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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爬行的手骨

  蒙毅還是忍不住向李若簫投去了鄙夷的一瞥,整了整冠束,向李斯行了個禮,甩了甩袖子,揚長而去。


  其實此時此刻的李若簫已是外強中幹,站在她的父親身旁挪不開腳步也說不出話,唯一支撐著她的是她那貴族大小姐的驕傲與尊嚴。


  醃肉已經殘缺不全,也無法與那些人頭相匹配,李斯命人一並都運至鹹陽城外,放一把火燒了個精光,又請巫師在園子裏作法驅邪鬧騰多日,這件事才算作罷。


  李若簫自此變得神經兮兮疑神疑鬼,青銅劍從不離身,就連睡覺都抱在胸前。


  “死賤人,就算你已經飛回湮滅,我也一天刺你千百遍,我要讓你痛,讓公子痛,你們是我前世今生以及世世代代的仇人,我恨你們”


  李若簫畫了一張子魚的像,每日用青銅劍刺,刺爛了再重新畫,反反複複,仿佛真的就能讓子魚永世不得翻身。


  她若是得知子魚已被蒙毅所救留在了將軍府,不氣得七竅冒煙才怪。


  青銅劍冰冷的劍尖日日刺在子魚心腹位置,李若簫的心也日日變得冰冷,越來越堅硬。


  冷,雲淺感覺到公子扶蘇的冷,子魚的冷,透徹心骨的那種冷,像脆弱的玻璃瓶被凍到即將迸裂的時刻,象每一次公子扶蘇化做冰淩落在她的腳下那種撕裂般的疼痛。


  忽然感到有人在搖晃著她,掙紮醒來,發現自己在睡夢中已是淚流滿麵,心象是被抽空,呆呆地看麵前的天鴻,竟是一張有著些微焦慮的臉。


  看見雲淺醒來,嶽天鴻不再搖晃,放下她,走開去,開始投入搬運箱子的工作中去。雲淺捂了捂自己的腹部,仿佛青銅劍還在日複一日無情地刺痛著她的身體。


  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漸漸返回神來,告訴自己這裏沒有青銅劍,威脅著他們生命安全的

  是食人的蟲子,還有石室上麵古廟裏的那些隱藏著的日本鬼子。


  “咦,天亮了。”


  江敏搓著眼睛醒來,看看應急燈的電量還算充足。


  “這暗無天日的,你怎麽知道天亮了?”


  “因為琴聲停了呀。”


  是啊,琴聲!

  雲淺忽然悟到,自從琴聲響起,自己的思想、行為乃至睡夢裏,都似被操控一般。


  那個夢是如此的清晰,而此時臉上的淚痕也依然有著粘稠的感覺,難道,地門之下撫琴的就是夢裏那位哀傷的公子?


  為什麽自己能夠如此切身地感受到他的哀怨而其他人卻沒有感覺?是自己太敏感了?太多的疑問折磨著雲淺的神經,而眼下最關鍵的是下去的人是否還安好?

  雲淺抹了一把臉,把淚痕擦幹,站起身幫著嶽天鴻搬箱子去,也許體力上的勞作可以緩解神經上的緊張。


  像螞蟻搬家似的,但漸漸有了一點小小的成果。


  忽地,粗糙的箱子將她的左手手背劃傷一道口子,疼得她“嘶”地一聲,捂住了,但鮮血還是很快流了出來。


  嶽天鴻立即停下手中的工作,走到她的身邊,抓住她的手,又迅速地將自己的衣服撕開一小條為雲淺包紮好,然後又拖著她將她穩穩地放在角落裏,不讓她再搬箱子了。


  沒說一句話,卻做得幹淨利落。


  江敏看著這一連串動作,嘴巴張得大大的,好半天才閉攏,然後憤憤不平道:“人比人氣死人,我受傷的時候怎麽就沒一個人理我?同樣都是女孩子啊,木頭人,你太不公平了。賀雲淺,我羨慕嫉妒恨你。”


  雲淺白了她一眼,不理她。


  而嶽天鴻則象沒有聽見似的,忙活著呢。


  “賀雲淺,你阿遠哥如果不回來,他會不會丟下我們不管?”


  不得不說江敏原本是個善良可愛的好女孩,可就是長了一張欠抽的大嘴巴,賀雲淺被徹底激怒了,一個手榴彈砸了過去。


  江敏避開了,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連忙道歉:“我錯了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阿遠哥會回來,一定會回來。


  雲淺不語,望著地門發呆,石室裏除了天鴻搬動箱子的聲音之外,沒有其他任何聲響,反顯得天鴻的動靜特別刺耳。


  此時雲淺反而希望琴聲響起,但地門之下靜得出奇,琴聲,似乎真的遵循某種規律,隻在夜間響起。


  “是你嗎?白衣公子。”


  雲淺在心中無數次地問,沒有答案,而她強烈的預感每一根神經都指引著地門之下,是的,她的答案也在地門之下。


  她開始後悔沒有不顧一切地跟隨阿遠哥下去,而留在這裏等候比直接麵臨危險的感覺更令人難受。


  如果蒙沫沫在的話,她一定會跟。


  想到蒙沫沫,雲淺的右眼皮跳了一下,下意識地去看那麵石壁,黑乎乎的連個影子都照不到,神經緊張地往江敏坐的地方靠。


  “怎麽,又看到蒙沫沫?”


