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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夢裏柳青青

  雲淺自顧自地一通長篇大論之後,發現阿遠哥已經看著這枚銅錢很久沒說話了。雲淺沒見過鴻遠如此凝神專注的樣子,而且,那種眼神怪怪的,有一種雲淺說不出的陌生,心裏忽地一顫,覺得麵前的人突然之間離自己好遠好遠,遠到有十五年的距離。


  機場的死人,與街上的死人,其中有沒有關聯?這麽短的時間內接二連三地見到死人,使得雲淺有些神經緊張,不由自主地將兩次事件聯係在一起胡思亂想起來,一抬頭看到鴻遠仍在專注研究那枚銅錢,雲淺的心裏咯噔了一下,阿遠哥的出現,是不是也太詭異了?

  雖然這種想法轉瞬即逝,但已經有了這個念頭,所有的事情都顯那麽不太正常了。


  也許是因為白天受了驚嚇,夜裏賀雲淺睡得很不安穩,不時地蹙起眉頭、翻身,李鴻遠就坐在床邊,撫著雲淺的眉頭,又輕輕拍打著雲淺,看著雲淺漸漸地安穩下來,才依著床頭,閉上眼入睡,手裏仍然握著她的手不放開,他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放下,縱使有千難萬險,他也不願意再放開這雙小手了。


  他曾經放下過,留給自己滿心的傷痛轉身離開,他以為隨著雲淺慢慢地長大,她會遇上一個疼她愛她給她一生幸福的人,從此將他遺忘在富春江畔的荒煙蔓草中,將他遺忘在那些年少無知的歲月裏。


  他本可以永不回身,就像他從未曾在她的生命裏劃過一道細小的波痕。


  隻是,那一天在機場,就那樣不經意地相逢,明明心底裏有著無限相擁的渴望,卻又在她的注視下陌生地擦肩而過,終究無法控製那份執念放縱了自己追蹤而來,不知道未來,不知道明天,也許,就如師妹說的的那樣,曆盡苦難,卻無法掙出輪回?


  也罷,再多的苦難,我李鴻遠一人承擔,我要,和她在一起。


  隻是,那一份職責又該由誰去承擔?他歎了口氣,又握緊了小手。


  他不知道,此刻的雲淺已經靈魂出殼,隨著一縷琴音,飄飄忽忽地來到另一個世界。


  雲淺看見自己身著紫衫端著茶盤站在宮柳下,耳邊傳來熟悉的琴音,象往日無數次聽到

  過的一樣,在她的心間輕輕地蕩漾。


  柳蔭深處碎石砌成的七級台階上,是雕欄翹簷六角亭,名喚“聞柳亭”從那裏流淌出醉

  花降柳的仙音,撫琴的正是白衣的公子。


  不知他今日為何愁眉深鎖連琴韻都顯得如此低沉?


  她喜歡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偷聽他的琴音,遠遠地看他的臉龐在流光的映照下神采飛揚,


  看他的指尖在琴弦上輕撥細挑,甚或有時看到他丟下琴輕歎發呆。她喜歡他的一切,偷偷的喜歡。


  她隻是一個普通的侍女,和其他三位姐妹一起被皇後賞賜給他的時候,他隻是稍稍看了她們一眼,甚至沒有問過她們的名字,帶回府裏直接就交給管家安排去了。


  對於他來說,天下的女子隻有兩種,一種是父皇的女人,一種是是父皇的女人的女人,盡管母後可以隨意賞賜給他,但他卻毫無欣賞之情,他的心思隻在國事民生之上,更何況現下父皇日夜練丹尋藥,國之大計往往隻由李斯趙高等權臣專斷,天下儒生已經被坑得差不多了,他哪裏還有心思注意到梅紅翠綠?


  “死丫頭,又在這裏偷懶,還不快把茶給公子送上去。”


  紀嬤嬤總能在出其不意間將她逮個正著,這一聲喝斥將心猿意馬的她驚醒,也驚動了亭子裏撫琴的公子。


  她小心翼翼地將茶遞給公子,公子正要接過,她卻又急忙收回,因為,茶涼了。這一遞一收,茶水便潑了一些在公子的白衣上,公子好生詫異,但眼神是溫和的,絲毫沒有責備。


  “公子,茶涼了。”有些狼狽,有些愧疚,都是因為太貪心多聽了一會兒琴,害公子喝不上一口熱茶。


  “沒關係,還是溫的。”公子笑了笑,並不介意,端過茶一飲而盡。


  “公子是渴了吧?”紀嬤嬤忙一手接過茶盅,轉過來指責道:“公子醇厚,不介意喝涼茶,難道你這死丫頭就心安理得不去重新沏一盅熱茶來?”一邊又急急忙忙用花手巾給公子擦衣服上的茶漬,抱怨公子“喝涼茶傷身”。


  紀嬤嬤是公子的乳母,對於公子來說,應該算是除父皇母後之外最親近的人吧,就連管家都對她尊重有加,她也就毫不客氣地托大,隻要她對下人不過分苛責的話,公子也就隨著她去了。


  她幾乎是在紀嬤嬤的責備聲中端著茶盤狼狽逃竄的,雖然公子至始至終沒有責怪她,但她還是覺得對不起公子。許是走得太急了,結果是與對麵匆匆而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羞得她連道歉都不敢抬眼,隻在低眉順眼間瞥見那人一雙烏青的朝靴。


  “對不起姑娘,可有撞傷?”


