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繾綣
麗江,果然如王小黑所說的,是個充滿魅惑的地方。
然而,對於雲淺來說,魅惑的所在並不是四方街上喧鬧的有著豔遇奇跡的酒吧,而是走在青石路上、聽著細語流淌的水聲所帶來那種慵懶的心境,無怪乎許多人說麗江是個適合發呆的地方,還有,最大的魅惑當然就是七一街上琳琅滿目的美食啦。
她沒有去任何名勝景點,而是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古城裏瞎逛,走走停停,吃了很多很多東西,快傍晚的時候回到下榻的客棧,就讓客棧老板搬了張桌子在小院子裏喝茶。
其實喝的也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茶,而是花。
她喜歡將幾朵玫瑰花放入透明的玻璃杯中,再加入三兩片甜菊葉,用滾熱的開水衝泡,看著花葉在水中翻騰,漸漸地靜止,在杯底綻放出一縷縷淺紅,慢慢地向四處散開去,如少女般嬌羞的紅暈。
雲淺靜靜地等待了幾分鍾,斟了一小杯深深地聞了一聞,然後心滿意足地細細品味,花茶的清香沁入心底,就像當年江邊少年的微笑,暖暖地漸漸從心底蕩漾開去……
然後,在她側身的時候,看到一個高高的穿著米色風衣的男子,在她的身後靜靜地矗立著,臉上的線條溫和而柔軟,嘴角的弧度稍稍上揚,笑得很溫暖,竟如這春三月午後的暖陽,眉間卻又透著一點點疼惜一點點的……嗯,魅惑。
十五年的時光,少年已經成長為一個渾身充滿著說不出的吸引力的成熟男子,有著神秘的無法解讀的一種魅惑,隻有那一臉明媚的笑顏依然如初。
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的,在那裏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雲淺沒有動,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看著麵前的男子,仿佛他一直都在自己眼前從未曾離開過,又或者他隻是離開一小會兒,在很短很短時間內又回到她的身邊。
十五年,可以很漫長,也可以隻是瞬間。
他走過來,在雲淺麵前的椅子上坐下,將雲淺一直拿在手裏的杯子放下,握住了雲淺的雙手,緩緩地送到唇邊,輕輕地嗬……
是相隔了十五年卻又這麽熟悉的動作,明明已經企盼了這麽久的時光,乍一見,卻又彼此沒有任何言語,隻在目光交會時將彼此融化在對方的心裏。
如果他知道這十五年後的相逢,帶給她的將是一場更深的傷痛,他一定不會選擇在這樣一個溫暖如旭的午後,如此脈脈溫情地出現在她的麵前,盡管內心的渴求夜夜折磨著他的思念。
隻是,當眼前的人兒依從地偎在身旁時,那些纏繞在心裏的林林總總都已經不再重要,眼前,此刻,就是最好。
在賀雲淺的內心深處,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轉瞬即逝,仿佛眼前的這個男子並不是十五年前那個江邊的男孩,而是相隔了兩千年的某一個男子,一個模糊的身影和音容,既熟悉又陌生,想親近又有一種莫名的冰冷橫亙中間,然而從心底裏迸發出的另一股熱情奔湧而出,任何障礙都無法阻擋。
她想不起來那個模糊的身影是誰,也不容她再想。
因為此刻,她的手在他的掌心裏,他的臉是清晰的、他的唇是溫潤的、他的笑容是真實的,一切都那麽突如其來又美妙無比。
她知道此生與這個男人再也無法分開。
賀雲淺與李鴻遠十指緊扣,緩緩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如果說之前的雲淺是慵懶的迷茫的,此刻的她則沉浸在一種極大的滿足之中。是的,她很滿足,一個做了十五年的夢,突然有一天就呈現在自己麵前,她覺得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再去祈求別的什麽了,她的阿遠哥就在身邊,真好。
李鴻遠絲毫沒有提起這十五年他究竟在哪裏在做些什麽,雲淺也沒有問,她隻知道,眼下,此刻,這個男人就在她的身邊,緊緊地牽著她的手,淌洋在麗江這座古城的青石板路上。
是的,隻有握著的手,才是最真實的。
雖然在辭職之前每日向往著玉龍雪山、拉什海、瀘沽湖的美妙勝景,而此時的賀雲淺覺得哪裏的名勝都沒有這條平平淡淡、樸實無華的青石板路來得更加賞心悅目來得踏實,春日午後的陽光剛剛好照在心中最柔軟的地方,那是愛情發芽、生根、成長的地方。
她忽然停下腳步來,傻傻地看著鴻遠,笑了。鴻遠微笑著,用一根食指,在她的鼻尖上輕輕一刮,眼中的寵溺一覽無餘。
走了幾步,雲淺又停下來,突然抓住鴻遠的一根手指放進嘴裏,咬,一定很痛,但鴻遠仍是笑著,卻是有些不解。
“阿遠哥,疼嗎?”
