??殘害數條性命的“罪人”,就沒有活下去的權利了。
??殷悅知道他們想要什麽。
??此時此刻,唯獨當中一把椅子上坐著的趙元庭,看她的神情是溫柔的。
??今日他是代表安和王府來旁聽。
??也可免殷悅在大堂之上受人壓迫。
??他張張嘴,無聲地對殷悅說了兩個字:我在。
??殷悅衝他微微點過頭,又抬頭看向高坐明堂之上的傅遐邇。
??這麽多天來,他從來沒有一日主動來看過自己,也沒有問過自己任何東西。
??他是真的篤定自己罪不可恕。
??但現在這些東西她都不在乎了,她隻是想知道,自己的哥哥什麽時候來。
??是的,一直到此刻為止,殷慎都還沒有現身。
??季蘭昌已經迫不及待地道:“大人,快開庭吧,這種謀害他人性命的毒婦,早該問罪了!”
??傅遐邇猶豫了一會兒。
??“協理此案的慎小王爺還沒到場。”
??季蘭昌:“那關我們什麽事?慎小王爺自己不守時,還要延誤別人的時間嗎?若是慎小王爺一日都不出現,這個案子今日就不審理了不成?從前審案子有人不來,那結果都是要他們自己承擔。沒道理讓我們等!”
??季蘭香說話很擅於抓別人的漏洞。
??這種招數尤其適合對付傅遐邇這種萬事都想要依照規定來辦的人。
??她在逼傅遐邇即刻開庭。
??傅遐邇默了默,一拍手裏的驚堂木:“開庭!”
??誰知就在這一聲後,大堂外就走進來一個人。
??殷慎嘲諷道:“季小姐還真是著急著要傅大人審案啊,莫不是想趁著本王不在,好將一切罪名都推到葳蕤身上?”
??殷悅一喜:“哥哥!”
??在這種時候最可靠的莫過於自己的家人!
??季蘭昌一愣,臉色都青了兩分。
??怎麽還是讓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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