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不是好人
大概是想起小雲淺狼狽奔逃的情景吧,笑得不知道有多麽欠揍的樣子,雲淺恨不得把鴻
遠的手指頭掐出血來,然後想著阿遠哥他們三個為了救她一個反被媽媽拿著掃帚打得團團轉的情景,自己倒是笑得更歡了。
那年的天空比現在藍,那年的雲似乎也比現在看上去更加清朗,雖然媽媽的掃帚打在身上還是很疼啊。
“你是親生的嗎?”
雲淺的笑容掛在臉上還在來不及收,就被李鴻遠一句“你是親生的嗎?”給打得七零八落,不高興地嘟著嘴回他:“當然是親生的啦,親生的才會這樣子的啊!”
她不知道李鴻遠看似調侃的問話裏,其實是一種試探,小心翼翼地探求某種目的,那就是她究竟是不是秦人村的孩子?為什麽她會知道“洛兒”?要知道,洛兒,在很多年前的那一個春天,在離開秦人村的那一個午後,已經不存在了。
蒙洛,這個名字已經很陌生,包括那些殘留在記憶裏的桃花香和炊煙的味道,秦人村的味道。
如今的李鴻遠是“法門”的首領“法王”的養子,護法沈千機的愛徒。雖然“法門”一直隱藏於江湖之外無形之中,但它又是確確實實地存在著,百年來如幽靈一般行走在世界的各個角落甚至為官為商從文從武,而他們的唯一目的,就是鑰匙。
“法門”有一條十分嚴苛的門規,或者說是鐵的紀律吧,那就是門徒不得與外人通婚,如有觸犯,輕者除名,重則除命。當然。除名也隻是一說,觸犯此門規的基本上沒有活命的可能,李鴻遠就曾經眼睜睜地看著同門師兄與他愛的女子雙雙斃命,並且沒有任何痕跡可尋,警方的結論是雙雙殉情。
這嚴酷的門規是當年第一代法王李重越定下了,也許是他自身經曆給他的警示吧,他就是以奸詐騙取秦人族桃花姑娘的感情繼而乘機盜取了秦人族的聖物的罪魁禍首,因此他深知要杜絕外患的最有效方法,就是不給外人任何可乘之機。
李鴻遠的思緒在飛速運轉,
“站住,你給我站住”隨著嘈雜的喝叫聲,一個男人從遠處狂奔而至,一頭撞向雲淺,雖然李鴻遠反應敏捷一把將雲淺拉住往自己懷裏躲,但還是差了那麽幾秒,兩人都被重重一撞摔倒在地。
“淺淺”鴻遠急呼。那人則連滾帶爬地起身向街裏奔去,與此同時有四個人隨後邊吆喝著追趕了上去。
“站住,都給我站住”一個女警察也吆喝著緊跟其後,幸好這回鴻遠有了準備,將雲淺牢牢藏在自己懷裏,才沒有再次被撞倒。
“淺淺,摔疼了沒有?有沒有受傷?”李鴻遠著急地問道。
“嗯,膝蓋疼。”雲淺皺著眉頭。
“快讓我看看。”
“嘻,騙你的啦。”雲淺看著鴻遠焦急的樣子,“哧”地一聲笑了。其實在那一瞬間,李鴻遠是用他的身體為雲淺做了肉墊,摔下時雲淺根本就是壓在李鴻遠的身體上麵,怎麽可能受傷?雲淺明白,有阿遠哥在,無論突發何種危險,她,都是安全的。沒有任何理由,她就是這麽認為的。
“小壞蛋。”鴻遠鬆了一口氣。
“阿遠哥,背我回去。”
“好。”
趴在阿遠哥的背上,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心滿意足地哼著曲子,隻是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哼的竟是一首夢中的歌謠,是夢中那紫衣的女子輕歌曼舞時唱的歌謠。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
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山有橋鬆,隰有遊龍。
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雲淺將頭靠在阿遠哥背上哼著歌兒,人竟有些恍惚,十五年的光陰在歌聲裏飄得很遠很遠,覺得這幸福來得不真實,卻又分明感覺到那人頸部微微的溫熱,靠近些還可以清楚地聽到他的呼吸,看得清楚他臉上的笑意。
雲淺的思緒又蕩漾開去,仿佛自己依舊是那個愛撒嬌愛使壞的少女,而他依舊是那個愛笑愛寵她的純情少年。
青石板路很安靜,有一些情侶牽著手靜靜地散步,也有一些女孩孤獨地坐在水邊沉思。雲淺想,如果不是遇見了阿遠哥,她應該也是她們當中的一個,很文藝很小資地其實是
很孤單地坐在水邊做沉思狀,或者隻是沿著青石板路聽著自己的腳步聲走一個又一個來回。當日自己一時衝動交了辭職信,然後義無反顧地成了一個無業遊民,二十六歲,被媽媽
譽為“嫁不出去的姑娘”,在這個顯得有些頹廢和曖昧的小城釣到了一個如意郎君吔,隻是,
媽媽如果知道是他的話,可能會打斷她的腿,就像當年為了讓她遠離他而提著苕帚追著她打
一樣。
想著,雲淺便笑了。
“笑什麽,小傻瓜?”
