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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青銅幣

  現在想來,李鴻遠寧願他們從沒有找到過鑰匙,那樣的話千羽姐姐或許還在他們身邊。還記得那一天,當宋千羽興衝衝地將鑰匙捧至師傅冷千山的麵前時,冷千山的臉如春花一般地朵朵開,拍著宋千羽的肩膀,一迭聲地說“好好好”


  “師傅您答應過千羽……”


  宋千羽小心翼翼地提起,冷千山的臉色遲滯了一下,但很快恢複笑容,依舊連聲地說“好好好”,宋千羽心中忐忑,但卻不好再糾纏,隻得忍聲,擇機再提。


  然而,在漫長的等待之後,結果是宋千羽再也沒有見到她的那個“他”。就如人間蒸發一樣,無聲無息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誰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宋千羽明白,他已經在這個世界上徹徹底底地消失。


  “是我害了他。”河岸的夕陽再也照不亮她的臉龐,柳笛依然清脆,聲聲如泣。水波漫過蔓草青青的河岸,漫過烏黑亮麗的長發,也漫過來遲一步的鴻遠三兄妹的心。


  “在另一個世界,總能相逢。”千羽姐姐最後的一句話,被寒風吹刮著有如掛在河岸枯樹上飄蕩。


  三兄妹在前,師傅冷千山在後,岸邊除了風的呼嘯,再也沒有任何聲息。


  小鴻遠的手掌心裏緊緊攥著千羽姐姐留給他的一條項鏈,項鏈的吊墜盒子裏是一張男人的照片,那是一個極普通的男子,但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眸,像是能看到人的心底裏。


  李鴻遠的思緒被哼著歌兒在屋子裏蹦達著找另一隻鞋子的雲淺打斷,猛然驚覺千羽姐姐已然成為他人生成長道路上一個永遠的過去式,就如桃花源中的故鄉秦人村,是他回不去的夢鄉,是心口的一道不能碰觸的傷痕。


  “阿遠哥,今天我們去關門口吃東西吧。”


  “還吃?你不是已經吃了一整天了麽?”鴻遠嘴上說著,卻已經牽著雲淺的手往關門口方向去了。


  “你怎麽知道我吃了一整天了?”雲淺詫異。


  鴻遠笑還不答。


  “難道?噢……你那天跟了我一整天?”


  “其實,那天在機場我就已經認出你了。”


  “……”雲淺張大嘴巴盯著鴻遠,轉而將嘴嘟起,“好陰險。”


  鴻遠嘴角上揚,笑得壞壞的,頗是得意的樣子。


  雲淺原本就是個典型的吃貨,更何況那些小吃鮮嫩可人,款款都像是在向她招手,不吃不足以平民憤,不到半天功夫她已經吃得腸滿肚圓,鴻遠跟在身邊隻有又寵愛又無奈地搖頭,尋思著過會兒一定要去買一盒那什麽“健胃消食片”之類的了。


  其實,隻有在愛人的麵前,才會這樣的驕縱,雲淺知道,無論她說什麽做什麽,她的阿遠哥都會毫無怨言地全數接受,就算她想上房揭瓦,他也決不會吐半個“不”字。當然,如今要去找個有瓦的房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在此之前,她還沒有在別人的麵前放下過她那淑女的矜持,除了,王小黑,那個不算。


  “阿遠哥,你知道嗎,我辭職了,現在是無業遊民,王小黑說他不負責養活我,我就打算先吃個山窮水盡,哈哈,看看能不能在這裏釣個帥哥當我的又一村,結果,阿遠哥你中獎啦。”


  “沒關係,我養得活你。”忽而眉頭一聳,道,“王小黑是誰?男朋友?”


  “朋友。男的。”雲淺嬌嗔:“吃醋?”


  “醋?不好吃,酸。”鴻遠嗬嗬笑著,拍拍雲淺的頭,“還是吃個糖漬蓮藕吧。”領著雲淺又向別處小食進發。


  “阿遠哥要再不回來,我就真找個男朋友啦,談兩年戀愛,然後結婚,然後、然後……”雲淺掰著手指頭算著,阿遠哥為她接了下茬:“算好生幾個小孩了嗎?”雲淺繼續掰手指頭,說:“兩個,一男一女。”好像計劃生育不允許耶。


  “那好吧,我家正好也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要不要考慮一下結娃娃親?”