  江敏被雲淺搞得也緊張起來,神經兮兮地朝石壁方向探頭探腦。


  “沒有,隻是想起沫沫的事,總覺得太詭異太蹊蹺。”


  “你覺得蒙沫沫會不會進地門了?”


  江敏對石壁上的臉還是心有餘悸,敏感地看看地門又看看石壁方向。


  在這個全封閉的石室裏,整個空間實在是有限的,他們幾個幾乎已經把石室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沫沫,唯一的途徑就是地門了。


  可是,這在時間上完全解釋不通,而且,“臉”的出現也煞是奇詭,如果那真的是蒙沫沫的話。


  “我懷疑蒙沫沫被牆吃了。”


  江敏將信將疑地盯著雲淺看,換個時空的話,她一定會對雲淺的說法大加嘲諷,甚至會說雲淺的腦子“瓦特”了。


  可是,在短短的時間內經曆了這些詭譎多端的事件之後,江敏也認為任何看似不著邊際的猜測都是可能的。


  “不管怎樣,我都希望她不要出現在這裏。”


  江敏壓低了嗓子,在雲淺的耳邊私語:“如果她突然出現在我們麵前,你覺得我們該怎麽對待她?都不知道是人是鬼”


  雲淺被耳邊這細細的聲音唬得頭皮發麻,本能地衝著天鴻叫了一聲“天鴻哥”,嶽天鴻正忙著搬箱子,停下來,詢問的目光投向雲淺,該死的江敏發出惡作劇的爆笑。


  嶽天鴻仍舊是一言不發,停頓了幾秒,又開始默默的搬箱運動。


  江敏的爆笑聲突然戛然而止,與雲淺對視了兩秒鍾,四目齊齊轉向石室的一角。


  那裏原本依牆而靠的中村的骨架正發出“喀喀喀”的聲音,雖然很輕很輕但在全封閉的石室內異常尖銳,尤其觸動兩位姑娘脆弱的神經。


  在注目將近五秒鍾之後,骨架終於“嘩啦”地一聲倒了下來,散落一地。


  然而事情還沒有結束,因為中村的一截手骨在緩慢地移動,一點、一點,向著雲淺和江敏的方向,伴隨著輕輕的“哧哧”的聲音。


  雲淺捂住了自己即將要發出尖叫的嘴,強忍著顫抖,與江敏兩人相互攙扶著,心虛得快要崩潰。


  “日、日本鬼子要造反。”


  江敏比她抖得更厲害,上下牙齒打架,口齒含糊不清。


  盡管怕得要死,還是緊盯著仍舊在緩慢靠近她們的中村手骨,一步一步挪向附近的一把南部十四式,努力地伸手過去,剛剛夠著了,卻被一隻腳踩住,向上一瞧,是嶽天鴻。


  江敏正待發飆,嶽天鴻已一腳將南部十四式踢向中村手骨。


  手骨被撞彈起翻了個個兒,露出指骨夾縫裏一個綠幽幽的東西——又是一隻沒消滅幹淨的食人蟬。


  這隻食人蟲子已經完全孵化完成,肚子成透明的墨綠色,但由於它的體積變大而卡在了指骨中間,翅膀被夾住無法飛出。


  李鴻遠說過,這蟲子雖然可以對柔軟的肉類大肆吞噬,但對稍微硬一點的東西就無能為力,這也就是為什麽這隻已經孵化完成的蟲子會被中村牢牢地捏在了手骨裏無法脫身。


  那蟲子大約也是用盡了渾身解數想要掙脫,因此帶動了手骨緩慢地移動,造成那一截骨頭在爬行的錯覺。


  “哈哈哈,這死枯柴死到這份上總算報了一箭之仇。”


  江敏衝過去一槍托砸在蟲子上,連同中村的手骨碎成齏粉。


  “害老娘心驚肉跳的,我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不是都檢查過好幾遍了嗎,怎麽還有漏網之蟲?”


  雲淺眉心緊擰,仍止不住內心的慌亂,不知道在哪一個角落裏還會冒出來已經孵化完成的食人蟲?

  剛才這一隻是恰好被卡住了,否則此刻被啃成白骨的會是哪一位?急忙握住左手腕的玲瓏釧,象是給自己一顆定心丸。


  顯然江敏的思路與雲淺一致,她的眼神在石室內轉來轉去最後落在了雲淺的手上,兩眼放光。


  同一時刻,嶽天鴻的目光也落在雲淺的手上,然後緩緩抬起頭將目光鎖在了江敏的臉上。


  江敏心中十分明白,如果她敢對雲淺輕舉妄動,那麽等待她的即是天鴻的無名掌,而且一定不會手下留情減輕掌力,後果可想而知。


  “緊張什麽,我又沒想搶雲淺的玲瓏釧。”


  二比一的局勢顯然對自己極度不利,江敏翻了翻白眼,踱到了一邊。


  想了想,又迅速回到雲淺身邊來,說:“還是和你呆在一起安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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