“沒什麽,就是想笑。”
“想不到十五年了,風不是當年的風,路不是當年的路,但是傻瓜依然是傻瓜。”
“你才是傻瓜!”雲淺惱了,一口咬在阿遠哥的脖子上,而那人停下了腳步,順勢回頭吻上她的的唇,溫熱的,長長的,一個甜膩膩的吻。
“阿遠哥欺負人。”她將臉埋進了他的後脖,他的頭發撩得她有些癢,但她喜歡那種感覺,臉熱熱的,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輕輕說:“放我下來。”
阿遠哥將她放下,就站在她的麵前看著她,很近很近,臉上的笑更深了,她踮起腳尖,將自己的唇印上他的唇,輕輕一觸,便低下了雙眸,害怕自己多看他一眼便會被融化。
他笑著,將手指在她的鼻尖上輕輕一點,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兩人都不再說話,隻是安靜地走在青石板路上,像那些手牽手悠然走著的情侶們一樣。她覺得握著她的那隻手很溫暖,身邊這個始終微笑的男人很溫暖。
隻是,在靜靜走著的時候,一句話在她的唇邊每每欲問還休——這十五年你在哪裏在做什麽?
是啊,十五年,不是十五天,不是輕易可以用一個吻一個笑容就輕輕抹去。
當日機場上那麽詭異的一幕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她清楚地記得有一個人被警察抬了出去,緊接著他和他的夥伴就出現了,她無法不將那抬出去的人與他聯係在一起,而這種想法折磨得她心裏很痛,但她狠狠地壓製住了自己想問的衝動,她不敢問,深怕自己一個問號就將這失而複得的幸福打碎,更怕他的回答會將兩人推進一個無法解脫的深淵。
愛一人,卻對他一無所知,他笑得明媚,卻不知道那笑臉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麽樣的秘密?富春江畔的少年說必須完成一個“任務”,他完成了嗎?還是在一個又一個“任務”中輾轉掙紮?
麗江的青石板路每一格都象是一個跳動的音符,雲淺的心就是一支充滿幸福快樂的曲子,而阿遠哥就是彈奏這支曲子的人。
“淺淺。”
“嗯?”
“在想什麽呢這麽安靜?”
“想……想阿遠哥竟然十五年了還記得我。”
“是啊,十五年,一天都不曾忘記。”阿遠哥突然收起了笑容,聲音有些沙啞,眼神飄忽不定,然而卻又在瞬間淡定了下來,仍舊是一臉燦爛和明媚,“那麽,我的小傻瓜,十五年了,你是否還想著阿遠哥呢?”
她想回答“一天都不曾忘記”,卻欲言又止,想了想,說:“在阿遠哥想我的時候我就想起你。”
不知道思念會不會相互感應?她想,思念是一種病,而且會傳染,隻在相愛的人之間傳染,無藥可醫,卻在相逢的刹那間不藥而愈。
空氣中飄過一縷淡淡的桂花香,李鴻遠皺了皺眉頭,拉起雲淺快步而走。雲淺莫名其妙被一路拉著回客棧,不明白阿遠哥為何會突然如此怪異。
“阿遠哥你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不想有人打擾我們。”
“什麽人會打擾我們?”
阿遠哥笑了笑:“不相幹的人。”
雲淺狐疑著這“不相幹的人”恐怕是非常的相幹,隻是阿遠哥不願意多說而已,那桂花的香味雖然很淡但她也嗅到了,而唯一可以與之聯係在一起的隻有女人——一個女人和她身上的香水味!
“桂花香,女人……”
“淺淺……”阿遠哥急忙打斷了她,“不要胡思亂想!有些事情我現在不能跟你說,但你要相信我一定會處理好的,行嗎?”
雲淺猶豫著,不知道應該是點頭還是搖頭,他並沒有給出解釋,卻要求她去相信什麽,不合理也不合情呀,但她能做的就隻是睜大的眼睛看著麵前的男人的臉,臉上沒有答案。
“有些事情,我,現在真得很難說,你也不會懂,淺淺。”男人頹廢地坐在一旁,眼眸深處的憂傷已經吞噬了他的控製力,再也綻不開那一臉燦爛,也許會有一天他可以將一切對她和盤托出,但不是現在,隻是他也不知道那一天究竟有多遠,他還能不能活到那一天?良久,才抬眼看著雲淺,說,“我不是一個好人,但我從沒有害過人,相信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