  雲淺立即警覺,眉毛都擰成一塊兒了,是啊,十五年了,阿遠哥應該三十多歲了吧?這個年齡不應該早就成家立業兒女繞膝了嘛?更何況他這麽帥這麽充滿魅力的男人……儼然一個實打實的醋娘子。


  看著雲淺緊張的樣子,鴻遠又用他的食指在她的鼻尖上一點,說:“小傻瓜,騙你的啦。”溫和地笑著,摟過了雲淺,“阿遠哥答應娶你,怎麽會再與別人成家生小孩呢?除非……除非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嫁人了。好啦,別生氣了好嗎?你昨天也騙我來著。”


  好吧,一報還一報,兩清了。雲淺眼裏噙著淚,臉上已經笑開了。


  這時一輛警車嗚鳴而來,遊人紛紛避讓,許多人往一處小吃店門口跑去。


  “咦,該不會是那裏出了什麽特別的美味吧?人多得要警車來維持秩序?”雲淺拉著鴻遠擠了過去,原來在那小吃店門口的地上躺著一個人,顯然已經死去,警察正在忙著拍照取證什麽的。


  突然,雲淺“啊”的一聲驚呼,撲進鴻遠的懷裏,“那,那個人,那個人……”


  鴻遠點頭,抱緊了雲淺。是的,那個死去的人,就是昨天被人追趕撞倒他們又跑走的那個人。


  好奇心是每個人的通病,特別是女孩子,雲淺也不例外,當她看到街頭人群攢動,警察拉起了警戒線,也不能免俗地拖著李鴻遠就往人群裏鑽,見到那個血肉模糊躺著地上被警察翻來複去搗鼓取證的人,這一驚非同小可。


  不錯,那正是昨天被追趕慌不擇路撞倒雲淺的家夥。


  李鴻遠想把雲淺迅速帶離這個是非之地,偏偏雲淺的倔脾氣上來,非要留在那裏聽人群七嘴八舌的議論。


  圍觀的人群七嘴八舌的,大概也就是說那個人原本好好地坐在小店裏靠窗的位置吃東西,還要了一壺上好的鐵觀音,服務員上菜時他還很有禮貌地道謝,然後不知道為什麽一轉眼的功夫就破窗而出跳到外麵去了,本來這二樓也不算太高,跳下去也不至於送掉性命,可是這個人大概是時運太不濟了,跳下來的時候剛好一輛超速行駛的小車飛馳而來,砰地一聲撞個正著,然後就一命嗚呼了。


  巴拉巴拉巴拉如此這般,總而言之,那個人並不是跳樓死的,而是被撞而亡。而那輛可疑的車迅速逃離了現場,還差一點撞上其他無辜的路人,但整個過程居然沒有人看到那輛車的車號。


  整件事情顯得詭異又似乎早有預謀。李鴻遠沉默著,隻是更加握緊了雲淺的手,玲瓏釧很安靜沒有異樣,卻在轉身的時候瞥見了兩個不該出現的身影,聞到淡淡的桂花香。


  更糟糕的是,雲淺的眼角瞥見的是另外兩個人,對眼和眼鏡,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掙脫皮帶的捆綁逃離山洞的?難道……雲淺偷偷瞄了一眼阿遠哥,覺得他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心中的疑惑又被自己無限地擴大,大到令自己感到害怕,所以她馬上就本能地自我否定。


  給自己說好的不問、不疑呢?


  兩人已經無心再遊玩,各懷心事,興趣索然地回到客棧,雲淺便攔在屋門口,說:“阿遠哥,今晚我想早點睡,你也去休息吧。”


  鴻遠愣了一愣,又一笑,點點頭,走回隔壁的屋子,正待要坐下歇息,卻聽見雲淺一聲驚呼。鴻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衝了過去:“怎麽了?”


  “這個,不是我的東西!”隻見雲淺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枚銅錢,大約被人無數次地摩挲過,已經顯得有些亮滑,上麵還係著一根紅絲帶,好像平常是掛在脖子上的。“它一定是那個人撞倒我們的時候塞進我的口袋裏來的。”


  兩個人同時盯著這枚詭異的銅錢,麵麵相覷。


  這是一枚很是陳舊的古錢幣,圓形,方孔,表麵已經有些破損,邊緣也已被磨得有些不規整,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字符,也已經模糊不清,根據上麵的銅綠判斷,質地應該是青銅。那個人一定是十分重視這枚銅錢,怕弄丟了所以用一根紅絲帶係著。


  雲淺指著那兩個字符,說:“這兩個是小篆,我認得,這應該是半兩,天哪,這是秦半兩錢”


  雲淺的父親是個曆史學家,從小耳濡目染,因此也修得一些曆史知識底子,恰如其分地賣弄起來。


  鴻遠將銅幣放在手心,若有所思。


  這對於他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在秦人村隨處可見,陌生是因為他已經離開家太久太久了。如果在秦人村之外見到這樣的銅錢,那唯一的可能……看來他來到這裏的決定是對的了,希望此行能有所收獲。


  雲淺道:“據說這兩個字是當時的丞相李斯所寫,還有這外圓內方的造型,據說也是李斯所創,我記得《呂氏春秋》上有一篇就專門讚美這種半兩錢是‘天道圓,地道方,聖王法之,所以立天下’等等之類的好詞好句,秦始皇統一六國後接著統一錢幣,用的就是這半兩錢,象征著他的皇權威儀遍布天下,四方朝拜。可是又有專家說什麽天圓地方都是後世人們的牽強附會,那隻不過是當時的人為了將銅錢串在一起攜帶方便而已。就我個人認為,應該說這種錢幣的設計確實有著它的獨到之處和大秦帝國非凡的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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