  “沒、沒有。”


  一聽聲音她便稍稍放下心來,原來是常與公子來往的蒙毅蒙大將軍,雖然不曾說過話,

  但早聽說蒙大將軍是一位秉性忠厚、溫和純樸的好人,雖然是朝中舉足輕重的大將軍,卻一點也沒有大將軍的架子。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樣的大將軍,這樣的公子,怎能不成為知己?而對於她來說,公子的朋友,也就是她敬重的人。


  “那就好。”若是平日,這位生性豪爽的大將軍一定會調侃幾句,蒙將軍今日似乎心事

  重重,聽她說沒事也就不再客套,自顧往柳林深處聞柳亭找公子去了。


  風很柔軟,柳色青青,隻是公子的心境似乎不是很好,該給公子和蒙將軍燙壺酒了。


  雲淺在床上翻了個身,被子落在地上。


  李鴻遠一邊為她掖好被子,一邊看著睡得極不安穩的她,有些擔憂,決定今夜就守在她


  的身旁不離開了,雖然心中明了自己決定回來也就意味著將雲淺帶入一個危險重重的未來,但情勢所逼,避無可避,自己能夠做的是盡所有一切能力保護雲淺安全。


  隻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怕的是到最後也隻剩下一個悲慘分離的結局。而雲淺尚在夢中徜徉,一心隻為公子歡喜為公子憂。夢中隻是一個卑微的侍女,又怎知夢外有人將她如公主般捧在心尖寵溺?


  待她重新沏好茶還燙了壺酒送至聞柳亭的時候,卻見蒙將軍眉雙目緊鎖絞著兩臂立於亭


  間,公子亦是麵色凝重來回踱步,她不敢言語,垂手侍立一旁,心內無比焦急,再等茶又該涼了呀。


  “早知如此,末將昨夜就不該進宮,大不了裝個病,尊上苛責幾句也就罷了,也不至於現如今這燙手的山芋捧在手上,哎!”蒙將軍一臉懊惱。


  “如今已經捧著了,又該如何?若不是徐福那廝奸滑逃脫,我父皇何至於如此心累”眼下暫時也無計可施,兩下商定了,一邊調集蒙家軍護寶,一邊緝拿徐福,等待事情有所轉機再行定奪。


  “也不知道這藥丸子是真是假,誰又知日後禍福怎般?”公子隨手撥動一下琴弦,一聲崩裂,弦斷。


  她隨之一聲歎息。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一定是朝堂上的事情,她隻是一個卑微的侍女,想為公子和蒙將軍解憂而力不從心,此刻,所能做的僅僅是為他們酙上一杯溫酒。


  “現如今朝堂上風氣愈加詭變,奸臣當道,望眼去一片烏煙瘴氣,父皇卻隻管尋藥練丹……哎,蒙兄你說,這世間真有長生不老藥嗎?”


  “這個,我也不知。”蒙毅在公子麵前從不拘謹,將酒一飲而盡,又自酙了一杯,仍舊飲盡。


  公子的眉心深鎖,她的心也隨著變得沉重。


  她記得那一年的春天,宮裏的柳樹也如今日一般翠綠,他為他的母親撫琴祝壽,那也是她第一次聽到他的琴音,看到那雙纖細的手指在琴弦上飛揚,就在琴聲漸漸收攏消逝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加速,覺得自己的臉熱得發燙。


  從那時起,她總在計算著日子,算著哪一天公子該進宮給皇後請安,盡管並不是每次都能看到他。當皇後將她賞賜給他的時候,內心的狂喜令她臉頰緋紅,感謝上蒼對她的恩賜。


  有時候公子撫琴,她會偷偷地在一旁翩翩起舞,小心地,用她的純淨與全部的愛戀飄舞出如行雲流水般的舞蹈,她覺得,唯有如此,才能夠配得上公子的琴音。


  她愛得如此卑微,如此無望,卻又如此執著,令雲淺不禁歎了口氣。


  這睡夢中的一聲歎息,卻驚動了鴻遠,他正一臉憂慮地注視著一夜手舞足蹈睡不安穩的雲淺。小傻瓜又夢見什麽了?她的夢裏有我嗎?亦或她夢到了“洛兒”?

  想到雲淺夢中的那一聲呼喚,鴻遠的心不禁收緊,這麽多年來的奔波流離,前途依舊渺茫,不知道還有沒有做回“洛兒”的那一天?

  當年離家的時候,是那樣信誓旦旦,未曾想,一去經年,少小稚童轉眼已秋霜,家中父老可安好?


  一股無以抑製的悲戚襲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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