“疼啊,小家夥。”
“疼就對了,表明這不是一個夢,阿遠哥是真的真的真的就在我身邊,我是真的真的真的被握在阿遠哥的手心裏,這不是夢!”
“咦,不是應該咬你自己的手嗎?”等李鴻遠反應過來,雲淺已經跑出了五六步遠,鴻遠追了上去,拉住了雲淺,正好握在手腕戴著的玲瓏釧上,心中一緊——看來是時候要收回玲瓏釧了,否則不知道還會遇到什麽樣的危險?現如今好像那些江湖騙子也越來越識貨了。
“淺淺……”手握著雲淺的手腕,正欲啟齒,雲淺已經意識到他要說什麽了,掰開他的手,連退了好幾步,腦袋象撥浪鼓似的搖晃。
“不,絕不阿遠哥送給我就是我的了,打死我也不還。”雲淺邊護著手腕邊瞪衝李鴻遠嚷嚷,隨後又緊張地盯著李鴻遠的臉說,“阿遠哥你不會殺我吧?”
“什麽?”李鴻遠被問得莫名其妙。
“我以前看過一個電視劇,說的就是一個人把那什麽玉的寶貝送給女生,後來他發現那個東西值不少錢就想要回去,然後那女生不給他,然後他就殺了她,然後、然後……”雲淺一口氣不歇地說,咽了一口唾沫,依舊盯著李鴻遠。
李鴻遠哭笑不得:“你這小腦瓜子……電視劇看多啦,好吧,我投降,東西歸你,人歸我。”
“人?什麽人?哪有人?”雲淺四下裏張望,除了三三兩兩走過青石板路的遊人之外,確實沒有什麽特殊的人。
李鴻遠又綻開他那一臉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雲淺發現上當,正要發作,卻見一個胸前掛著個實習記者牌子的女孩子走了上來。
看上去這個實習女記者的年齡並不比雲淺大,象是剛走出學校大門的“青頭”,獨自在街頭做采訪是需要很大的勇氣,令雲淺由衷有佩服,從小就被媽媽限製這個限製那個的賀雲淺甚至有些羨慕起她來。
“對不起,能不能留步做個小調查?”
一個錄音筆樣的東西戳到眼前來:“是這樣,我是XX的實習記者,我們正在做一個社會調查。據傳言來麗江旅遊的情侶都不是原配,請問二位是什麽關係?”一雙丹鳳眼直勾勾地在雲淺和李鴻遠之間來回地審視著。
雲淺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住了,一下子竟不知道怎麽回答,結結巴巴地說“我們……我們……”眼巴巴地瞅著阿遠哥。
李鴻遠倒是大大方方地回答:“我們是原配。”轉頭看著雲淺笑,冷不防地兩個手指捏住了女記者的食指,讚道“手指頭很漂亮,哪邊手寫字?”
女記者一開始被讚得很是受用,接著就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也如雲淺一般結巴起來:“什、什麽、意思?”顯然李鴻遠手上的力度有點大,她沒法抽回自己的手指頭。
“想聽我和她的故事是嗎?”。
李鴻遠也不管女記者有沒有回應、願不願意聽,依舊捏著她那根食指,侃侃地講起故事來:“我十七歲那年第一次遇見她,那時街頭有小流氓拿彈弓射她,打傷了她的額頭,你猜這小流氓後來怎樣了?”
說到這裏故意停了停盯了一眼女記者,然後悠悠然接著說:“我切了他一根手指頭,食
指。”女記者毫無希望地掙紮著,卻又不敢喊,因為她很清楚隻要她一叫喊那麽她的食指立即就會斷掉。
“舞蹈班裏有個女生仗著自己是官二代總是欺負淺淺,不是故意撞到她就是踩她的腳。你猜她後來又怎樣了呢?”笑眯眯著一雙眼盯住手裏的“俘虜”等回答。
實習女記者被逼無奈,回道:“你,也切了她一根手指頭?”
“不,”一臉的壞笑,仍然盯著實習女記者的眼睛,慢悠悠一個字一個字地從他嘴唇裏飄出三個字:“腳、趾、頭。”然後手上一鬆,放開了那根無辜的食指。
女記者慌不擇路,連撞了幾個路人,一轉眼跑得無影無蹤。
“阿遠哥你太壞了,幹嘛嚇唬人家嘛!”雲淺其實一開始就想笑,為了配合阿遠哥才硬生生憋住的。
“哈哈哈……”李鴻遠一把攬過雲淺的肩,笑得爽朗而明亮,似乎天邊的雲彩也受到笑聲的感染,變得分外清朗,天藍如海。
“你知道有一個人欺負你我是絕不敢切她手指頭的嗎?”
“誰?”
“就是你媽媽拿著掃帚追著你打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